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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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na楊將簡韶感官失靈的情況通過郵件匯報給了隋恕,直到次日早上,她也沒有收到回復(fù)。 這種情況是很少的,工作郵件他向來會第一時間回復(fù)。 Tina心不在焉地用電腦刷新聞,忽而看到有一個軍事財經(jīng)類的大V發(fā)了一條指向性很強的帖子,說自己在多倫多C12區(qū)The Bridle Path附近看房,結(jié)果意外發(fā)現(xiàn)近來有稅務(wù)風(fēng)波的某女星的海外豪宅。 Bridle Path一向是多倫多的傳統(tǒng)老富人區(qū),毗鄰的愛德華公園中有一大片玫瑰花圃和植物溫室,安靜、溫馨、自然。這幾年多倫多的房價像竄天猴,不少新移民也只能聽聽Drake的名曲《早上7點的跑馬徑》,老老實實還公寓的房貸。 “沒有千萬預(yù)算買不起吧?她才剛紅沒多久,能賺這么多嗎?” 有一個小號貼了她和文慶孔的合照,很快被刪了,號也變成了404。但是推特上有人發(fā)了打碼圖,即便蓋住了面部,還是能看得出,這是外交部的黨委書記韓居正。 韓居正其名,像極了明代著名改革家、“萬歷新政”的倡導(dǎo)者張居正;韓居正其人,也是出了名的布鞋博士,老叁屆的好戰(zhàn)士。黑龍江的知青報上至今還刊登著他追憶下鄉(xiāng)歲月的文章。 Tina嘖聲,心想這八成又是“反美是任務(wù)、赴美是生活”的典型案例。本來她以為林采恩事件就這么結(jié)束了,沒想到如今還能再牽扯出其他人。 Tina看了一會兒,便起身給簡韶送早餐去了。 隔著窗戶,她看到簡韶很早便起來了,趴在窗臺邊不知道做什么。 Tina走過去,發(fā)現(xiàn)簡韶把那一團水晶膠攤開在陽臺上,用手指推推推,鋪平了。 看上去就很軟、很好玩。Tina手指蜷了又蜷,克制不住想和她一起推著玩的渴望。 “M!” 她放下托盤,便看到剛剛還平鋪的水晶泥黏黏糊糊地纏在簡韶的手指上,而簡韶皺著眉頭想剝下來。 “很難受嗎?”Tina看著她緊咬著嘴唇,偶爾倒吸一口氣。 “嗯還好……”簡韶從唇縫里漏出一點聲音,在Tina背過身時狠瞪小小祈。 “不許吸了!”她做口型。 真的不能隨便靠近它,稍微碰一碰,便像皮膚饑渴癥一樣黏上來,抱著她的指頭吸吸吸,舔舔舔,怎么也甩不掉。 用右手扒拉它,它便順勢纏到右手上。用左手撕扯它,它便干脆分裂成兩塊,霸占了她的右手還要黏糊她的左手。 小小祈似乎覺得她很好吃,怎么看她都好像成了小小祈的預(yù)備糧了呢。 想到這里,簡韶很生氣,拿起一旁的筷子,先戳進左手的那一團透明水晶泥里,努力把它甩到陽臺上。 先戳左邊的這一團是因為它比較小,脾氣又壞的要死,吸起來大口大口的,一點也不乖。 小小祈mix分身很快被她“啪”地?fù)艿酱白由希驗榱Φ捞?,身子甩上玻璃,慢慢滑下來,發(fā)出吱嘎吱嘎、極為不甘的摩擦聲。 哈哈哈哈哈哈。 簡韶明明沒有笑,卻仿佛聽到一陣劇烈的嘲笑。低頭一看,是右手上比較大的小小祈max分身劇烈地起伏著,不時有水珠從頂端滴下來,很像一個捧腹大笑且笑出眼淚的小人。 它在嘲笑小小祈mix。 