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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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漫長的隊列在落日的余暉中猶如一條焰河緩緩向披著金裝的大殿流淌。 灞城罕有晴天。一年四季,這里都帶著微微的潮濕和霉斑,仿若某種去不掉的印記,所以晴日往往是進行重要事宜的日子?;閱始奕?、離鄉(xiāng)歸鄉(xiāng)、送別迎來、親友相聚,都是晴天去做最佳。 于是就在今天,她們這些女侍回家了。 不到半年的宮廷生活是一場浮華的幻夢,夢中飄蕩著不能理解的奢豪和無法茍同的荒誕。茗香仔細(xì)回憶,難免覺得自己幸運。雖過著伺候人的日子,可好歹有盡頭。不像皇后,終究只能待在這里。 領(lǐng)了賜福,徭役就結(jié)束了。 茗香出神地看著一個又一個喜滋滋拿著賜福的女侍。能看出她們都是大戶人家的兒女,一個個長相秀美氣質(zhì)出眾。 在灞州…不,現(xiàn)在應(yīng)稱作灞國,有一種特殊的徭役——承運徭——簡言之是進入宮中伏侍皇室。 承運徭原先是沒數(shù)的。女子進宮后,也許月余也許一生,就這么待在深宮中,直到近些年才有了三月半年的輪換。 不過這些她也是聽老宦官說的本不太當(dāng)真,沒成想今兒下午竟通知她領(lǐng)賜福要發(fā)還了,起因是天氣好,皇帝心情佳派發(fā)的恩典。 旨意下得匆忙她沒來得及言會皇后就被攆了過來。無妨,等領(lǐng)了賜?;胤渴帐靶欣顣r再與皇后娘娘說明吧。 茗香唇角掛著抑制不了的笑接過那張紅色的賜福文書。 拿在手里的那一刻,一股清涼的空氣灌入胸腔,四肢如同踩在云端開始飄忽起來。她想,這就是掙脫束縛的感覺吧。 真好。 余暉由深紅轉(zhuǎn)為暗紫,最后湮滅于沉沉夜色中。 宮燈盞盞點亮帝宮,而位列帝宮之后的后宮則只有零星燭光。 皇后走出宮殿,偌大院落里空無一人。她對這番景象不算陌生。每次換掉宮中女侍的那天,她的宮殿就會如此冷清。 說來她本是耐冷清的性子,近些年卻越能體味到孤寂。此時此刻,心里猛一下無比的空虛,眼睛不知該落在哪里。 皇后嘆了口氣,看了看手中的提籃,心想:今日只能作罷了。 “皇后娘娘。” 皇后向突然出現(xiàn)的聲音源頭看去,最先印入眼簾的是一柄火燭。女侍用手掌護著火苗,朦朧的燭光中能看見她臉龐上不平整的那些舊疤。 “是你……怎么還在?”皇后以為所有女侍都被換掉了。 疤臉女侍福了福身回道:“稟娘娘,宮務(wù)司的旨意里并沒有奴婢?!?/br> “是嗎?可歷來皆是都發(fā)還走的?!?/br> 女侍垂首不語。這問題,她也無法解答。 皇后看了看她說,“本宮還不知道你叫什么?!?/br> “稟娘娘,奴婢單字一個霧?!?/br> “無形無狀的霧?”奇怪的名字。 “是。” “那你剛剛在做什么呢?霧?!?/br> “奴婢在點燈?!?/br> 宮殿內(nèi)部的燈都是長明燈,白天黑夜都不會熄滅不必專門點然。可宮殿外的就需要人力去點燃,爬高上低、倒油剪信的,一個人點一個時辰也點不完。 “辛苦了,其他的就不用點了?!被屎笳f畢,轉(zhuǎn)身要進門去。她的余光不經(jīng)意掠過女侍霧沉寂的身影,那是一種讓人安心的莫名感覺。 皇后心念一動,想起來什么般轉(zhuǎn)回身道:“眼下,這里只有你一人。過來,本宮有件事交待你辦。” 霧跟著皇后進入殿內(nèi)。皇后隨即將門關(guān)嚴(yán),說道:“一會兒御膳房送晚食。你且跟著他們到門口只有一棵死梧桐的宮殿,把這個食盒放在梧桐下?!?/br> “奴婢遵命?!膘F伸手要接過食盒,皇后手臂錯了一下說道:“你現(xiàn)在就在宮門外遠(yuǎn)些位置找個地方待著,別叫人看出你是本宮宮里的。等御膳房的人送完晚食,你就跟著去,路上自然點,裝作你也是御膳房送餐食的就好。” 交代完這些皇后才把食盒交給了霧,揮手打發(fā)她去了。 霧跟著御膳房的人找到了皇后交代的地方。 一座黃瓦紅墻的宮殿有后宮三分大小。門口處,早就枯死的梧桐樹孤零零插在泥土里。宮殿說不上破落,畢竟整座帝宮也才建成不到八年,不可能有太破落的地方,可和其他宮殿比,這里明顯是另一種氛圍。 御膳房的人把餐食放在宮門處便走了。霧則留下來,把皇后給她的食盒擱在梧桐樹后。正待離去,宮門被人打開。一個女子站在門縫間淡淡地看著霧剛放下的食盒,然后走出殿門把霧的食盒取走。 整個過程,女子只在彎腰提食盒時看了霧一眼。霧注意到女子的眼睛異于常人。她不僅是左右異色瞳,而且每只眼瞳里還有最少兩種顏色。 這些年她在人魔二界四處流浪、旅行,見過許多礦藏深山的寶石。