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生悶氣

    湖水平如鏡。

    不管許姿怎么喊，始終沒有人聲。湖畔邊的陽光刺穿了云塊，熱得她都快脫了妝。她是會游泳，但真要下水去救人時，還是害怕。

    很幸運(yùn)，旁邊剛好有采茶的村民路過。

    背著背簍的村民，拿毛巾擦了把臉上的熱汗，認(rèn)出了許姿：“大小姐，出什么事了嗎？”

    此時任何一個男人，都能成為許姿眼里的救星，很慌，“嗯，我、那個、我的……”

    突然間，她不知道該怎么叫俞忌言。

    村民放下背簍，“誰？怎么了？”

    許姿絕對不會說出那兩個惡心的字，指著湖水說，“我剛剛看到一個沒穿衣服的男人掉下去了?！?/br>
    村民大驚，“自殺？”

    “嗯？嗯，也許吧，”許姿不能再浪費(fèi)時間，向村民尋求幫助，“你能幫我撈一下他嗎？我不想茶園里死人?！?/br>
    村民點(diǎn)頭后，二話沒說，直接跳進(jìn)了湖里，這里的村民大多都精通水性，直接潛進(jìn)水底尋人，很快就撈起了赤著身子的俞忌言。

    許姿和村民合力，將俞忌言抬到了草地上。

    淺草像揉皺了的綠緞般掃在他精壯的身上，全身只穿了一條黑色底褲，遇水后，面料很軟，最鼓的那塊輪廓特別清晰。

    村民都沒眼看。

    許姿從石凳邊抓起衣物，蓋住了俞忌言的重要部位。他像真失去了意識，嘴角虛白。

    村民被陽光刺到皺緊眉頭，“得趕緊讓他醒過來。”

    許姿驚了：“?。空婺缢?？”

    直到這秒，她都以為是老狐貍的惡作劇。

    “嗯?！贝迕癜磯褐男乜凇?/br>
    許姿朝俞忌言的臉扇去，本是試著拍醒他，但使力有點(diǎn)重，臉上是火紅的五指印。她真不想因為自己一句話鬧出了人命，著急的問村民，“那你能幫他做人工呼吸嗎？”

    村民停下手中的按壓，“我沒給人做過人工呼吸……”

    許姿回憶著電視里的急救場景，“好像是捏著鼻子，口對口?！?/br>
    救人要緊，村民見按壓了半晌沒用，他俯下身，捏住俞忌言的鼻子，朝那瓣失了血色的唇湊去。

    明明是在救人，但許姿卻像在看戲。

    “咳咳咳……”

    村民的唇剛覆下去，俞忌言突然醒了。幾聲猛力的咳嗽，嗆進(jìn)去的湖水從嘴角吐了出來。

    兩個人大男人近距離的目光對視，讓村民尷尬得立刻松開手，拿起簍子：

    “大小姐，他沒事了，那我先走了。”

    許姿愣著應(yīng)，“哦、好?！?/br>
    正是午日，火燒般的陽光把草地都曬融了。

    許姿沖著小道站，沒瞅俞忌言，他將T恤套好后，站了起來。到底是溺了水，站起來時，他整個身子骨都是軟的。

    見他沒死，能呼吸了，許姿凌厲了起來。

    “穿好了嗎？”

    “嗯?！?/br>
    “走吧?！?/br>
    這次，許姿似乎真氣著了。倒不是在意這只老狐貍的死活，是純屬覺得他腦子有病，既瘋又變態(tài)。

    俞忌言跟在她身后，默不出聲。剛剛沒毛巾擦身子，所以衣服、褲子都濕了，還好頭頂?shù)年柟鈮蛄遥瑳]走兩步，就曬干了一半。

    曲折的小道，綠蔭蔽日，闊葉影子折在光影里，柔軟的輕晃。

    恰好是采茶村民的午休時間，茶園一片寧靜。

    俞忌言沒著急追過去，始終和許姿保持著一段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可倆人的情緒似乎毫不相同。

    她在生悶氣。

    而他在欣賞風(fēng)景。

    許老的別墅建在茶園后，從外面看像座古老的英式田園城堡，外墻上爬著蔓藤，繞著粉白色的薔薇。

    他們前后腳進(jìn)的門。

    正在和許岸山愉悅聊天的謝如頤，看到許姿好像在鬧脾氣，又看到俞忌言的頭發(fā)和衣服是濕的，她慌張的起身：“怎么了這是？”

    許姿在樓梯邊停下，回眼一瞪，“俞老板可能是工作壓力太大了吧，想要跳湖自盡?！?/br>
    講話尖銳得很。

    俞忌言沒出聲，只用微笑安撫了幾個長輩。

    以前，謝如頤見不得女兒對俞忌言這樣無禮，次次都要拉到一旁教育一番。但這次，她沒生氣，反而覺得是夫妻間的小樂趣。

    她喊了聲家中的保姆：“陶姨，拿套新的衣服給姑爺。”

    陶姨應(yīng)后，上了樓。

    謝如頤拍了拍許姿的腰：

    “帶忌言去你的房間，幫他把衣服換了，然后下來吃飯。”

    許姿來了大小姐脾氣，“他四肢健全，我為什么要伺候他？”

    她沒理任何人，上了樓。

    這下讓性子強(qiáng)勢的謝如頤差點(diǎn)來火，還好，俞忌言及時安撫住了她，“剛剛是我惹到她了，我去道歉?！?/br>
    二樓靠盡頭的臥房是許姿的。

