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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過去

    陸珊珊消失以后,世界原有的修復功能就開始運作。總的來說就是,因為未來的她造成的損失都會不復存在。

    我問:“這話什么意思?”

    “用語言不好說明,宿主還是直接看看實際好了。”

    系統(tǒng)難得賣了個關子。第二天,我來到公司,謝天驊和陸珊珊已經忘了這件事。不僅如此,昨天在網絡上遍地連飛的消息也一條不剩。

    人們忘了那場巨大的破壞,這事真真切切地使我感到這個世界除了我和顧連墨,其他人都如NPC一般。

    既然世界有如此之大的力量,謝天驊和陸珊珊作為故事的男女主角,不出意外的話,也會順著故事線走下去。

    如果這樣,兩個人接下去的愛是虛假的嗎?劇情結束之后,陸珊珊憎恨的是被決定的命運,還是失去的才華,聚光燈滅掉以后的生活?

    系統(tǒng)跟我說,因為世界的修復,陸珊珊來到這個世界的事實可能會變成“無”,也就是說。劇情結束,兩個人也有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事實,陸珊珊就不會被黑球唆使,穿越到過去。

    當然這只是一種可能,劇情結束以后的未來,如果不親眼見證,就有無數可能。

    這幾天我考慮了諸多事情,沒過多久,系統(tǒng)就說我們在這里的任務結束了,接下去會換人盯防。

    我以為我們就要這樣前往別的世界,不過,陸珊珊的這件事還有后續(xù)。

    “我調查以后才發(fā)現,那天白虎沒有吃掉所有黑蟲。有一只趁我不注意的時候跑到了其他時間點,這是我的疏漏?!?/br>
    我注意到系統(tǒng)的措辭,不是跑到“其他世界”、而是跑到“其他時間點”。

    我撓撓頭,想不到人長大以后,還能穿回自己的高中。

    “黑歷史啊……”

    我埋頭感慨,系統(tǒng)說,黑蟲進了時間縫隙。那個點正是謝天驊讀高中的時候,也是劇情開始之前。黑蟲的目的可能是回到劇情開始之前去破壞劇情。

    “這件事情能不能讓我一個人解決?”

    我讓系統(tǒng)對顧連墨瞞著這件事,我想一個人解決它。原因無它,是人都有不想被知道的黑歷史,而且顧連墨只要是在這個時候,就會特別八卦。

    我讓他提早出發(fā)前往另一個世界。理由是我還想在自己的世界多呆一會,他簡簡單單地信了。

    “宿主……”

    系統(tǒng)看我大費周章還鬼鬼祟祟,欲言又止。

    我義正言辭:“我這是為了保護隱私?!?/br>
    顧連墨走了以后,我晚一步出發(fā)。目的地已經明確,我閉上眼睛就回到了過去。

    “宿主,發(fā)現黑蟲了。”

    “啊啊?!?/br>
    我剛到那里,系統(tǒng)就發(fā)出提示。我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張放大的人臉。

    對面同學把我扶了起來。我看看自己身上的泥土,又摸摸屁股,這下摔得可疼。

    聽他們講述,我是跳遠跳到一半停下來,然后跟傻了似的摔進坑里。

    “兄弟,你咋摔這么狠?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整張臉摔進坑里的?!?/br>
    我傻傻笑了兩下,認出說話的正是我一高中鐵哥們,不過這幾年我們都很少見面。

    我正呆著,體育老師吹了一聲哨子,繼續(xù)開始體能測試。

    剛才那一跳,我總覺得視線有點歪。摘下眼鏡,發(fā)現鏡架已經歪了一個角,我便把它收起來,太久沒戴眼鏡我還有點不適應。

    “你不是說找到它了?”

    我一回到過去,系統(tǒng)就匆匆說他發(fā)現了黑蟲的蹤跡。

    “黑蟲很擅長隱藏自己的蹤跡,它會附著在各種人身上。我剛剛就在這里感受到了它的氣息?!?/br>
    “往好處想,這就說明它還沒有跑遠?!?/br>
    而且,黑蟲如果想破壞劇情,一定會附著在主角身上。我們要盯牢的就是這時候的謝天驊和陸珊珊。

    “對了,我不能一人盯兩個??!”

