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之靈,無欲之人
他沒有名字。 從誕生的那一刻起,他的記憶里就塞滿了鮮血與戰(zhàn)斗,他被另一個人握在手中,鼻尖充斥著血rou與黃土混雜在一起而奇怪沉悶的味道,他打了個噴嚏,然后握著他的人身形頓了一下。 “……你是劍靈?”他的聲音有些疑惑。 “不知道,沒興趣,”他打了個哈欠,又嫌惡的擺了擺手,“我聞著要吐了……你要不去洗洗身上的味道吧?!?/br> 這就是曾經(jīng)的天下第一劍和天下第一劍客的第一次對話。 “天下第一……是啊,天下第一?!蹦腥诵Φ挠行o奈,看著輕松,眼里卻還有那一份執(zhí)念,被包扎好的傷口向上指,他順著看了過去,看到了一片無云的夜空,“這上面……可是有天頂著呢?!?/br> 這是劍客一直在煩惱的事。他走遍天涯,卻也只得到個天下第一的名號?,F(xiàn)在他的執(zhí)念依舊存在,卻也不像年輕時的沖動易燃的性格,只是拍了拍他的頭。 “至少把你的名號也打出來了……承影?!?/br> “承影?” “是啊,跟這把劍名字一樣。”他從身后的劍鞘里抽刃,火光閃爍,照亮了那一瞬間的寒光凜冽,男人大概是確實(shí)沒有想到他的誕生,直到現(xiàn)在還是會上下打量他好幾次。 他故意加重了手上力道,聽到男人嘶了一聲,然后一個巴掌就打到了他的頭上。 “你小子,”他嗔怪,“給我手捆廢了,以后你自己一把劍,就爛在地里被人撿了去做錘子!” 承影想到那個腦袋笨重,頭重腳輕的鐵物,打了個寒顫——他貫來是看不起那種物什的,到也不敢造次了?;慕家皫X他和男人相依為命,但絕對稱不上安靜閑適,火熄了之后各式各樣的野獸便會尋著味道找過來,也只有男人這樣的武癡才會喜歡在野外露宿。 “承影,”他聽見了男人的聲音來叫他的名字,“假以時日,我們定會打出一片天地!” 這便是劍靈一直信奉的信條準(zhǔn)則。即使是道士也抵不過時間流沙的侵蝕,男人大概有了預(yù)料,最后幾天也不出門打架了,就在院子里澆澆菜逗逗鳥,時不時還給他一個腦瓜崩。 “不是說道士死了之后會成仙嗎,”承影躺著本屬于男人的搖椅,這東西確實(shí)舒服,他有些不想起來了,“你這是提前進(jìn)入狀態(tài),適應(yīng)一下生活?” “去你的,”男人手里澆著菜園子,騰不出手來打他,也只能嘴上占些便宜,白色的胡子好長一條垂在地面上,“就不盼我點(diǎn)好,你這嘴巴是誰教你的?” 沉默半晌,又補(bǔ)上一句話。 “殺孽太重,仙界可不敢留我!” “怎么說,”他們太熟悉彼此,離別便不適合傷感,承影撐著下巴直起身,男人的背影不知道什么時候垮了下去,但他卻容貌如初見,他想嘲笑一下男人的白發(fā)蒼蒼,但最終還是什么沒說出口。 “之后的路,我?guī)湍阕吡???/br> 劍靈沒有自己的愿望,所以,他致力于實(shí)現(xiàn)他主人的愿望。長久以來,就變成了一種執(zhí)念,變成了支撐他活下去的念想——因?yàn)檫B他自己都不知道,除了成為天下第一,他還有什么可以做的事。 他本以為,一生也就這么過去了。 “一直堅(jiān)持著嗎?” 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問他,承影閉著眼睛,鐵鏈穿過琵琶骨,痛覺能暫時保持他的意識,但是這時,他卻分不清現(xiàn)實(shí)與虛幻的邊緣了。 是的,他回答道。 “聽起來好累,不過我感覺你樂在其中……”女孩的聲音忽遠(yuǎn)忽近,他聽的皺眉,忍不住的開口。 “再近一些?!?/br> “嗯?”聞言,女孩的聲音果然清晰了一些,就連那因?yàn)橐苫蠖蠐P(yáng)的尾音也很容易分辨出來,就算不抬頭,也能想起那張生動的臉龐,一雙眼閃亮又崇拜的看著他,他情不自禁的露出幾分笑顏,那你呢,他問,你想要做什么呢。 而女孩的回答一如多年前的自己。 “暫時沒有……”女孩苦苦思索,最終還是只能有些沮喪的得不出結(jié)論,但她調(diào)整情緒調(diào)整的很快,沒過幾分鐘就問他: “嗯……要不我們還是優(yōu)先實(shí)現(xiàn)你的夢想吧。” 我的夢想? “是啊,你不是說想成為天下第一仙界大能嗎,”她似乎在一點(diǎn)一點(diǎn)細(xì)數(shù)著他之前說過的話,“我會努力趕上你的腳步的……所以你能等我一段時間嗎?” 好啊,他想說,器靈各式各樣,共同點(diǎn)大概就是一頂一的忠心。但他又不想平添女孩氣焰,嘴邊的話繞了幾圈,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才不,”他記得記憶中的自己冷哼一聲,“你要是真是扶不上山的蠢材……我就直接跑了?!?/br> “……真直接?!?/br> 女孩聲音停滯了一下,似乎是震撼于他的坦誠程度,但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抬起手,一只比他小了還幾號的rourou手掌就伸了出來,還翹起了一根乖巧的小指。 “我們拉鉤,”她說,“在你成為仙界大能之前,我會一直努力下去的,我向你保證。” 他也伸出手,勾住了女孩的手掌,柔軟的幾乎不像是一個道士的手,像是一根羽毛,輕輕地掃過了他的心尖。 “……云初。” 承影幾乎從沒有好好的叫過他的小主人的名字。他的掌心不自覺地攥緊,似乎要緊緊抓住女孩的手,即使肩胛處的鐵鏈已經(jīng)因?yàn)樗膭幼骺囍?,發(fā)出震耳的顫音。 “我沒有實(shí)現(xiàn)目標(biāo),你也不是扶不上墻的蠢材。但是你卻已經(jīng)要離開了?!?/br> “是啊,”面前的女孩乖順的點(diǎn)點(diǎn)頭。 “因?yàn)槲液锰垩剑杏??!?/br> 他猛地睜開眼睛,眼前冷冷清清的山洞空無一人。 他先愣了一下,后知后覺的才意識到,小主人有了自己的夫君,哪還有心思來打探他的去向。但他閉上眼睛,還是會隱約聽到女孩的聲音,無愛亦無恨,只是在訴說著事實(shí)一般說著她的疼痛。 他的手掌上沾滿了小主人的血。他有些渾渾噩噩的看向那只手掌,掌心guntang,他感覺疼的厲害,每一滴血都像是鐵水般刺激著他的神經(jīng),帶著要重塑一切的鋪天蓋地。小主人變了嗎,他想,確實(shí)變了一些,感覺臉上的笑容比之前變得更多了,身上的氣質(zhì)也變得溫和起來。但這一切都再與他無關(guān),她的改變,她的堅(jiān)強(qiáng),又或者是她的惻隱之心,他再也不能分到一點(diǎn)。能看到的,只剩下了那有意無意的抵觸和疏離。 他閉上眼睛,輕聲呢喃。 “我要怎樣償還我的罪孽……” “小主人。” — 我:小劍劍,還沒開始虐,你咋就開始出現(xiàn)幻覺了? 承影:這不顯得您槍法準(zhǔn)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