    她走過去時，陶姨剛出來，陶姨說姑爺?shù)囊路旁诹舜采?，然后下樓去忙活了?/br>
    還沒推開門，許姿感受到了身后熟悉的壓迫感。

    剛剛待人溫和的男人，此時“原形畢露”。

    俞忌言手臂一伸，直接覆住了門把上的手，聲音落在她的側(cè)額，“老婆，幫我換衣服?！?/br>
    明明是好聽的嗓音，低沉又有磁性，但入到許姿的耳里，就是反感。她擰開門，面無表情的撈起床上嶄新的衣物，再拉開浴室的木門，全扔到了凳子上，“你最好別再惹我。”

    合上臥室門后，俞忌言走到她身前，盯著她那張氣到鼓起的臉蛋，笑了笑，“生氣，是因為怕我死嗎？”

    許姿回頭就給了他一個白眼。

    俞忌言笑笑，聽話的去了浴室。

    二樓的陽臺是露天的，地上的一角堆滿了編織花盆，粉色的玫瑰、海棠簇在一起，被家中的阿姨打理得嬌艷欲滴。

    換了干凈衣物的俞忌言，手里拿著塊干毛巾，擦拭著頭發(fā)，抬眼間，看到陽臺里的窈窕背影，烏黑的長發(fā)披向背心，綠色的絲綢裙角微微蕩起，被密陽輕籠，輪廓微虛。

    他走進(jìn)陽臺里，在藤椅上坐下。

    許姿雙手挽在胸前，撇了他一眼，姿態(tài)擺高：“俞老板還真是勝負(fù)心極強(qiáng)啊，沒想到為了一個對你沒什么意義的合約，拿命博?！?/br>
    她又諷刺笑道：“我怎么就不知道，原來你是這么聽話的人呢？”

    音落，她又扭過頭，望著樓下的院子，胸口還悶著氣。

    窗欞上的鳥撲落又飛走。

    忽然，許姿的腰像是被兩只手指輕輕戳了戳，弄得她有點(diǎn)癢，一癢就更煩，“你干嘛啊?！?/br>
    可在轉(zhuǎn)過視線的那刻，她的眉頭漸漸舒展開。

    俞忌言的頭發(fā)還未干，濕漉的劉海垂在額間，少了平日的強(qiáng)勢和銳利，眉眼柔和平靜，他伸著手，像個索要糖果的小孩。

    許姿快被逼到?jīng)]耐心：“你要干嘛？”

    俞忌言指了指自己的頭發(fā)，喉結(jié)輕輕滾落，“幫我擦頭發(fā)?！?/br>
    本是很反感老流氓的得寸進(jìn)尺，但許姿突然想撒把氣，迅速扯起他手里的毛巾，將他的腦袋一把包住，把他的臉當(dāng)桌子，狠狠抹，使勁揉。

    浴巾的顆粒摩擦在肌膚上，有些發(fā)疼，不過俞忌言一直忍著，直到，他呼吸不暢時，才一把扣住許姿的手腕，她被迫停下了發(fā)泄。

    他撥開毛巾，盯著她，只輕聲問去：“還氣嗎？”

    許姿的手僵在他的五指間，想嗆的話全卡在喉嚨里。

    她發(fā)現(xiàn)這只老狐貍，的確能治自己。無論怎么罵他，打他，他從不還嘴，更不還手?？伤芮宄?，他并不是一副好脾氣的人。

    不能讓他占上風(fēng)，總歸得說點(diǎn)什么，許姿在掙脫之前，又撂了狠話：“一年而已，我忍得了。”

    這狠話像是毛毛雨。

    等許姿走到房間里后，俞忌言慢悠悠的擦著頭發(fā)，目光斜睨過去：“可是，剛剛許律師明明很緊張我的死活啊?！?/br>
    這老狐貍一把年紀(jì)了，還挺會腦補(bǔ)。許姿收回腳步，笑眼盈盈，還語氣夸張的接上了他的話，“是啊，天啊，我好怕你死啊，我好怕我成為寡婦啊，我真怕找不到第二個你這樣的好男人了?！?/br>
    笑容倏忽沉下，變臉如翻書。

    俞忌言不計較她的故意為之，等她走后，他也準(zhǔn)備下樓。

    這時，手機(jī)在桌上震。

    是朱賢宇的來電。

    那頭，朱賢宇聽上去心情特別不錯：“willy，你為了許老板，未免也太大手筆了吧，不過，游艇我很喜歡?！?/br>
    俞忌言只簡單回應(yīng)：“嗯，喜歡就好?！?/br>
    掛斷電話后，俞忌言拉開門，往樓下走，剛走到一半，在木梯間停住。

    樓下是愉悅的聊天聲。

    女人的聲音又嬌又悅耳，“爺爺，不是他幫我的，真是我自己談下的客戶，你都不知道，為了朱少爺這單，我和佳佳有多辛苦，我都瘦了4斤呢?！?/br>
    許岸山說：“瘦了4斤？難道不是你吃那些草吃瘦的嘛，又不是小兔子。”

    “反正就是我自己做成的，你要夸我?！?/br>
    “好好好，爺爺夸夸你。我們姿姿長本事了，還學(xué)會做大生意了，以后公司會越做越大?！?/br>
    ……

    樓梯間，俞忌言還是沒走下去，微微側(cè)身，視線落在許岸山和許姿身上，看到他們在笑，他也輕輕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