    這時候我又撓頭,后悔自己沒帶顧連墨過來。

    這時我只能抓住眼前的可能性。黑蟲之前附到陸珊珊身上還失敗了,這次就可能換個目標。

    “謝天驊……謝天驊……”

    上完體育課,我就開始找他。這時候他還沒有輟學,正呆在教室里面。

    謝天驊是里頭唯一一個瘦高個子,他弓著身子坐在位子上,沒上體育課,手里還握著一個游戲機。這年頭的游戲機也是個稀罕物

    系統(tǒng)在這附近又感受到了黑蟲的痕跡,那么,黑蟲的目標應該就是他。而且我的時間有限,讓我回到這里的時間不長,必須在一定期間消滅黑蟲。

    為了抓緊時間,我索性走過去。

    “你干嘛?”

    “老……我是你同學?!?/br>
    我還是舔狗當習慣了,冒頭就要喊出老板。謝天驊盯著我,顯然不爽我打擾他打游戲。

    我于是假笑:“同學,一起逃課嗎?”

    “啥?”

    謝天驊把游戲機扔在桌上, 好像在說“傻叉,誰跟你一起逃課”。我考慮到要引出黑蟲,還不能對他生氣。

    謝天驊嘟嚷了半天,來了一句“我怎么瞧你比昨天更傻了”。

    謝天驊走得很快,仿佛知道我們的目的地。我見他走了半天,愣是繞過無人看守的后門。整個學校建在半坡上,后面都是少有人經過的地方。我見他七繞八繞,來到一處墻角,還抬了抬下巴。

    我不懂他的意思,他就顯得有點不耐煩。

    “你不是來干這個的嗎?”

    隨后,他便扔給我一把鏟子。

    cao,我一下子記起來了。

    想起以前干的倒霉事情,我渾身舒爽,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這不好吧……”

    我扭扭捏捏,謝天驊登時怒了。他看了兩眼周圍,又皺眉,接著走到草叢那里,翻開一塊平整的草皮,露出里頭半米深的大坑出來。

    “你不是說你要模仿那、那什么救贖……”

    “肖生克的救贖!”我脫口而出。

    “沒錯,”謝天驊點點頭,“還是一美國電影?!?/br>
    “宿主……”

    系統(tǒng)的聲音在我腦中幽幽響起,我也不禁老臉一紅。

    “我們今天就是來干這個?”

    謝天驊不知何時也撿起一把鏟子,他抬了抬臉。

    “不然咧?”

    我梗著脖子:“我們不如干點別的事情。比如說,我覺得還是回去讀書好一點?!?/br>
    謝天驊停了下來,他眉間痕跡愈加深刻,想了半天又哼了一聲。

    “我看你也就那點決心。”

    我被他唾棄,就看了看坑口,一開始還覺得難以置信。謝天驊和我就在干這種事情,校園越獄?

    難怪他不想認我是他的老同學,我和他的交情原來是搭在這種倒霉事上。

    “來來來?!?/br>
    我老臉一紅,干脆豁了出去。松軟的泥土又潮又濕,拿起鏟子就能揚起漫天塵土。

    謝天驊的褲子沾滿泥土,看起來頗像一坨不可描述的東西。我哈哈大笑,他怒不可遏。

    “你往哪倒?。 ?/br>
    我們忙活到下課,多出的黑土被我們均勻地鋪到地面上,剩下一個又大又深的坑。

    謝天驊一邊挖土,一邊還在碎碎念。

    “這種事情還得干多久,你說你,挖了半年就這點?”

    這話讓我有點惆悵,我停了下來,道:“不會有多久了?!?/br>
    我的手靠在鏟柄上。想到那時候,我也沒想過挖完這個坑要干嘛,我倆老實說,就是個挖過幾天坑的同伴。后來他不久輟學了,原來就我一個挖坑,少了一個二愣子,我又挖了沒幾天,最后挖到棺材一角,嚇了個半死。

    對了,這附近是片墳墓地來著。

    這里的圍墻也很低矮,蜿蜒盤旋了幾百米,整座學校都被它圍了起來。

    而我匱乏的娛樂就是在這里挖坑,謝天驊是在這兩天加進來的。我搜索自己遙遠的記憶,那天謝天驊是要逃課出去逛網吧的,中途見到我,就嚇了一跳。

    “我也是奇了怪了,我們?yōu)槭裁匆谶@里挖坑?”

