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之后，莉莉去廁所吐了整整五分鐘，感覺整個人都快虛脫。

    當她走出隔間時，正好看見幾個高大的男生把新同學布雷司往女廁所里擠。

    “你這樣的小孬種，應該去這兒上廁所。”貴族男生們大笑，“坐著尿尿吧！”

    拂曉公是他們高不可攀的存在。

    但“私生子”是族譜上一塊見不得人，極不體面的污漬。大家普遍默認大貴族有情婦情夫，可是如果這種事拿上臺面，注定會被嘲笑。

    就像布雷司現(xiàn)在這樣。

    “噓——”有男生對他做出頂胯的動作。

    可憐的男孩整張臉都紅了。

    莉莉扶著墻壁走出來，幾個貴族還想對她說點惡毒的話。但是沒等他們開口，莉莉就“哇”的一聲大吐特吐，臭氣熏天的粥狀物糊了站最前面的人一身。

    他猛推莉莉一把，然后像麻雀一樣喳喳地叫著跑掉了，口中不忘大喊：“這條領帶是我爸爸給我買的生日禮物！等著瞧，我會要你們好看的！”

    莉莉虛弱地摔在地上。

    新來的同學立馬扶起她，擔憂道：“對、對不起……都、都是我的錯……”

    他哭了起來，用袖子擦眼淚。

    莉莉注意到他的袖口有很多線頭，一看就是縫縫補補過的。

    “……去樓上的廁所吧?！崩蚶蚯辶饲迳ぷ诱f，“我?guī)湍惆扬L?！?/br>
    如果布雷司現(xiàn)在回男廁所，說不定會被那些人折磨。

    樓上有個無障礙衛(wèi)生間，從來沒有人用。莉莉有時候不堪受擾，也會在這兒躲一會兒。

    她把這個秘密場所介紹給布雷司。

    布雷司一邊哭一邊跟著她上樓。

    “在這兒?！崩蚶虬阉麕У诫[蔽的轉(zhuǎn)角。

    布雷司進去好一會兒才出來，他的劉海濕了，應該是洗了把臉。

    他焦慮不安地對莉莉說：“我第一次上學，什么都不知道……我一定是做錯什么，才惹他們生氣的……這可怎么辦……”

    “別理他們?！崩蚶蛑荒苷f，“一群傻瓜罷了?！?/br>
    布雷司拿出干凈的舊手帕，擦了擦自己沾滿水的臉。莉莉這才發(fā)現(xiàn)，他長得相當清秀，眼睛很大，嘴唇粉嫩。那些蠢家伙是因為這個，才想把他推進女廁所嗎？

    “對不起，我一直在哭……”他哽咽道，“我從來沒有離開家那么遠……而且上學第一天就跟同學鬧了矛盾，父親一定會對我失望的?！?/br>
    “你的父親是拂曉公？”莉莉?qū)@個人很畏懼。

    凱洛說他是個無惡不作的大貴族。

    在南境，甚至有個說法叫“地上的歸王室，地下的歸拂曉”。

    也就是說，拂曉家族統(tǒng)治著整個南境的地下世界，所有違法犯罪的勾當幾乎都跟他們家族有關。

    這么一想，也能理解為什么芭蕾舞演員拋棄青梅竹馬，嫁入拂曉家族。

    她也不想被填進水泥塊里沉湖吧。

    布雷司還是在哭。

    莉莉只能說：“我回去上課了?！?/br>
    布雷司點點頭，跟上她的步子。

    “不要跟著我?！崩蚶驘o奈道，“我是去上體育課的，你選的什么課？”

    布雷司茫然搖頭。

    “我、我不知道……怎么選課？”

    天哪。

    莉莉覺得他完全就是個爛攤子。

    “去問文學老師吧，他會熱衷于幫助你的。”她只能把班主任的辦公室告訴了布雷司，“記得多提一提你父親的名號?！?/br>
    “好……好吧。”

    布雷司抹著眼淚離開了。

    他轉(zhuǎn)身的時候，莉莉看見他屁股后面有一點紅色的……血？

    “等等！”莉莉大叫著拉住了他，把他帶回廁所里，緊張地問他，“你屁股上怎么了？那些男孩子還做了什么嗎？”

    布雷司整張臉都漲紅了，語無倫次：“屁、屁股？我……我沒有……不是……”

    他反手摸了摸自己。

    突然，臉更紅了。

    他看起來好像要暈厥過去了，磕磕絆絆地對莉莉說：“對……對不起，請問能借我一塊衛(wèi)生巾嗎……我……呃，我……”

    莉莉震驚地看著他。

    不對，應該是“她”。

    布雷司其實是“布蕾斯”。

    是個女孩子。

    “……等等我?！崩蚶蜣D(zhuǎn)身回教室，從自己包里拿了衛(wèi)生巾回來。

    她敲敲門。

    布蕾斯從里面伸出一只手，帶著哭腔道：“謝謝。對不起?！?/br>
    很快，布蕾斯換好衛(wèi)生巾出來了。

    她抹著臉說：“……你能保密嗎？”

    莉莉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極不安全的保險柜，裝滿了各種各樣需要保密的東西。

    “不能?！?/br>
    布蕾斯淚眼朦朧地看著她，完全沒有料到是這樣的答復。

    “如果有人逼問我，我一定會說漏嘴?！?/br>
    莉莉告訴她。

    說實話，她從一開始就應該保護好自己的秘密。而不是等暴露了，再求別人保密。

    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是絕對會出問題的。

    布蕾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抱著頭大哭道：“我、我真是太無能了，連一點小事都做不好……父親一定、一定會對我很失望?！?/br>
    莉莉不懂。

    “你為什么要裝作男孩子？”

    “男、男孩子更能服眾……”布蕾斯吸著鼻子，又拿手帕擦了擦自己的臉，“我的家族一直由男性擔任領袖。所以父親希望我是……是男孩子?！?/br>
    “你不需要繼承爵位吧？那不是長子的事情嗎？”莉莉困惑道。

    連她這樣的平民學生都懂的道理，為什么布蕾斯好像不明白。

    布蕾斯晃了晃腦袋。

    “我、我要去宿舍換褲子了?！?/br>
    “你住在宿舍……”莉莉好奇道，“為什么不住校外？”

    “父、父親認為……我應該適應……這、這樣與人相處的……生活?！辈祭偎咕执俚?，“但是我跟所有人都相處不好。我讓他失望了……我總是在讓他失望。都怪我……”

    莉莉恍然大悟地點頭。

    “他希望你更……平易近人？”

    布蕾斯點頭，又搖頭。

    她的灰頭發(fā)亂糟糟地耷拉在臉上，顯得更邋遢了。

    莉莉看著她跑下樓，又聽見上課鈴響，連忙趕往下一節(jié)體育課。

    她一進健身房，奧狄斯立即沖了上來，抓住她的肩膀，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直到另一位體育老師開始咳嗽，他才把莉莉放開，大松一口氣說：“太好了，莉莉，你一塊rou都沒少?。　?/br>
    同學們發(fā)出爆笑。

    只有莉莉笑不出來。

    體育老師生氣地看著奧狄斯：“我們這堂課的目的不是讓學生減輕體重，而是讓他們健康地成長。”

    “我知道。”奧狄斯高興道，“所以我才說，她一塊rou都沒少，實在是太好了。”

    同學們再次爆笑。

    莉莉煩躁地踢了踢地上的杠鈴。

    現(xiàn)實怎會如此讓人痛苦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