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蘭以理事會的名義宣布了裁判令。

    舞會在熱烈的舞曲和陰沉的氛圍中結(jié)束，學(xué)生們散場，離校，開始過春假。

    莉莉告別了奧菲利亞，開始在空蕩蕩的學(xué)院里渡過自己的假期。

    學(xué)院里好像一個人都沒有了，只剩下建筑工人。丁零當(dāng)啷的施工聲，每天從清晨響到黃昏，用啞光大理石打造的裁判所逐漸成型。

    假期過到一半，雨開始連綿不絕。

    工地停工了。

    不知為何，莉莉松了口氣。

    她每天都會經(jīng)過那里，駐足幾分鐘，在擋板外看看，希望它能誤工久一點。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不喜歡裁判所的建立?？赡苁且驗槲钑喜挥押玫奶讲?，也可能是因為樞機主教法爾琉斯專橫嚴(yán)酷的裁判令。

    總之，對于在無宗教環(huán)境下長大的她來說，這東西太難接受了。

    “那邊的學(xué)生……你每天都在工地這里，為什么？”

    有人突然在她背后說道。

    莉莉回過頭，手里的傘都差點掉了。

    樞機主教站在雨里。

    他的“外置發(fā)聲器官”恭恭敬敬地侍奉在他身側(cè)站著，給他撐起一把很大的黑傘。

    莉莉非常震驚。

    因為主教在這樣陰寒的天氣，只穿一件漏風(fēng)的絲質(zhì)長袍，并且光著腳。地上都是施工留下的尖銳碎石子，他踩著真的不痛嗎？

    “我……呃，我只是看看?！崩蚶蚪Y(jié)巴道，目光無法從主教的赤足上挪開。

    他的雙腳膚色蒼白、血管清晰，又寬又瘦，上面有不少斑駁的劃痕，跟他長袍下的皮膚一樣。

    白金色袍子的年輕人大聲咳嗽：“說話時請看著對方的‘眼睛’！”

    他嚴(yán)厲地強調(diào)了“眼睛”。

    幸好冷風(fēng)刮得很厲害，莉莉才沒臉紅。

    她有點羞愧，覺得自己不該盯著別人的光腳看。但是馬上又說服了自己——這個天氣不穿鞋，到哪里都會引起圍觀。不能怪她。

    “請回答主教大人，為什么你每天都在這里？”發(fā)聲人說。

    “我沒有別的地方去，只能呆在學(xué)院。”莉莉小聲說，“這里又是去食堂的必經(jīng)之路，所以我每天路過都會看看……”

    “你為何無處可去？”發(fā)聲人繼續(xù)追問。

    “我是孤兒。”莉莉皺起了眉。

    主教靜靜地看著她。

    發(fā)聲人低頭“聆聽”了一會兒他的指示，但似乎只得到沉默。

    莉莉在雨中站得煩了。

    “我可以走了嗎？”

    “禮貌一點，孩子?！卑l(fā)聲人嚴(yán)厲地說。

    莉莉覺得這是他自己的話，而不是主教的話。她糾正道：“請問，我可以走了嗎？”

    發(fā)聲人再次看向主教，見他沒有任何指示，就對莉莉說：“你可以走……不，等等?！?/br>
    他好像突然得到信息，但是沒來得及說出口。

    另一個人及時出現(xiàn)，打斷了他的話。

    “主教大人！”

    莉莉聽見沙沙雨聲中傳來的熟悉聲音，有點不愿意回頭。

    她身后，亞蘭正撐著一把透明的傘走過來，語氣里填充了大量擔(dān)憂：“天氣不好，您穿得這么單薄，還是來室內(nèi)喝杯熱茶吧?！?/br>
    發(fā)聲人說：“這也是法爾琉斯大人苦行的一部分，不必在意?！?/br>
    他身側(cè)的主教保持靜默，神情平靜。

    莉莉很想趁他們講話，悄悄退走。

    但發(fā)聲人顯然沒忘記她，一見她后撤，就立即道：“等等，你跟我來一趟！”

    然后他對亞蘭說：“先生，這個學(xué)員已經(jīng)連續(xù)多日在工地附近徘徊，我們需要排除她身上的隱患?！?/br>
    莉莉僵住了。

    她想起圣職者們逐個翻開愿望紙條，一字一句查看的樣子，頓覺心驚膽戰(zhàn)。

    她旁邊的亞蘭很鎮(zhèn)定：“我想這連日大雨應(yīng)該與氣候有關(guān)。你覺得呢，主教大人？”

    “主教大人認(rèn)為，這是人為干涉?！卑l(fā)聲人的冷峻的聲音和主教溫暖慈愛的眼神，形成了鮮明對比。

    亞蘭笑了笑，柔聲安撫：“大人，您對力量的理解顯然與我不同……我不知道有什么辦法能干涉天氣。”

    主教的視線很奇怪，沒有落在和他談話的亞蘭身上，而是自始至終看著莉莉。

    這讓莉莉感覺針芒在背，渾身不適。

    她旁邊的亞蘭明顯也意識到了這點，正在努力降低她的存在感，有意無意地?fù)踉谒媲啊?/br>
    他平靜地說：“……而且，這種小雨影響不大。我們一定會盡快恢復(fù)施工，確保祝圣神廟按時入駐的。”

    發(fā)聲人沉默了很久，似乎聽了一段很長的指示。但是當(dāng)他開口時，只說了一句話。

    “請準(zhǔn)備靜室?！?/br>
    “……好吧?！?/br>
    莉莉猛地轉(zhuǎn)頭看向亞蘭。

    他沒有看她，而是轉(zhuǎn)身為主教引路。

    莉莉很想撒腿就跑，躲進樹林里，再也不要出來。她有太多秘密需要隱瞞了，這位樞機主教又長了一雙看穿秘密的青藍(lán)色眼睛。

    她覺得很不安。

    如果吸血鬼因為她被抓走了怎么辦？

    亞蘭將他們帶到了教務(wù)樓的側(cè)翼，這里很安靜，地上鋪了厚厚的紅色毯子。他打開一扇門，屋里的窗戶被封死了，門的結(jié)構(gòu)也很特殊，沒有一點縫隙。

    “請進。”亞蘭將門打開。

    莉莉看見禮貌一片漆黑，不由地惶恐起來：“呃……我……”

    亞蘭將手壓在她肩膀上，微微俯身，注視她的眼睛，似乎想傳達(dá)什么信息給她。

    他的聲音很溫柔：“法爾琉斯大人將對你進行審查。請保持配合，切勿觸碰圣體，明白嗎？”

    “呃，我不太明白……”莉莉僵硬極了，一方面是因為亞蘭的肢體接觸，另一方面是因為即將踏入這個封閉小屋。

    “意思就是，你不能碰主教大人?！卑l(fā)聲人冷冰冰地解釋。

    莉莉進門前還在心里想：我為什么要去摸他？這群圣職者想得可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