    “誰知道?!?/br>
    謝天驊哼哧哼哧,他腳上穿的還是一雙名牌運動鞋。我的腦回路沒對過就算了,而他放棄上網吧留在這里,怎么想都是腦子有泡。

    “系統(tǒng)系統(tǒng)——”

    我倒吸一口氣。還沒說完,就看到那只實體化的黑蟲悠悠的、斷線風箏般游來游去,最后一動不動地黏到了謝天驊的脖頸上。

    “什么玩意。”

    謝天驊也感到脖子一癢,黑蟲瞬間就鉆了進去,留下一個黑印子。

    “你別動、你別動!”

    我立即大喊,謝天驊呆呆愣愣地,不知道我為什么大叫。

    我謹慎了半天,想看看謝天驊有什么變化,會不會像陸珊珊一樣滿目紅光地殺過來。結果他還在傻傻等我反應。

    “你搞什么——”

    謝天驊就要挪動步子,我迅速道:“你脖子上有一只蟲子?!?/br>
    “我cao??!”

    謝天驊大喊了一聲,又去摸脖子,又瘋狂抖起衣服,整個人顫若篩糠。

    “跑了沒有跑了沒有。”

    “你別動啊別動?!?/br>
    我繼續(xù)大喊,謝天驊停滯了一瞬。我伸出手中的長鞭就攻擊它,尖端的鉤子閃電般地嗖了過去,卻沒有戳破皮膚,而是憑空掏出了一只rou乎乎的蟲子。

    鉤子把它甩到地上,它滾到地上,張開兩只短短的翅膀四處掙扎。

    我看看它,覺得這只怎么跟別的不一樣。

    “這什么鬼啊啊啊?。 ?/br>
    謝天驊大叫起來,馬上就要踩死它。

    我卻道:“停停!”

    “謝天驊?!?/br>
    “我的媽,蟲子居然會說話!不對,它叫的怎么是我的名字?!?/br>
    謝天驊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我聽到這個聲音就想了起來。

    “陸珊珊……”

    陸珊珊道:“真諷刺,我變成這么丑陋的形態(tài),你還能認出我?!?/br>
    系統(tǒng)要對蟲子使出最后一擊,我讓他停了下來。

    “現在的我只是一縷靈魂的碎片。在上次的戰(zhàn)斗中,無意識附在了這只蟲子身上,又忙不迭地跑了出來?!?/br>
    陸珊珊還說,她永遠不會饒恕我們這種趁其不意的下三濫行為。

    我訕笑兩聲,又說:“你現在想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我都是這副樣子了,你動動手指就能戳死我?!?/br>
    “哈哈……哈哈……”

    “喂,這只蟲子到底是什么……”

    謝天驊湊過來問我,我直接問陸珊珊:“你又要殺了他嗎?”

    陸珊珊短暫地沒有說話。

    “我本來是想要回去的,悠悠晃晃就到了這里?!?/br>
    陸珊珊現在只是一縷幽魂,附著在了這只蟲子身上。隨著這只蟲子從謝天驊身上吸取了能量,她才有了自我意識。

    “我的靈魂已經虛弱到失去攻擊他的力量了?!?/br>
    蟲子的眼珠轉了轉,又看向謝天驊。說實在的,陸珊珊的這副模樣,看上去尤為滲人。

    都說美人只是一層皮包骨,陸珊珊肯定是不愿做一個蟲子的。

    我想了想,便道:“我們和解吧?!?/br>
    “什、什么……”

    謝天驊還是搞不清楚狀況,陸珊珊哼了一聲,聲線冷冷淡淡。

    “和解,怎么和解?”

    “很簡單,就是我們把你重新變成人,你保證不再對之前那個世界出手。作為證明,你加到我們這邊來。怎么樣,總比這樣繼續(xù)做一只蟲子好吧? ”

    陸珊珊沒說話,似乎在考慮這些話的現實性。

    “怎么做?”

    “你跟我們一樣做任務,任務結束之后,沒準就能獲得自由?!?/br>
    我抓抓脖子,又讓系統(tǒng)出來說明。謝天驊聽到了,嚇得指著我的鼻子大叫。

    “怎么從你這里又冒出別的聲音!”

