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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師妹?” 洛水正想著,便聽她那大師兄又在喊她。他雖然面上似乎不愿再繼續(xù)耽擱,但到底還是停在了半空,到底還是遂了她的意。 只是洛水此刻心緒煩亂,自然沒了心情再看風(fēng)景,當(dāng)即輕聲道了歉:“大師兄,我……是我莽撞了,我第一次御劍太高興了——大師兄說得在理,既然已入得祭劍,日后總歸還有機(jī)會再來好好瞧瞧?!?/br> 說著她便站直了身子,完全是一副恭敬乖巧的模樣。 伍子昭似乎沒料到她脾性轉(zhuǎn)得如此之快,一時沒接上話來,直到洛水奇怪抬眼看他,才重新露出了笑來。 他說:“師妹曉得便好?!?/br> 洛水輕輕“嗯”了一聲:“若我日后言行有何不妥,還有賴師兄多多提點?!?/br> 伍子昭自然笑著應(yīng)下,便帶著她朝那祭劍主殿落去。 洛水見他不再說什么,以為便是沒事了,當(dāng)下便惦念起了自己那點心事,想著她這即將到手的便宜師父到記想起了多少,還有待這入門形式走過,她要如何才能留下與他單獨相處。 不想快要落地之時,伍子昭仿佛想起什么一般,開口提醒她:“師父看似嚴(yán)厲,對弟子再是寬厚不過——生平獨獨最恨兩事。” “?。俊甭逅H?,不知他為何突然提起這一出。 “這頭一件,便是‘邪魔’——師父身為分魂劍主,自是正道執(zhí)劍之人,生來便是要斬盡天下邪魔,蕩滌世間濁氣?!?/br> 洛水只能笑著說是。 分魂劍主聞朝嫉惡如仇的聲名人盡皆知,洛水自然不是第一次聽。她雖然沒做什么真正的壞事,也不至于像睡了聞朝之前那般害怕,但畢竟身懷不太光彩的秘密,突然聽這么一句“提點”還是有些不舒服。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雖然她這大師兄對她客氣極了,也沒再試探她昨晚的行蹤,但似乎總歸對她有些懷疑? 還沒等她想明白,便聽得她這師兄又說道:“這第二件,便是‘欺瞞’——需知昨日師父領(lǐng)人搜遍了后山,最終也沒能找到那傷害護(hù)山神獸的‘jian細(xì)’背后指使之人,心情很是不好……當(dāng)然,此事自然與小師妹無關(guān)。我知小師妹一直在叩心徑上,自然是不曉得此事的,對吧?” 他說著跳下了劍去,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地上,朝她笑著伸出了手來,笑容燦爛爽朗極了,仿佛一個真心愛護(hù)小師妹的大師兄。 …… 聞朝第叁次端起茶水,又一口未抿放回了遠(yuǎn)處。 所幸今日并非正式收徒,他向來不喜歡人多禮繁,因此與他一同等候在殿中的除了兩個往年剛?cè)腴T不久的弟子之外,便只有端茶侍水的符人。 若照他平日的習(xí)慣,這幾個新進(jìn)的弟子的弟子也是不該有的。按理來說,洛水應(yīng)當(dāng)同今次過了內(nèi)門選拔的弟子一同走一趟儀式,再拜入他門下才是。但是洛水的情況特殊,既沒有參加內(nèi)門選拔,更談不上因為天資出眾破格入門一說。 如此一來,再要讓她同新晉的弟子一起拜入,容易讓其他弟子心生不滿,無論對洛水還是對新弟子來說都不是什么好事。 聞朝雖然不愿多理俗務(wù),多交由手下得力弟子打點,亦不如他那師兄靈虛一般人情通透,但于收徒這樣的大事上,還是愿意親力親為,不獨是對洛水如此。 不,已經(jīng)是十分特殊了…… 就在聞朝第四次將手伸向茶水的時候,殿外終于傳來了動靜。他立即收回了手,目光投向了大殿入口。 