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斷發(fā)
青鈞在仙宗中的權(quán)威不容挑釁,心中雖然疑竇叢生,但掌門還是讓人將他送進無極山底,當然,他是用兩條腿走進去的,方式還算體面。 上一次來到這里,還是以正道的身份,這一次就是階下囚了,江郁適應(yīng)的還算良好。他打量屋子一周,這里陰森潮濕,有水的地方,自然有些生靈,蛇蟲鼠蟻一概不少,地上鋪著些干草。江郁想了想,還是沒有避著掌門,從乾坤袋里掏出來一個蒲團,掌門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權(quán)當沒看見。 看來,掌門私心也是站在自己這邊的。 幸好他生性謹慎,將那些與自己有礙的魔修小器物都放在了誰也不知道的地方,否則那青鈞只要一搜查他的乾坤袋,或者去他住處看一眼,就能看見更大的把柄。 江郁盤腿坐在蒲團上,對掌門道:“請掌門見諒,可否讓師尊來見我?” 不能任由青鈞肆意妄為,必須想出反擊措施來。 掌門說:“就算你不提這要求,你師尊也一定會過來,我不必和他說,你等著就是?!?/br> 也好。 這件事處處透著古怪。江郁心想,剛才大殿上眾人的表現(xiàn),除了青鈞一人,都是對此事存疑的,只有青鈞一人一意孤行,還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究竟怎么惹到青鈞了? 還有一處奇怪的地方,江郁心想,自己就是在魔界邊境附近出生的,那邊常年混亂,可青鈞老君去魔界邊境探查,卻說一切風平浪靜。 話說回那塊巨石,這一年來,自己和師尊又在閉關(guān),這不正是魔修們來到宗門的最佳時機嗎?但他們卻沒有行動。是否與巨石毀壞了有關(guān)?如果巨石真的是通路,天道的出現(xiàn)或許是可以控制的,不然這么多魔修一來,早就把河水全部染成黑色了。 正在他思索時,聽見外邊腳步聲匆匆忙忙走過來了。 “郁兒,你可受傷?” 師尊? 江郁抬頭,起身迎道:“我沒事,師尊受傷了沒?怎么能以心魔起誓呢?” 明無塵風塵仆仆,氣息微喘,他的衣角還沾著血跡,是在大殿中蹭到的——師尊平時最愛潔凈,可這次他連衣服都沒有換。 “若不那么說,老君怎么會松口?”明無塵搖頭,道,“我相信郁兒你,可到底是怎么回事?” 說到這個,江郁不由得苦笑。 “掌門搜魂所看到的場景中,那個魔修并不是弟子,”江郁說,“弟子曾經(jīng)去宗外歷練,遇到過一個魔修。他有個寶貝,可以偽裝成他人,就算真氣也不差一毫??赡芫褪悄菚r候,他用了弟子的面貌做了惡事?!?/br> “弟子將他擊殺后,把那法寶收下了。請師尊相信我,我沒有用過那東西,但當時在場的青鈞老祖咄咄逼人,弟子擔心說出來反而不好,于是便緘口不言了?!?/br> 明無塵根本沒懷疑,皺眉道:“知道實情,又不能說出實情,可你該如何洗脫嫌疑?我不愿你背上罵名?!?/br> 江郁笑笑,道:“師尊可去問問掌門,此事含糊,只有青鈞老祖一人堅持誅殺我,不如雙方各退一步,讓我去把田林追回來,將功抵過,如何?” 他早就想好了,看來這次魔界之行是免不了的,自己修為低微,但宗內(nèi)長老又靠不上,只希望天道庇佑,此行不論后面是修仙還是修魔,只要能鏟除對師尊不利的魔修就算完成任務(wù)了。 但明無塵臉上一瞬間布滿寒意。 “如果這樣,豈不是要你一直有了這個污點?”他怒道,“不是你做的,你為何要承認?” 罵名么,無所謂,飛升么,江郁本沒有打算,所以也無所謂。 見師尊真的動怒了,他連忙勸道:“這正是我們解局之機會!