    我青筋暴起,讓他暫時昏了過去。現在的謝天驊還是少年,和陸珊珊沒有任何關系,她不知做何想法。

    我補充說:“當然,這些都只是系統(tǒng)的一面之詞。我也沒有親眼驗證過,說不定他說的話全是假的。先說好了,我可不當什么擔保人?!?/br>
    “宿主,這話我不能當做沒聽到!”

    我挖了挖耳朵。

    “但是你想,我們又沒簽過什么合同。至今為此也沒有什么回饋。說可以幫我們實現這個實現那個的,全是你們的單方面好話。這要換在人類世界,你們就是雇人打工還不給錢的黑心公司。”

    系統(tǒng)陷入沉默,很想反駁我,又不知道怎么反駁。

    我繼續(xù)道:“我會同意做任務的理由很簡單,是因為沒有其他選擇。這時如果有別的勢力,提出要給我更豐厚的報酬,還能定期兌現相應份量,那我肯定跳槽了?!?/br>
    “你要用人類的基準來衡量我們嗎?”

    我打斷他:“但是你們是在跟人類打交道,多學一點人類的思考方式也沒有壞處吧?”

    陸珊珊跟著附和:“說得也是,你們能不能履行承諾,還有很多疑點?!?/br>
    “我話還沒說完呢,”我看陸珊珊說得興起,只能打擊一下她。

    “你的處境和我是一樣的,我認為你別無選擇,只能跟我一樣加入這個黑心公司,聽從一個偶爾露面的黑心老板。但是這么做也有幾點好處,就是你能變成人。而且,不管你最后能不能擺脫劇情,作為一種可能性,至少你比那個毀滅世界的想法現實點吧?”

    我認為自己分析得頭頭是道,陸珊珊也沒有理由拒絕。我等了一會,想聽到她的最終回答。

    “聽你的意思,這會是一場漫長的旅行?!?/br>
    陸珊珊過了很久才道,我點了點頭,莫名地屏住呼吸,等著她繼續(xù)說話。

    “其實我挺累的。”

    陸珊珊輕輕說話,這便是拒絕了。

    “是嗎?”

    陸珊珊的聲音就像死灰。我不知道這是屬于意料之外,還是意料之中。

    我對系統(tǒng)說:“看來這場新人勸誘算是失敗了?!?/br>
    “你不繼續(xù)勸我嗎?”

    我想了想道:“系統(tǒng)曾經對我說,人的精神是有極限的。我們繼續(xù)這場漫長的旅行,哪天也會感到疲憊,然后倒下?!?/br>
    陸珊珊輕笑一聲。

    “你真是個怪人?!?/br>
    我摸摸頭腦勺:“謝謝哈?!?/br>
    陸珊珊曾經努力過,為了獲得自己需要的東西,然后失敗了?,F在她有了重來的機會,卻選擇了擺脫這一切。其實說來也正常,我們只是有生必有死的生物。

    如果是旁人,或許會說出不同的話,但是我經歷過末世,見識過各種各樣的人,知道要重視每個人的選擇。何況我能給陸珊珊的,只是一個可能性。

    她笑了笑道:“本來我還是很害怕的,聽你這么說就輕松多了?!?/br>
    我道:“ 我雖然不打算阻止你,但你如果有什么未了的事,我可以盡量幫你?!?/br>
    陸珊珊又看了幾眼謝天驊,似乎有些哀傷。

    “我拼命想殺了他來改變劇情,但你說得對,謝天驊也是無辜的。我雖然怨他又恨他,現在卻都無所謂了。如果有下輩子,希望我們不要再見吧?!?/br>
    我撓撓頭:“這種事情我可幫不了你?!?/br>
    陸珊珊笑了起來,笑得十分暢意。

    一切結束得很順利,她已沒有了反抗的意志。我閉上眼睛,讓系統(tǒng)動手。

    待我睜開眼睛時,地上已經只剩下一點黑黑的燒痕。

    我思考陸珊珊說的,她大概是希望別人不要對她的死亡傷心。因為是曾經又愛又恨的人,才會選擇彼此從未相見。

    她的旅途就到這里,這種結束方式不管好不好,都是她自己的選擇。我朝天吸了口氣,唯愿她最后能衷心感到釋然。

    陸珊珊的旅途結束了,我卻還在繼續(xù)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