簡韶?zé)o語,再接再厲,用筷子把它也一并甩飛了。 它大概有些懵,在陽臺上滾了兩圈,滾到了從玻璃上掉下來的小小祈mix的身邊。 這時Tina也用熱水壺?zé)昧藷崴?,給她端過來。 簡韶剛準(zhǔn)備接,余光里看到小小祈mix伸出一只觸角——透明的,圓滾滾,不斷變長,然后,給了max一腳。 簡韶額頭的青筋一跳,身子側(cè)坐,用身體擋住了自己跟自己打架的小小祈,祈禱Tina不要看到。 “簡小姐,這杯是熱的,你小心點?!盩ina沒忘記她感官失常的事情。 “謝謝。”簡韶接過來,忽而問她:“楊小姐,請問這里有品德讀本一類的東西嗎?” Tina迷惑,眉頭蹙起,“品德……讀本?” “就是類似于小學(xué)或者初中品德課的那種課本,會寫遵紀(jì)守法、愛護朋友、尊重師長一類的東西?!焙喩乇M力描述。 “國內(nèi)的小學(xué)初中這么高級嗎?”Tina感慨,“不過我想我可以為你提供幫助,用我辦公室的打印機。我可以從互聯(lián)網(wǎng)上幫你下載類似的內(nèi)容?!?/br> “那太感謝了?!?/br> Tina離開后,簡韶回頭看,發(fā)現(xiàn)它們倆已經(jīng)把陽臺弄的全是濕漉漉的液體了。 簡韶想了想,如果類比成人類的話,現(xiàn)在這兩個家伙都負(fù)傷“流血”了。 max在她的眼球下劇烈地膨脹起來,在挨了mix一腳后,它像一只吹起的氣球,越來越鼓,頂端的乳白色變稀薄,幾乎能看到內(nèi)里的混濁物質(zhì)。 在脹到極點時,它炸開了,甩成兩團,蠕動著迫近了mix。 窗臺發(fā)出了“嘶嘶”的燒灼聲,淡淡的白氣冒起來,簡韶嗅到腐蝕的味道——它爬過的地方,像受到了惡毒的詛咒,留下腐蝕的烏黑。 簡韶睜大了眼睛,看著它張開大口,要吃掉自己。 連自己都要吃掉嗎? 簡韶意識到,它沒有“同類”的概念,也沒有“伙伴”、“和諧”、“友善”、“團結(jié)”這樣人類社會的歸訓(xùn)。它是一只完全野生的小怪物,競爭、掠奪、吞噬是它的原始本性。 不高興就要吃掉對方,哪怕這個對方是自己身體分出來的一部分。 敲門聲再度響起,Tina匆匆?guī)е豁逞b訂好的A4紙進來了。 窗臺一團糟,來不及清理,情急之下,簡韶像做餡餅一樣,一把將它們推到了一起,又一巴掌將它們拍成一團,最后用身體擋住。 Tina走了上來,“簡小姐,我?guī)湍愦蛴×艘徊糠??!?/br> 簡韶要的東西并不是敏感文件,她也樂意幫她。只要簡韶狀態(tài)好些,快些康復(fù),她也算圓滿完成了工作。 “啊……謝謝您……”簡韶僵硬地用一只手接過來,“太謝謝了……” Tina離開了。 簡韶忽而想起,小小祈是有腐蝕性的,她忙甩開手,垂頭檢查自己的皮膚。 只見手腕上纏著一圈鐲子般的膠狀物質(zhì)。 張牙舞爪要吃掉自己的小小祈收起腐蝕的涎液,黏黏糊糊地纏上她。 沒有傷害,也沒有疼痛。 它舔了舔她,留下過于親昵、曖昧,濕漉漉的水痕。 ﹉ 德卡麗貝茨酒店。 邵文津匆匆地看表,去40樓尋韓先生。在20層電梯換乘的走廊,他意外地碰到了隋恕。 他穿著深灰色的西裝外套和一條同色系的西裝褲,打著藏藍(lán)色的領(lǐng)帶,看上去低調(diào)、雅正。 邵文津頓住腳步,匆匆喊住他:“你見過韓先生了嗎?” 隋恕停住步子,兩個人的目光在金色走廊里短暫地交匯。 邵文津的眉毛緊擰成一團亂麻,草草地對他說:“韓先生有說什么嗎?