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逃跑了。

    莉莉剛動了這個念頭，就看見一道棕黃色的身影從天而降。貓頭鷹俯沖落地，在她面前化作一個小男孩。

    “享受夠了嗎？”鵂鹠冷冷地挑起眉毛。

    “你怎么會在這里！”莉莉尖叫，“算了，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的確不是時候。

    鵂鹠毫無預(yù)兆地把她推開，她踉蹌一下，摔進泥巴里。庫什出現(xiàn)在她原本的位置上，指甲像切豆腐一般刺入了樹干，把這棵大樹平平整整地攔腰斬倒。

    他輕松地把手抽出來，一邊整理衣著，一邊問道：“術(shù)士從春狩中回來了嗎？”

    “你猜呢?！兵狖m面無表情。

    他足尖輕點地面，背后張開翅膀，轉(zhuǎn)頭就變成了貓頭鷹，再落到莉莉面前變化人形。

    這次他沒有多說一句話，直接從口中取下了綠翡翠，墊起腳，把這塊符文石壓進莉莉束在脖子上的布料之間。

    寶石冰涼，是尖銳的菱形。

    刺破動脈的傷口以rou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愈合。

    “往山下走，不要回頭?！彼拄?shù)赝屏死蚶蛞话选?/br>
    陰影朝著兩個人蓋下來，莉莉震驚地看見他的肩膀上出現(xiàn)了一點金色。緊接著，權(quán)杖的尖端從男孩瘦弱的鎖骨下面刺了出來，血飆到莉莉臉上。

    她扼殺了尖叫，試圖朝鵂鹠伸手。

    但是男孩憤怒地推了她一把。

    “滾開，你在這里只會礙事！”

    莉莉只能轉(zhuǎn)身往山下跑。

    她跑到半山腰的房子附近，才想起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貓頭鷹把符文石給她止血了。

    他在夢里說過，這是他生命的核心。

    如果沒猜錯，這塊翡翠應(yīng)該是貓頭鷹用來接受術(shù)士“誡命”的媒介。鵂鹠告訴她，“誡命”不是單純的命令，是會產(chǎn)生效力的。

    如果術(shù)士要求他不死，他就會留著一口氣。

    莉莉按著脖子，指尖發(fā)冷。

    貓頭鷹為什么把這東西給她？在他看來，她的命有這么重要嗎？

    “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莉莉立即決定回去。

    她從凱洛的展示柜里提起一塊石板，原路返回剛才的地方。

    夜晚，幽暗密林。

    莉莉根本沒法辨別方向。

    幸好這時有鳥群驚起，她連忙朝著鬧出動靜的地方跑去。這里已經(jīng)有大片樹木倒下，形成一塊空地，庫什裹著長長的黑袍站在中央，月光照著他的銀發(fā)，色彩純凈卻透出邪異。

    他的紅眼睛鎖定在莉莉臉上，語調(diào)柔滑：“如此奪目……你不顧一切奔向危險的樣子太迷人了，莉莉。”

    莉莉僵硬道：“醒醒吧，老師。這不是你的本性……是春分影響了你。”

    她用余光拼命找尋鵂鹠的身影。

    沒有。

    沒找到也是好事，這說明他成功脫逃了。

    庫什猩紅的眼睛像月牙一樣彎起，莉莉第一次看見他露出如此明顯的笑意。他生動的五官呈現(xiàn)出一種鋒利到可怕的俊美，和平時完全不同。

    “你怎么知道這不是我真實的模樣？我平時只是用符文壓制了這些?！彼徊讲匠邅?。

    一道影子從高枝上俯沖而下，夜禽的利爪在庫什的手臂上拉開一道巨大的口子，阻止了他的前進。

    男孩輕盈地落地，身上沾滿了黑色的凝固的血。他的肩膀有些垮，被權(quán)杖扎穿的洞還在汩汩流血，但是似乎不影響他的行動力。

    “你是傻子嗎！為什么還回來??？”鵂鹠憤怒地咆哮。

    “我不能丟下你一個！”莉莉喊著。

    “……這讓我很難不懷疑你和術(shù)士的關(guān)系?！睅焓部戳搜圩约菏軅牡胤剑讣饴跈?quán)杖上滑動，“你對我說謊了嗎，莉莉？”

    “趕快滾！”鵂鹠用力推了她一把，突然發(fā)現(xiàn)她手里的石板，“把這個扔了，你會跑不動的?！?/br>
    “后面！”莉莉尖叫著藏進一棵樹后。

    貓頭鷹反應(yīng)極為迅速，回頭架住了黃金的杖尖，他的指甲和金色發(fā)出尖利的摩擦聲，轉(zhuǎn)眼就被逼退。

    本來他可以直接飛走，但背后就是莉莉，這讓他不得不硬撐。

    “你真是個拖累！”他怒喝道。

    “我現(xiàn)在不想跟你吵?！?/br>
    莉莉在樹后放下石板，拿出自己帶的叉子，用它在上面鐫刻符文。這是她不看古文詞典能夠背下的最長的一句話。

    “行我眼中看為正的事，

    留心聽我的誡命，

    守我一切的律例，

    我必指引你的路?！?/br>
    她寫得極快，字跡潦草得看不清。

    她希望庫什補課時講的那些都是真的——讓符文生效的不是鐫刻本身，而是一種信念。

    “冷靜，專注，信念如一?！彼脛P洛引導(dǎo)時說的話為自己鼓勁。

    她顫抖著拿出貓頭鷹的翡翠，把它按在了石板上。

    符文石在石板上散發(fā)出幽碧的光。

    它真的生效了！

    背后傳來輕悄的咕嗚聲，樹震了一下，葉子簌簌掉在她頭頂。

    莉莉回頭看去。

    只見庫什像揮劍一般把權(quán)杖刺進了樹干，鵂鹠敏捷地躲過這一擊，變成鳥形直接站在了權(quán)杖上。

    它轉(zhuǎn)頭180度看著莉莉，發(fā)出憤怒的“咕咕”聲。

    莉莉朝他拋出那把銀匕首。

    貓頭鷹極為惱火，但還是張開尖喙咬住了刀柄。它振翅高飛，當(dāng)庫什拔出權(quán)杖回頭時，他已經(jīng)變成了手持純銀匕首的小男孩。他抬起匕首跟庫什快速交手，絲毫不落下風(fēng)。

    “配合很精彩……”庫什平靜道，“可惜也透露了一件事，術(shù)士不在這附近?！?/br>
    鵂鹠臉上閃過擔(dān)憂。

    這時候，莉莉從樹后走了出來，上去拉住庫什的手腕，同時解開自己纏繞在脖子上的布。

    血氣芬芳蔓延。

    庫什有點震驚地盯著她，猩紅的眼眸一眨不眨，瞳孔微微縮小。

    因為她踮起腳，攬住他的脖子，把他的頭壓在自己側(cè)頸，用力將他的尖牙刺進自己的皮膚。

    “苦似茵陳，快如刃刀。”她低聲說出了剛剛寫下的另一個符文。

    庫什猛地推開了她，捂著嘴開始咳嗽。

    他吐出了鮮血，不僅有剛剛被莉莉灌入口中的，還有他自己的。他感覺食道像被刀片撕裂了似的，火辣辣地疼，這種刺痛跟著血流入胃部，內(nèi)臟開始被刀刃劃開。

    他痛苦地跪倒在地上。

    但是他沒有生氣，反而低低地，嘶啞地笑了起來。

    “你知道你在對付吸血鬼的時候，選擇了和凱洛一模一樣的符文嗎……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