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歷史倉庫，有很多用得上的東西。

    比如凱洛用來梳理時間線的黑板。

    他拿了一盒彩色磁鐵，把一塊紅色的貼在黑板正中間：“假如這里是波萊爾死的時間。你需要往前回憶，所有跟他有關(guān)的事情?！?/br>
    對莉莉來說，那不是“波萊爾死的時間”。

    那是她差點死掉的時間。

    她這輩子都忘不掉被掐住脖子，逐漸剝奪呼吸的恐懼感。也永遠(yuǎn)忘不掉那個男人瘋狂而扭曲的臉。

    她把嘴里的翡翠吐出來，大口吸著氣，不停往后退：“我不記得了……我用書砸了他一下，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記得了……”

    “好好想想，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情，你應(yīng)該記憶猶新才對?！?/br>
    凱洛把額前的黑色碎發(fā)往后撩起，綠眼睛毫無遮擋地盯著她，讓她忍不住又往后縮了縮。

    “我真的不記得了！”莉莉往門口跑去。

    凱洛一把拉住她，見她還想掙扎，就把她用力抵在了門上。

    莉莉的心跳快得嚇人，耳邊傳來凱洛低低的聲音。

    “恐懼是怪物餐盤上最美味的點心?！?/br>
    莉莉發(fā)出一聲抽噎，拼命搖著頭：“放開我！”

    “不要再說這種沒有用的話了！”凱洛高聲道，他按住莉莉的手腕，用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讓她直視自己，“什么時候你停止恐懼它們，它們才會開始恐懼你?！?/br>
    他的眼睛比寶石更美麗。

    完美無缺的光滑球面，嵌入狹長的縫隙之間。無法從人類基因中天然誕生的明亮色階，越在暗處就越顯奪目。

    那里面有種寒冷尖銳的鋒芒。

    莉莉還是搖頭。

    凱洛當(dāng)然不害怕異族，因為他有壓倒性的武力。

    但她完全就是兇案故事里無知脆弱的學(xué)生，給整個故事的貢獻只有尖叫聲和渲染恐怖氣氛。如果連“害怕”都不被允許，那她的存在是否過于可悲。

    “恐懼的唯一作用就是讓你記得清楚點?！眲P洛盯著她蒼白失色的面孔，“給我好好地想，波萊爾到底有什么古怪之處?！?/br>
    不管怎么樣。

    眼前凱洛帶來的恐懼，還是壓倒了回憶里的恐懼。

    “他一開學(xué)就很古怪?！崩蚶蛭房s道。

    “比如？”

    比如，一直讓學(xué)生自習(xí)，還總是顯得很疲倦。莉莉覺得這是因為他分手了，精神狀態(tài)不好。

    或許還有別的原因？

    波萊爾分手后偷走粉水晶。

    可能是粉水晶導(dǎo)致了他的身心狀態(tài)出現(xiàn)異常。

    貴族同學(xué)都說，那是一塊受到詛咒的寶石，是森林向拂曉公家族降下懲罰。

    “……是鬼嗎？”莉莉突然哆嗦著說。

    “什么？”凱洛沒聽懂。

    “呃，是不是……寶石里有怨魂之類的東西。它先纏上了波萊爾，我殺了波萊爾之后，它又纏上了我……”

    “這個世界上沒有‘鬼’，莉莉。”凱洛面無表情。

    “但是吸血鬼是真的，龍和人魚也是?！崩蚶驀樀谜Z無倫次，“這肯定是在鬧鬼！！”

    “這不是鬧鬼……”

    “寶石里有冤魂，波萊爾變成鬼了，他們在糾纏我……”莉莉哭了起來，朝著不知道什么地方道歉，“對不起，我不想殺死你的，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放過我吧！”

    她的鼻涕流到凱洛手上。

    他立即松開她，擦干凈手。

    莉莉撲通一聲跪下了：“對不起，波萊爾老師，真的對不起，你放過我吧……”

    凱洛一把將她拎起來，厲聲道：“根本沒有鬼，莉莉！如果死了之后還能以‘鬼’的形式存在，那永生的意義是什么？死了就是死了！”

    莉莉有點崩潰，沒怎么聽他的話。

    凱洛又搖了她兩下：“回石屋住，晚上我會看著你的。”

    是啊。

    他有一次大半夜還站在她床頭看著。

    莉莉真怕自己嚇到猝死。

    “我想起來一件事?！彼蝗徽f道，“那天我在圖書館碰見波萊爾的時候，他在看一本歷史書?！?/br>
    不管書上的內(nèi)容是什么，都讓波萊爾異常驚恐。

    他甚至生出某種被害妄想，覺得莉莉是故意在接近他，用拂曉森林的畫來試探他粉水晶的事情。

    “那張你要我拿去問他的畫！”莉莉靈光一閃，“他一定在找它的資料！我那天下午剛問過他?！?/br>
    但那張畫上不是獨角獸嗎？

    “我知道了！”莉莉大聲尖叫起來，“我真的知道了！”

    凱洛捂住耳朵：“住口，我也想到了……”

    畫上不僅僅有獨角獸。

    “粉水晶”所代表的某物，

    一定也在那張畫上。

    親自接觸過粉水晶的波萊爾發(fā)現(xiàn)了這點，所以他萬分驚恐，覺得莉莉是故意試探的。

    “是畫上那些藤蔓嗎？”莉莉忙問。

    “不……”凱洛沉思了一會兒，“可能是全部的植物，這很復(fù)雜?！?/br>
    莉莉想起來，在她說明畫上都是些什么植物后，凱洛也立即意識到了那是拂曉森林。

    他判斷的依據(jù)是什么？

    “古代的拂曉森林有個特點……不同氣候不同時節(jié)生長的植物，會同時出現(xiàn)在同一個地方，比如紅杉木和忍冬，比如春天的桃花和冬天的梅花?！?/br>
    “古人認(rèn)為，這是森林之神的庇佑。”

    “術(shù)士則通過研究發(fā)現(xiàn)，這種改變自然規(guī)律的強大力量，來自某種異族，他們獵殺了它，用粉水晶儲存其生命力……”

    粉水晶所代表的是“花”。

    花靈、森靈、木靈，或者是古人尊崇的‘森林之神’，應(yīng)該就是這種神秘生物。

    它沒有留下太多資料，術(shù)士捕殺了一個，后來就沒有再見過了。它是近似神明的強大個體，機緣巧合出現(xiàn)，也不再誕生。

    凱洛甚至都沒把它列入狩獵計劃，而是準(zhǔn)備直接去神廟偷符文石。

    “那塊叫‘繁花仙境’的粉水晶是符文石嗎？”莉莉問。

    “不，它上面沒有‘生命力’。生命符文石都是具有生命力的?！?/br>
    莉莉一板一眼地說：“鬼又不是一種‘生命’。”

    凱洛深吸一口氣。

    “……這個世界上，沒、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