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城怨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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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空站在門前,敲了敲門:“四時,小四時,四小時,有沒有洗完澡——”啊字還發(fā)出來,門便被四時從里面打開了,頭發(fā)濕漉漉的垂至肩膀,皮膚被熏蒸成粉紅色,穿著一件剛買的青色外套,漆黑的眼神落在岐空身上。岐空愣了半餉,在心底說了句——我天!妖孽! 四時注意到岐空的眼神,垂著頭把袍子帶子又緊了緊,走了進去。 岐空這才反應過來,當然她也注意到了對方緊帶子的小動作,有些無語:“喂,你至于么?我又不喜歡玩養(yǎng)成系。” 四時默默整理衣服,不搭理她。 恰好伙計端著點心上來了,岐空便讓他找人把木桶弄下去了。屋內立刻整潔許多。 岐空坐到四時對面,指了指點心:“諾,這里的糕點很好吃?!?/br> 四時抬頭看看她,伸手取了塊點心,小口吃著。岐空這時候才注意到這孩子的手,手腕皓白如玉,手指纖長。岐空多看了幾眼,腦海里浮現(xiàn)出了另一雙手,那雙手也是這樣。她突然開口:“你想不想學彈琴?” 四時咽下嘴里的糕點:“彈琴有什么用?” 岐空轉轉眼睛:“可以撩妹,不用愁找媳婦?!?/br> 四時撇撇嘴:“不要?!?/br> 岐空又看了看他的手指,有點惋惜:“你要是不想……” 四時突然又抬頭看她:“你要是愿意教我除妖的方法,我就學彈琴。” 岐空楞了一下:“除妖的方法?” 四時點頭:“我要給爺爺報仇?!?/br> 岐空眨眨眼,起了捉弄的心思:“那……你覺得我是什么?” 四時盯著她看了一會:“你是不是想說,你是妖怪?”不等岐空說話,他又開口:“妖怪怎么會有你這樣的?” 岐空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郁悶。她嘆了口氣:“好吧,我是不是妖怪不重要??墒俏也荒芙唤o你除妖的方法?!?/br> 四時情急:“為什么?我可以給你當牛做馬,只要你教我,只要我能報仇!” 岐空拿起最后一塊糕點遞向四時:“年紀小小,說著報仇的話可太不可愛了。等你長大再說吧?!?/br> 四時扭頭,不接。 岐空哼了聲,直接塞進自己嘴里:“不吃算了,想想一會去哪里吃晚飯,你要是不知道,那可就聽我的了。”說完轉身把空了的盤子送到樓下。 樓下較剛才安靜了許多。只有幾個長衫客人在喝茶。閑坐在椅子上的小二一看見岐空趕緊上前接過盤子,笑著道:“勞煩姑娘還親自送下來了?!?/br> 岐空不在意的揮揮手:“應該的應該的?!彼聪蛐《行┯杂种?。 小二將盤子放好,注意到岐空的神情:“姑娘,你這是想說什么?可是小店有什么讓您不滿意?”說到最后,語氣還帶了些緊張。 岐空趕緊說:“沒有,你們店很不錯。就是剛剛我看見了一個人,三天前我在濟世堂也看見過她……” 小二稍作思索,立刻明了:“姑娘說的可是齊家大嫂?” 岐空稱是:“她身上的傷……” 小二嘆了口氣:“剛才姑娘在這里,想必也聽到了緣由,畢竟是家務事,我們街坊也不好插手……”正此時,有客人進門,小二趕緊招呼客人去了。 岐空想了想,回了房間。四時正抿著嘴,見她上來,跑到她身邊,抱住她大腿:“你教我仙術,我……我可以把命給你。” 把命給我……岐空嘆氣,拉開四時,蹲下身子,拿出手帕擦了擦四時哭臟的小臉:“你這是跟誰學的啊,我要你的命也沒用啊?!?/br> 四時抹著眼淚,一幅強忍哭泣的模樣,眼淚還止不住的唰唰落。 岐空伸手輕輕揪了揪四時的臉蛋:“好啦,別哭了啊,我最看不得可愛的小孩子哭了?!?/br> 四時擦干眼淚,瞪大眼睛:“我、我才沒哭?!?/br> 岐空哦了一聲:“我知道,沙子迷了眼?!?/br> 四時臉一紅,垂了頭。 暮靄沉沉。她看著四時,眼前的這個孩子這么小。她在這個年紀在干什么?這么一想,她眼睛有點熱,趕緊把窗子打開,吹了下冷風,將眼眶的溫度冷卻。喊了聲四時,看著他還有些泛紅的眼睛,清了清喉嚨:“明年,最遲明年,我?guī)闳ハ砷T行么?” 四時愣了下,意識到自己聽到什么后,一下子撲了上來,抱住岐空的大腿,小聲說:謝謝。 