你也看到了那個照片了吧,該死,到底誰流出去的?誰能想到這件事會被有心人利用,早知道就瞞下林采恩這些破事了……” “有人要搞我們,”他反復(fù)地重復(fù)著,“他們出動了營銷號,想用輿論壓垮我們,這只是一個開始?!?/br> 這時候,一個男人從隋恕的身后走過來,迎面看到了邵文津,有些驚訝,“文津?” 邵文津愣住,是張煒如的父親張教授。 “伯伯好?!彼蛘泻簟?/br> “哎,哎,真巧啊——”張教授慈笑著和邵文津點了點頭,又看了眼隋恕,“你們先聊,我先去餐廳?!?/br> 隋恕點了點頭。 經(jīng)過這個小插曲,邵文津再度催促隋恕:“我覺得我們應(yīng)該抓緊找出是誰在背后搗鬼……” 隋恕站在離他不遠(yuǎn)不近地地方,神色晦明不清。 “我是跟著張教授過來參加一個學(xué)術(shù)會議的?!?/br> 邵文津有些沒明白他的意思,又似乎隱隱明白了什么。 “你不知道嗎?”他說。 隋恕垂眸,看了一眼腕表。 “正好你在這里,我們一起去見韓先生,我——” 隋恕打斷了他的話,“聚餐時間到了,我先過去了?!?/br> “你不知道嗎?”邵文津又問了一遍。 “是的,我并不知道?!?/br> 隋恕轉(zhuǎn)身,棱角分明的側(cè)臉顯出從未有過的、近乎冰冷的冷漠來。 ﹉ 包間里正在放一支節(jié)奏明快、潑辣野性的印度舞曲。 不止是身著叁點式的女人,香檳塔上的泡沫也仿若被這種大膽的音樂抽離了理性的神經(jīng),形態(tài)迷離地淌下一層層的水晶杯口,在褐紅色吧臺上蜷成白色的紋痕。 邵文津找到韓先生的時候,包廂里正在開趴。 正中央的男人舉起喇叭,在鼓點里大聲喊:“咱們現(xiàn)在,換個規(guī)則——” 此人赫然是韓先生。 嘻嘻哈哈的女人們抱著他的胖肚子,模糊不清地調(diào)笑,全部淹沒在喧囂里。 躍動的鼓點里,邵文津怎么也想不明白隋恕是什么意思。之前的一切明明很順利,準(zhǔn)時交付中期,釜底抽薪太子黨,借力擊垮白新波…… 但是一切隨著簡韶被林采恩襲擊而失控。 他們用輿論徹底給文慶孔烙上叛國的罪痕,但是輿論現(xiàn)在正向著不可控的方向滾起了火球。 如果隋恕剛剛的態(tài)度代表著他的立場,那他就是在關(guān)鍵時刻翻臉不認(rèn)人,和他們重新割席。 邵文津在混亂的尖叫里感到了鋪天蓋地的窒息。 隋恕的立場正在脫軌,不可控,不知道會撞向何方,傷及誰,又惠及誰。 邵文津感到了恐懼,可是正中裸體的韓先生還在舉著喇叭喊:“現(xiàn)在,我用紅布蒙上眼。我數(shù)叁個數(shù),然后會抓十二個人——” 人群很配合地爆發(fā)夸張的起哄聲。 “我要抓十二個人,做俄羅斯轉(zhuǎn)盤——” 邵文津看到角落里的林采恩在歡呼聲中打了個冷顫。 邵文津盯著那張漂亮的臉斟酌,如果現(xiàn)在弄死她,一切是否還有回轉(zhuǎn)的余地? 不過他依然很煩躁,因為韓先生是他選的。 既不是改革派也不是太子黨的韓居正,是絕佳的爭取的對象。而隋恕和韓先生之間,也是他牽的線。 舞曲成為背景,韓先生用紅布蒙上眼睛,扭著胯部和脖頸,哼著印度小曲橫行在人群間。 邵文津知道這種玩法,所謂俄羅斯轉(zhuǎn)盤,就是女人們跪趴圍成一圈,一段音樂結(jié)束,順時針或是逆時針交換女伴,直至一圈輪完。 倒計時開始,滿屋的人都開始四處奔躥,不時有尖叫和大笑,都成了新的調(diào)劑品,加入這段歌調(diào)。 