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自是有情癡01
「你們忘了我嗎?」 看著那顆鬼頭,我還以為是酒醉產(chǎn)生的幻覺,指著祂問胡子越: 「嘿,你看這是啥?」 「還能是啥?不就個鬼唄……別理祂,喝酒……」 胡子越也醉了,他半睜著眼睛,視線根本沒對焦。 「喝、喝……」 「為什么都不理我?你說過要幫我忙的,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幫你們那么多,結(jié)果你們竟然都不理我?不要喝酒,對身體不好,幫我忙,看著我,我累,為什么都不理我……」 「吵死啦!」 胡子越受不了聽那鬼碎碎唸,隨手拿起一隻拖鞋往祂丟去,拖鞋直接穿過鬼不知道飛去哪里了,鬼依然不停地說話。 「求你了別吵,你來干嘛的!我啥也沒答應(yīng)過你!」 胡子越站起來指著那鬼的鼻子大吼,對方不為所動,一本正經(jīng)地說: 「有啊。我?guī)湍銈兏?,你們要幫我一個忙,說好的,錢是你燒的,你要說話算話?!?/br> 「燒錢?」胡子越愣了一下,然后「啊」地叫出聲來,我也想起來了,那時候的確有這回事,說什么鬼如果幫我們做鬼眼通,我們也會幫祂一個忙。結(jié)果事情一結(jié)束,我倆就忘得一乾二凈了。 「那個,抱歉啊,你也看到了我現(xiàn)在酒醉,麻煩等明天早上我醒了之后再來……」 「……」 隔天早上那鬼沒來,倒是有別人上門了。宿舍的門被敲了幾下,我打開門瞬間傻了眼。 來者是白無常,是的,只有白無常一個人。我觀察了很久,想著黑無常會不會是躲在后面要嚇人,結(jié)果被白無常制止了: 「劉先生,請不要東張西望,有正事要談。」 「那個……黑無常呢?」 「黑無常是誰?」 「咦?」 「我并不認識叫做黑無常的人,您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咦咦?」 無視我震驚的表情,白無常從公事包里拿出一個牛皮紙袋,似乎是要找什么文件給我看。你也太淡定了吧!這是裝傻還是失憶呀! 「他敲到頭啦?」剛剛才從床上爬下來的胡子越顯然也被弄懵了。 「胡先生,我沒事,謝謝您的關(guān)心?!?/br> 白無常立刻回應(yīng),同時把一張像是履歷表一樣的紙遞給我,上面印著一張大頭照還有簡短的基本資料,話說這張臉怎么好像哪里看過? 「祂生前因殺人被槍決,本應(yīng)于地獄中服刑,現(xiàn)在卻下落不明。望二位幫忙注意,如有看見祂請立刻匯報?!?/br> 我想起來了,這不就是昨天我喝醉的時候來找我的鬼嗎!正想開口,腳就被胡子越狠狠地擰了一下,到了嘴邊的話又硬生生吞回去了。我用眼神詢問胡子越這是在干嘛,他沒看我,用嘴型示意我不要說話。 我偷瞄了白無常一眼,他低著頭在整理文件,沒注意到我們的異樣舉止。我松了一口氣,還是忍不住將話題扯回了黑無常身上: 「那個,黑無常到底怎么了???你們不都是一起來的嗎?」 「我已經(jīng)說過了,不認識黑無常這個人。那么就麻煩二位了,再見?!?/br> 白無常說完逕自推開門走出去,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胡子越,你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嗎?」 「你都不知道了我咋可能知道?」 「那個正經(jīng)八百、不茍言笑的白無常竟然在裝傻……」 「我看他們沒準是發(fā)生了什么,讓嚴朔翻臉不認人了?!?/br> 胡子越說完,拿起背包說他今天不能再蹺課就出去了,留我一個人在宿舍里煩惱。雖然他們兄弟吵架跟我沒關(guān)係,可是看白無常說得這么絕,隱隱覺得不是小事。 我拿著那張單子,仔細端詳了上面的照片,老實說我已經(jīng)忘記自己見過祂了,因為昨晚我處于半醉狀態(tài)。 照片上的人──應(yīng)該說是鬼,有著一張非常端正,甚至可以說是漂亮的五官,我會這么說是因為,下方的資料寫著性別男。這個鬼很奇怪,名字那欄只寫了「阿云」,生父母的欄位也被人用黑墨水涂掉了,死的時候也才二十歲。 種種跡象都說明祂的來歷特殊,我現(xiàn)在卻跟祂扯上了關(guān)係,可剛才胡子越不讓我坦白,只好先等阿云過來了。 過不了多久阿云果真現(xiàn)身,這回祂整個人進了宿舍,我才看清他的模樣。阿云的樣子跟照片上有很大的不同,祂雙頰凹陷、嘴唇乾癟,渾身上下都是傷痕,衣服也破破爛爛,憔悴得可以,不難想像祂在地獄中受到了怎么樣的凌虐。 阿云一反昨晚喋喋不休的樣子,只是安安靜靜地站在我旁邊,我壯著膽子問祂怎么了,祂才幽幽地開口: 「子彈可以避邪?!?/br> 「啥?」 「子彈可以避邪?!沟k又重復(fù)了一次,我聽不明白,可怎么問祂就只是說著這句。我說你們鬼講話怎么都這么討厭?一次講清楚不行嗎?還是說只要到了陰間就會被下什么「一次說清楚會不得超生」的詛咒,搞得一定得這樣拐彎抹角,你不煩我聽了都快煩死啦! 可再抱怨也無濟于事,我冷靜下來,仔細思考這句話的意義。子彈可以避邪?我怎么沒聽說過?于是我把「子彈」、「避邪」當成關(guān)鍵字丟上網(wǎng)搜尋,結(jié)果真的跑出了一堆資料。我看了幾篇相關(guān)的文章,發(fā)現(xiàn)多數(shù)人認為這是迷信,可有一種子彈則是眾人公認有戴有保佑的。 那便是槍決過死囚的彈頭。 我看見這行字,立刻轉(zhuǎn)頭看了阿云,祂不正是死刑犯嗎? 「難道,你想要拿回當年槍決自己的彈頭?」 沒想到阿云竟搖頭了,我又陷入了沉思,一個死刑犯的鬼魂來找我,唯一的線索又是「子彈可以避邪」,怎么想都沒有第二個可能了呀?如果不是祂想拿回彈頭,那還會是什么跟子彈有關(guān)係呢? 想半天沒個頭緒,我又試著跟阿云搭話: 「那個……我叫劉白,你是……阿云對吧?」 阿云的嘴角微微上揚,明明是這樣一個病態(tài)的笑容,我卻覺得很美。我立馬甩了自己一巴掌,這貨是個男人!男人!男人啊啊啊啊啊! 「你認識我?」 阿云維持著同樣的表情問我。 「你是逃犯,剛剛白無常才過來跟我說的?!?/br> 「……」阿云沒說話,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為什么要逃走?」 「我想家了。」 阿云說,眼淚竟無預(yù)警地落了下來。 「欸,等等!別哭啦,這樣我會覺得很有罪惡感,喂,發(fā)生什么事了好好說??!」 我一下子慌了手腳,不知道該怎么安慰祂,阿云蹲了下來,將整個身體蜷曲在角落,不停地哭著。祂的眼淚掉到地上竟有了印子,我試探性地摸了下那個地方,被嚇了一跳:原來作了鬼以后,眼淚仍是溫的。 阿云雖然在哭,可一點聲音都沒有,祂緊緊地咬著嘴唇,鮮血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