我雖想不通,但老君他似乎不喜我,所以只能靠我們自己?,F(xiàn)在看來,一切源頭都在魔界,必須去魔界解決。如果沒有這件事,掌門也不會同意我去魔界?!?/br> 明無塵道:“難道我就同意了么!” “就算您不愿,可那魔修法器不能輕易示人,”江郁道,“這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出路。至于弟子,只愿遠遠守著您安危就是。不修無情道,其他大道也是很好的,惟愿您早日修成,得道飛升?!?/br> 明無塵氣的胸口都在起伏。 “那你呢?”他冷道,“你要我去飛升,你去哪里?” “我?這……”江郁茫然,“我應(yīng)該是走不到那一步……” “你前日那些說辭,我都聽進心里,”明無塵打斷他,一手把江郁拎過來,道,“如果你是逼迫我做一個決斷,那我現(xiàn)在就能告訴你?!?/br> 江郁瞪大了眼睛,心臟怦怦跳,忙道:“師尊三思——” “多思無益,”明無塵聲音還是冷著,但臉上已經(jīng)有些紅了,眼神也沒那么嚴酷,“我已經(jīng),已經(jīng)做好決定?!?/br> “這……”江郁的表情快要呆滯了。 他一向聰明,很少露出這種驚訝來,明無塵看了有些好笑,連忙低頭忍住笑意,說:“如果你還沒有變心……我希望同你一道飛升?!?/br> 只聽一聲寶劍出鞘,江郁才覺得面前一涼,明無塵就已經(jīng)收劍了,他手里攥著一縷頭發(fā)。 他往側(cè)邊一看,鬢上的頭發(fā)短了一截。 卻見明無塵又斬斷了一截自己的頭發(fā),將兩人的發(fā)絲纏在一起。 這實在太過認真! 江郁又感動又恐慌,心想,師尊作風也真是老派,如果換做自己,表白或者做些親密舉動,無論如何都帶著些戲謔味道。 可他卻選擇了結(jié)發(fā),缺少情色意味,取而代之的是真誠和儀式。他的動作慎重無比,是真的思考過,也決定了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轉(zhuǎn)眼間,明無塵已經(jīng)把那結(jié)放進錦囊收起來了,不知他藏到了哪里,江郁想阻止都沒來得及,只好有些焦躁地看著明無塵。 這……這怎么行? 如果師尊真的回應(yīng)了自己,那固然很好!可是,江郁也免不了變得束手束腳,不能隨意處置自己的命運了。喜歡只是個飄在空中的感情,但關(guān)系卻不一樣,要承擔太多東西,又要考慮太多東西。如果江郁能夠完美處理好與師尊的親密,他一開始也不會選擇那么激進的手段,也不會悔悟之后馬上遠離了! “師尊,你不該……”江郁是想這么說的,但說到一半總也說不下去了。師尊都做出這樣的表態(tài),自己卻一再否認,也太殘忍。他看看明無塵,師尊臉上仍然是一派云淡風清,但眉梢眼角卻都帶著些許不安。 如果再勇敢一些,說不定真的可以。 江郁總是希望做成理智的決定,可很多時候,以為的理智中摻雜了太多膽怯不安的感情。師尊是劍修,面對天道也好,面對青鈞老君也好,面對自己這份扭曲情感也好,他總是很勇敢,很果斷。就這一次也好,自己也能像師尊一樣果斷一回嗎? 他沉默下去。 明無塵也不催他,只站在江郁近在咫尺的地方。過了片刻,江郁終于伸出手,慢慢抱住了明無塵。明無塵身體很僵硬,想必趕來匆忙,身上全是山風凜冽的寒意,江郁把頭埋在他的頸窩時,鼻尖上還停留著地下潮濕的味道,不消幾息,就全部換成蓮花的香味了。 來自地下的味道染上明無塵的身體,江郁帶走了香味,留下了泥濘,但明無塵沒有掙扎,也緩慢而堅定地環(huán)抱回去,手指抓住江郁的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