林采恩慌不擇路,一個女人為了不被抓到,將她一把推向前。 男人的手猛地將她擒獲。 “第六個!六!”韓先生口齒不清,大笑著宣布。 林采恩驚愕地朝黑手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個選秀出身的小愛豆,和她同一批出事。 邵文津此刻煩透了,在他大腦反應(yīng)過來前,身體已經(jīng)走上前,“呦,您老挑人就挑人吧,怎么還抓到我的手腕了?!?/br> 林采恩猛地側(cè)眸,看著邵文津睜著眼扯謊。 “小邵,”韓先生也不惱,甚至有些慷慨,“你要的話,你帶走好嘍?!?/br> 他又笑著抓別人去了。 邵文津哼哼兩聲,睨她一眼,舉著酒杯要離開。 林采恩劫后余生,心里殘存幾分驚悸,不過也沒忘了喊他:“津少,謝謝你!” 邵文津更煩了,頭也沒回走了。 都怪林采恩,都怪她。 韓博士那邊很快抓到第十個,還有兩個“幸運名額”虛位以待。 林采恩的眼珠轉(zhuǎn)轉(zhuǎn),沖上去圍在邵文津身邊。 “津少,我給您倒酒吧。”說著她就動作起來。 邵文津挑眉,雞皮疙瘩掉一地。 “得得得,少裝,我不習(xí)慣。你什么德性我可知道,你從我家被老韓帶走時,可是辱罵了我一上午?!?/br> 林采恩笑嘻嘻,給他敬酒,“今非昔比,今非昔比。剛剛您實在是太帥了,我都被您迷暈嘍?!?/br> 雖然神情非常勉強,但是邵文津還是認(rèn)可她口中“帥”這個形容的。 他接過酒,隨意喝了一口,“好了,感受到你的謝意了,你滾吧?!?/br> “別這樣啊,津少……”林采恩有一搭沒一搭拍他領(lǐng)口。 邵文津輕笑:“你不會是想讓我把你從老韓手里頭撈出來吧?” 雖然他對林采恩也一般,但是隋恕把林采恩扔在他這里時,她可是一塊rou沒少。盡管邵文津被她坑過,但是他一向不對女人動手。韓先生就不了,他折磨女人一向很有法子。 林采恩勾唇笑一下,“可是你可不會同意啊?!?/br> 她斂眉,神情在暗光里變得有些正式:“其實,我是有件事請您幫忙……這些年,經(jīng)我手的錢不少,大多不干凈。不過,我老家的老屋,當(dāng)年賣了11萬5,這筆錢我一直沒動,請您幫我轉(zhuǎn)交給簡小姐?!?/br> 邵文津異樣地瞟了她一眼。 林采恩反而很平靜,“說我虛偽也好,假惺惺也罷。我的本意并不想傷害簡小姐,我對不起她。我受折磨是咎由自取,也早就不指望能回到正常生活了。但是她不一樣,她還可以拿著這筆錢繼續(xù)讀書,還有許多改變?nèi)松臋C會?!?/br> 邵文津摩挲酒杯,“好了,我給你送就是了?!?/br> 林采恩變的開心,湊近他的臉:“您是不是覺得這筆錢太少了?其實您再添點我也不介意的?!?/br> 邵文津吹眉瞪眼,顯出幾分刻薄,“我什么時候是這么無私的人了?” “那您為什么要在韓先生面前幫我呢?”林采恩幾乎要將唇貼上他的臉。 樂曲戛然而止,換成了更為激烈的金屬樂。韓博士已經(jīng)抓好12個人,rou池酒林,糜爛沉醉。 “可能是因為你很正直吧?!?/br> 邵文津直視著這一幕,突然笑著說。 林采恩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 “你這種唯利是圖的女人,居然會為所謂的正確破釜沉舟。真不知道,是說你正直還是傻缺好了?!?/br> 他輕輕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