只見身量高挑的青年走在前面,眉眼沉穩(wěn),笑容溫和,雖然個頭比身后的少女高上不少,但穩(wěn)穩(wěn)地控制住了步子,非常細(xì)心地照顧到了身后人行進(jìn)的速度,沒有將她直接甩脫。 聞朝見了心中暗暗點頭。伍子昭辦事向來妥帖,兩人關(guān)系亦師亦友,后者同季諾一般,是他在天玄為數(shù)不多的朋友。兩人目光對上,伍子昭朝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禮,便朝邊上退了一步,顯出了身后少女的模樣: 只見來人一襲玄黑,明明是祭劍峰上再尋常不過的弟子服飾,卻不知是否因為這衣袍深黑的緣故,襯得她一張面龐素白似雪,在殿中明珠映照之下,膚色晶瑩細(xì)致,竟有了如月般皎皎生輝之感。 ——這身衣服顏色不好。 聞朝第一反應(yīng)便是這個。他知洛水貌美,卻未曾想過,她穿黑時的容色已不是尋常“貌美”兩字可以形容,簡直可以說是“妖異”了。 不是那種邪氣盎然的妖異——聞朝想起了自己給洛水寫信時,差不多踏遍了整個天玄給她尋花看草。有那么一個晚上,月色隱沒,他沿著深黑的溪水一路上溯,直到溪流將盡,隱沒于山石之中,也沒有見到什么值得一寫之事。 就在他打算回去的時候,不妨云破月出,一縷月光恰巧落在他面前的山石之上,映出了一株自漆黑石縫中生出的蘭花——瑩潤的花瓣,素白的雪冠,像是水中將放未放的花苞,又像是于暗夜中悄然綻放的月光。 明明不染一絲邪氣,卻因為墨、白二色的對比,妖異得驚人,全然不似此界應(yīng)有之物——就像是此刻的洛水一般…… 洛水跟著伍子昭進(jìn)了殿中就感覺空氣寒涼,下意識地就放輕了呼吸,先前亂七八糟的念頭全部沒了,只下意識地仿著伍子昭的動作朝他行了一禮,等候上面那人發(fā)話。然而許久也沒回應(yīng),不由悄悄抬起了眼來——不想著一下就對上了他望她的目光,黑沉沉的,倒不似那晚鋒利,但其中的意味顯然不那么愉快,直看得洛水心頭一跳,頓時就有些慌張。 (“他他他他他他他不會是想想想起來了吧!”)洛水被駭?shù)媚X子都有些打結(jié)了。然而她腦子里的這個鬼顯然是等著看她笑話的,一絲動靜也沒有。 她當(dāng)即白了臉。 大約是她的臉色太過難看,聞朝總算是回過了神來。他發(fā)呆的時間其實算不得多久,但顯然是嚇到了她。 聞朝不知怎么又想到了昨日收徒之時,洛水也是這般模樣,仿佛十分害怕他似的——雖然早有心理準(zhǔn)備,但這個認(rèn)識還是讓他多少有些堵心。 畢竟沒有師父會期望自己的徒弟每次見面時都一副驚駭欲死的模樣。 聞朝也不知如何寬慰她,畢竟寫信和開口是完全不同的情形,思來想去,還是端起了茶水啜了一口,掩去面上的表情: “……昨夜休息得可好?”聲音還算溫和。 此話一出,果然洛水的面色好了許多,雖然還是不安,但到底有了一點笑。 “回……回稟長老,昨日多虧了大師兄幫忙安頓,休息得還算不錯,有勞長老……” 聞朝不輕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盞,面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但洛水敏銳地感覺到他情緒似乎又不好了。于是洛水又不敢說話了,只是有些忐忑地望他。而旁的弟子大約也是覺出他此刻心情不算太好,更是低下頭去不敢說話。 伍子昭看看洛水,又看看聞朝,笑了。他朝聞朝拱手行了個禮,便笑瞇瞇道:“小師妹這話可就說得生分啦。你都已經(jīng)改口叫我大師兄了,見了師父如何還能再叫‘長老’。” 聞朝沒說話。 “啊……”洛水咬了咬唇,擠了點笑來,“實在對不住,我以為這拜師之禮未成,直接叫‘師父’,就怕于禮、于禮……不合?!?/br> “合適的,合適的?!蔽樽诱阎恍Φ?,“我們祭劍峰上除了幾處禁地去不得,向來沒那么多禮節(jié),小師妹只管放心——喏,話都已經(jīng)說到這個份上了,還不快去給師父奉茶?” 