女子的眼睛令她想起其中一種被稱作亞歐晶的絢爛寶石,也是這般以藍(lán)金為基調(diào)點綴紅綠色的火彩。在燭光和夜色中,這種火彩顯得更加閃亮明艷。 拿走食盒的女子沒有停留發(fā)問。她徑直走回宮殿,在宮門處把御膳房送的晚食也取走了。 霧確定沒有變故后順著來時的路線回往后宮。 還沒看見宮門她已察覺哪里不對。 只見一列規(guī)模堪與皇帝鑾駕媲美的儀仗把這一整條宮道占滿。若不是沒有龍步輦被認(rèn)錯也不無可能。 儀仗盡頭通往后宮。十六人抬的步輦點綴得幾近華美,遠(yuǎn)勝于皇后的鳳步輦。這時上面無人,想來已在皇后宮內(nèi)。 霧來皇后宮中三個月從未見過皇帝外的人如此排場。她心中暗暗盤算,大致已知來人是誰,只是不知這位娘娘為何半夜駕臨后宮。 霧在末端侍候,面墻等待著。 待一切散去,空氣中還殘留著那位娘娘身上魅惑的香氣。 聽說這是其身上天生的氣味兒,并不是熏香染出來的,單是聞一聞就會令人浮想聯(lián)翩。 霧進入后宮,這里艷姬的香氣更加濃郁。 她回到值班的小亭,拿出那本《山海經(jīng)》正要繼續(xù)閱讀又想起自己還未和皇后回稟,忙起身走向大殿。 殿門未關(guān),霧走了進去。 銀白的紗幔間綠色植物若隱若現(xiàn)。 她知道皇后喜歡這些植物,不論它們能不能開花,每一株都親自養(yǎng)護。 而這些從房梁上垂下的紗幔太遮擋視線,她一時沒見到皇后的身影。 “娘娘,奴婢回稟?!?/br> “您交代的事已辦妥,奴婢親眼瞧見了。” “娘娘……娘娘?” 喊了幾聲皆無人回應(yīng),霧神情一轉(zhuǎn)仔細(xì)看了看四周。 難不成在小花園里? 她又走了幾步,在靠近梳妝臺位置的銀白紗幔上看見了一些格外顯眼的紅色點狀痕跡。 霧撥開那片足有兩人寬的紗幔。 眼前首先是兩面打開的窗扇和一輪半圓的皎月?;屎笳娲白谑釆y臺前,抬首看著窗外的月亮。 “娘娘?” “嗯。” “您的手腕在流血。” 聽著霧闡述事實的平靜語氣,皇后有些想笑。 “嗯?!?/br> 她還是嗯了一聲,不太在乎。 “為什么?”霧罕有地表現(xiàn)出疑惑。 皇后終于笑了出來。她其實一直想笑,因為心里面有太多覺得好笑的事情,早就該笑出來了。 能讓霧困惑,蠻有意思的。 她自然不會回答“被剪刀劃開”這種話,她知道霧問得也不是這個。 之前霧問過她一個人睡不好嗎?問過她枯萎的花和鮮花哪個好看?她答不上來。 現(xiàn)在這個問題倒是可以回答。 “我再也不可能是他最愛的女人了?!?/br> “為什么?”霧還是這三個字。 “他要有孩子了?!?/br> 說完這句,皇后再也無法克制。無聲的哭泣令她全身顫抖,最后,那些壓抑的嗚咽從她早就潰敗的身體里奔跑而出,在這空蕩蕩的宮殿回環(huán)、回環(huán)。 楚暮天生不舉,這么多年兩人依靠藥物才能歡愛。他說他很對不起她,可能沒辦法給她一個孩子。而她也是如此地愧疚,做不到甘心知足地陪在他身邊。 不是楚暮不舉也不是楚暮生不了孩子。他只是沒遇見那個女人。沒遇見那個能讓他不吃藥也可以歡愛的女人、可以讓他有一個自己孩子的女人。 他大概一直都在等。而老天爺終于把她送到了他身邊。 他們孕育出孩子的那一刻,這數(shù)十年的甜蜜歡愛也被判處死刑。 這都是她偷來的,終于要被奪回去了。 結(jié)束了,都結(jié)束了。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招呼到了雪姬臉上。 朦朧的被淚水填滿模糊的視線終于聚焦在一起,在臉頰疼痛的同時,霧冷硬的臉龐清晰起來。 “娘娘,我看你生了很嚴(yán)重的病。” 霧說著,把她右手里的剪刀奪過來扔去一邊。 “我根本不想和你說男女之間的事。我只問你,你不想要自由嗎?” “自由?” “被困在深宮,只能在一個人身邊打轉(zhuǎn),這樣的生活,無論那個人是親人、愛人還是友人都是不自由的。說實話,我真的很討厭你。每天看你悲哀地睹物思人我就恨不得給你一個耳光。我不是什么大善人不想摻和你的事情,我有自己要做的事,可是你非表現(xiàn)的讓我煩悶,逼我扇你?!闭f到這里,霧勾起一抹殘忍冷酷的笑容?!八栏淖儾涣巳魏问?,只有活著才有改變的可能,這也是我為什么寧愿變成這副模樣也要活著的原因。而你為了一個不給你自由的人而死,實在蠢到我想吐,簡直讓我懷疑你活著是為了什么,死了又有什么意義?!?/br> “算了算了,我真的不想和你廢話這些。想死就去死吧。好在我在這里的工作辦得差不多了,就算被你的死拖累得要陪葬也無妨?!?/br> 霧坐到窗臺上依靠著窗框賞月。 “等吧,等你血流干?!?/br> 說完她便一句不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