岐空笑了笑:“喂,是不是想趁機把鼻涕擦我衣服上?。 ?/br> “……哦……” 華燈初上。目之所及盡被冰雪覆蓋。燈光折射到道路兩側的被冰包裹的樹枝上,流光溢彩。 岐空拉著四時走到一棵還有許多綠葉的樹下,伸手小心翼翼的拂去雪花,找出一片綠葉,并未摘下,而是將樹葉背后凍著的薄冰揭下,笑著遞給四時:“看!漂亮吧!” 四時好奇的用手碰了碰。 岐空將薄冰放進他手里:“你拿著玩吧?!币郧?,某年大雪紛飛,她也是這樣,把家門口的樹葉“揭”了個遍,害怕融化了,把它們都放進冰箱里。后來……過了一段時間,索性放進茶壺隨著幾片野茶葉煮了,小小年紀還學著裝風雅。 四時不知所措的看著她:“會化?!辈坏柔栈卮?,他將那片薄冰放回雪堆。 岐空很是無語:“喂,你放雪堆里,它不也會化?” 四時看了眼雪堆:“它和它的朋友們一起融化比在我手里一個人消失要好很多?!?/br> 岐空又細細打量了一下四時:“你這家伙……算了算了,反正都是給你的,你愛怎樣就怎樣?!?/br> 夜晚等四時熟睡后,岐空披著外套走了出去。在街上走了沒幾步,便看見一個喝的醉醺醺的醉漢東倒西歪的走著。她下意識避開,又意識到什么,順著醉漢走的路看見了一家酒館。她走進去,遞給店小二一塊銀子,壓低聲音:“齊家大嫂可曾來過?” 店小二上下打量著她:“這位姑娘是……” 岐空嘆氣:“家母命我來此尋找她幾年前走散的meimei,我打聽多日,發(fā)現(xiàn)齊家大嫂很是契合,顧來此尋找。” 店小二眼里懷疑更深:“幾年前走散的meimei?齊家大嫂可是自小在王府為奴,五年前才被逐出府。” 岐空大囧,真是……編謊話編順嘴了,怎么說了個漏洞百出的……眼見著店小二就要喊人了,她趕緊補救:“真是對不起,我找齊家大嫂有些私事,你……”話音未落,她余光瞥見門外街道走過的人影!可不就是齊家大嫂。她趕緊沖店小二打了個響指,使個妖法,跑去跟蹤婦人了。 店小二猛的一激靈,眼前已經沒人了,他嘟囔:“剛才我怎么了這是?”有客人喊著要酒,他也把這事拋在腦后,跑去拿酒了。 岐空掐著隱身決跟在齊家大嫂后面。婦人神色匆匆,眼神里帶著明顯的疲倦,步履沉重。拐了好幾個彎,才進了一條狹窄漆黑的小巷。兩旁的建筑已不能被稱作房子,只是些亂搭的窩棚,上面蓋著許多稻草。有些稍稍“豪華”些,還有能遮風的破門簾,更多的是連門簾都沒有的草棚。雖然天色極暗,她還是能一眼看到蜷縮在一起的一家?guī)卓谌恕?/br> 婦人又走了些許,在一個窩棚前停了下了。這里比之前那些看上去好了許多,雖然還是破敗不堪,但勉強也有了些房子的樣子。她嘆了口氣,走了進去。 岐空立在窗外。還沒進去,她都能聞到屋內臭氣熏天,難怪是個酒鬼!隔著窗子,里面有對話聲傳來—— “當家的,你今天別喝了,我……” “你給我滾!上次還沒打夠怎么了!老子喝酒還輪不到你來多話!” “當家的,我剛去酒館把你的債還了,那可是家里最后一筆錢了。我們這個年還怎么過啊?” “呵,還過年?你這個臭娘們還想著過年!” 酒壇狠擲在地破碎的聲音。男人的怒罵聲,女人的驚恐抽噎聲。 岐空從窗口施了個妖術,隨即,男人的怒罵聲消失了,只剩下女人的微弱的抽噎聲與收拾聲。 岐空走到門開,咳嗽了兩聲,敲門:“有人嗎?” 婦人應了一聲,開了門,臉上淚痕不再,只是眼睛還是紅的。她看向來人,眼中迷惑又有警惕:“現(xiàn)已是深夜,姑娘來此有何貴干?” 岐空回答:“我閑著散步到了這兒,剛聽見屋里的聲音,擔心有人傷著了,就來問問?!?/br> 婦人看了看她,眉目低垂:“現(xiàn)已無事,姑娘請去吧?!?/br> 岐空趕緊攔住她欲關門的手:“齊家大嫂,你這么下去也不是個事,不如和他和離了吧?你不用擔心以后的事,我這兒有些閑錢,可以幫你?!?/br> 婦人語氣變得冰冷:“不必了,姑娘自去幫其他人吧?!闭f完也不等岐空辯解便關上了門。 岐空楞在原地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看著這么不像好人嗎?她反思了一會,畢竟在這個時代,這也算家務事,她一個外人確實不太好插手??墒蔷脱郾牨牭目粗@種事發(fā)生么? “姑娘你還站在我家門前干嗎?再不走我就要報官了!”婦人聲音隔著門板冷冷的傳過來。至此,岐空心中的熱情被澆滅,頭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