洛水這時候確實是感激他開口打圓場了,也顧不上這人先前古怪的態(tài)度,當(dāng)即走上了前去,在聞朝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下,穩(wěn)穩(wěn)地磕了叁個響頭,然后從旁邊伺候的符人手中接過了茶盞,舉過頭頂奉上,干脆地喊了一聲“師父”。 她心里自然有些忐忑,只怕聞朝同剛才一般又與她為難。不過這次聞朝倒是沒讓她多等,徑直接過了她手中的茶水抿了一口,開口說道: “今日入門儀式粗陋,但應(yīng)有的都不會缺了你的,一會兒便可隨我先去拜見師祖,將你收錄入冊,之后便可挑些你能用的法寶。至于魂燈、大典之事,你大師兄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告訴過你,需要等到你伐髓之后。其余旁的不明白,盡可詢問紅昭、李荃,他們比你早入一年,性子沉穩(wěn),修為……總歸你們年齡相近,自可交流……” 他一樁樁一件件說得分明,洛水亦是聽得認(rèn)真——只道聞朝在外看著是個黑面冷情的,不想做師父卻很是溫和周到。 她卻不知道此刻周圍兩弟子心中頗為詫異,不知他們的師父除了課業(yè)之外何時這般看護(hù)弟子,更不知伍子昭在一旁笑著看了她好幾眼,顯然是有了些旁的想法。 待得說到杯中茶水見底,聞朝才恍然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得似乎有些多了,隨即有些不適,不過垂眼看到洛水難得的乖覺認(rèn)真模樣,心下又有些寬慰。 ——應(yīng)當(dāng)還是能教好的。 他想。 “如此,你可還有其他疑問?”他問洛水。 洛水不知怎的猶豫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 聞朝有些奇怪,還是問她:“但問無妨?!?/br> 不料洛水還是堅決搖頭。聞朝不好繼續(xù)再問,只道:“日后若有實在難解的疑問,但問無妨。” 洛水點了點頭。 聞朝喜她乖覺,當(dāng)即眼神柔和不少:“此間事了,現(xiàn)與我一同拜見師祖吧?!?/br> 他說著起身,只長袖在洛水頭頂一招,便帶她進(jìn)了一間內(nèi)室。 洛水這才反應(yīng)過來,她這師父穿的并非往日慣常的玄黑勁裝,而是換上了一身同色的深衣。 “來,”他朝她伸出手來,示意她向前,“這便是本門師祖?!?/br> 洛水卻根本沒心思去注意那什么師祖。她先前太過緊張未曾注意聞朝改了服飾,如今注意到了,卻恨不得自己根本沒注意到。 今日的聞朝頭發(fā)披散了一部分,余下的束了玉冠,整個人便少了幾分鋒銳,多了幾分溫和。大約是邊上終于沒了旁人,他說話時唇線柔和,噙著他自己也不曾注意到的淡淡笑意,眉眼間已然有了那日夢中“季哥哥”cao弄她時含笑望她的模樣。 只一眼,就看得洛水臉都燒了起來,連小腹亦有些微微發(fā)熱。 ——這……這不行。 她立刻就垂下了頭去,只想捂臉。 她這番反應(yīng)實在明顯,聞朝自然立刻注意到了,下意識便問她:“可是身上有何不適?”說完便輕咳一聲,覺出自己這個問題問得實在有些傻氣。 洛水猶豫了一下,躊躇道:“我……剛師父說有問題隨時可問……我確實有個問題,先前不方便在人前說?!?/br> 聞朝自然表示但問無妨。 洛水得了他許可,見他今日心情似乎真的不錯,又瞧了幾眼他那依稀肖似季哥哥的模樣,心頭愈熱,咬了咬唇,鼓起勇氣小聲問道: “我……我就想問問,師父可知道季哥哥何時才能出關(guān)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