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俞寄言”

    長長的木桌上，擺放了近十盤菜，其實(shí)就四個(gè)人吃而已，但蕭姨說，第一次見少爺?shù)钠拮觼?，她得多備點(diǎn)，甚至把過年熏的臘rou都拿了出來。

    不過，許姿哪有什么心情吃飯，出于禮貌，不能不給蕭姨面子，于是，她還是勉強(qiáng)吃下了一碗米飯，每個(gè)菜也都扒拉了幾口。

    這餐飯，幾乎是在壓抑的氣氛里結(jié)束。

    飯桌上，許姿和俞忌言有短暫的幾次視線交集，不過，她都迅速避開。

    一眼，都不想看。

    午飯結(jié)束后，俞忌言和蕭姨去洗碗，俞婉荷拉著許姿又去了書房。剛搬出來的紙箱子還沒有收進(jìn)去，俞婉荷跪在地上，兩只伸進(jìn)去，不停地往里翻東西。

    許姿走過去些，“你要找什么給我??？”

    一只手好像觸到了毛茸茸邊角，俞婉荷立刻抽了出來，是一本粉色的方形筆記本，中間是粉毛、水鉆裝飾的小狐貍，看上去有點(diǎn)土氣，像是小學(xué)生會買的。

    “找到了，”她拍了拍上面的灰，翻開，找到了那張照片，取出來，“給你看一個(gè)秘密，以后只要我哥讓你不開心，你就拿出來糗死他?！?/br>
    許姿皺眉：“什么啊？”

    俞婉荷將那張遞給了她，“喏?！?/br>
    接過照片時(shí)，許姿以為會是什么開襠褲或者小時(shí)候的裸照，當(dāng)她看到照片里的少年時(shí)，笑出了聲，“這……這是俞忌言？”

    俞婉荷揚(yáng)起眉笑，“嗯。”

    許姿不可思議的盯著照片。

    照片像是在樓下院里拍的，男生穿了件白色T恤、藍(lán)色牛仔褲，那時(shí)還留著青澀的劉海，其實(shí)穿著很正常，也不算土氣，就是跟現(xiàn)在的俞忌言完全是兩個(gè)人，瘦得跟營養(yǎng)不良的猴一樣。

    照片真的很扯。

    許姿還是想笑。

    見她終于開心了點(diǎn)，俞婉荷在房里輕快的踏步，說，“我哥這輩子也是沒什么桃花運(yùn)，小時(shí)候磕磣，后來好不容易會收拾自己了，又一心又撲在事業(yè)上?！彼D(zhuǎn)了一圈，夸道，“不過，他命還是挺好的，能娶到你這種大美人。”

    許姿眉眼一挑，算是有被哄開心點(diǎn)。

    她捏著照片，好奇的問，“為什么我從來不知道他有一個(gè)親meimei？按理來說，逢年過節(jié)，你應(yīng)該都會來家庭聚餐啊?！?/br>
    俞婉荷似乎并不覺得實(shí)情有多丟臉，“因?yàn)?，我是私生女，同父異母，我沒有資格去家庭聚會，所以你見不到我很正常?！?/br>
    “哦?！痹S姿聲很輕，有些不好意思。

    俞婉荷收起了笑容：“俞老爺和秦阿姨都特別討厭我，所以我很感謝哥哥能一直養(yǎng)我長大?！?/br>
    她們后來在書房又聊了會。俞婉荷便帶著許姿下了樓，調(diào)皮的將照片藏進(jìn)了她的包里。

    轉(zhuǎn)眼，已經(jīng)4點(diǎn)多了。

    屋外的雨小了許多，沒了恐怖的雷聲，但偶爾還有幾道閃電穿過云層。

    俞忌言從雜物房里取出了一把黑色雨傘，指著木門旁的小窗，問許姿，“雨小了很多，這會敢出去嗎？我送你去茶園?！?/br>
    許姿往窗口看了一眼，剛好晃過了一道閃電，但弱了很多。其實(shí)，她還是有點(diǎn)怕，不過她更不想在這里呆，同意了。

    俞忌言先站去了屋檐下，將黑傘撐開，傘柄往右一斜，示意讓許姿進(jìn)來。她走到傘下，幾乎是半瞇著眼，揪著包帶往前挪步。

    其實(shí)平時(shí)步行過去很方便，但他還是打算開車過去，邁巴赫的車面被雨水沁透，還掉落了幾根被吹斷的樹枝。

    許姿覺得很費(fèi)時(shí)，“走過去要多久？”

    俞忌言：“抄旁邊的小道，五六分鐘?！?/br>
    “好了，你別弄了，”許姿給不了他多好的語氣，“趕緊帶我走過去吧。”

    俞忌言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嗯?！?/br>
    去茶園的近道，是一條水泥小道，兩旁是稻田，視野開闊，天氣好的時(shí)候，風(fēng)景一定是宜人愜意。

    頭頂上空時(shí)不時(shí)還會閃過白光，以及藏匿在厚云里的雷聲。

    一條五分鐘的路，許姿感覺走出了五十分鐘。

    忽然，又一道白光閃過，她身子一抖，下意識想去扯俞忌言的衣角，但手剛要碰到時(shí)，理智將她的手縮回，扯住了自己的包。

    俞忌言察覺到了，不過他也沒強(qiáng)行做什么。

    不敢抬眼，低著頭的許姿，被迫盯著腳邊的那雙皮鞋，鞋面和褲腿邊都沾濕了，她恍惚間走了點(diǎn)神，想起了俞婉荷的話。

    她悄然開了口，“你不是也怕閃電和打雷嗎？”

    俞忌言愣了幾秒，說：“小荷跟你說的？”

    “嗯?！?/br>
    沉默了一會，他輕輕笑著說，“她很久沒有回來了，信息有些滯后，以前是有點(diǎn)怕，現(xiàn)在還好。”

    許姿不覺抬頭，看了一眼他的側(cè)臉，然后又垂下目光，沒再說話。

    穿過彎曲的小道，到了茶園別院的后門。

    進(jìn)去前，許姿看到了小路的盡頭是“秘密基地”，自言自語嘟囔了句，“我都不知道原來這里，還有條小路可以直接去湖邊?！?/br>
    俞忌言沒答這句，只說，“快進(jìn)去吧?！?/br>
    “嗯?！?/br>
    俞忌言把許姿送到了別墅里，他抖了抖傘上的水。

    何姨聽到外面有熟悉的聲音，從里面走了出來，看到小姐和姑爺，她驚道：“小姐和姑爺怎么來了？”

    許姿拉上何姨的手，笑了笑，“我想爺爺了?！彼筋^張望，“爺爺呢？”

    何姨越過許姿的肩，看著后面的俞忌言，像是在通氣，見他搖了搖頭后，她對許姿說，“老爺去市區(qū)了，定期檢查身體，住你大伯家了。”

    “哦?！币姴坏綘敔?，許姿有點(diǎn)遺憾。

    人往屋里走，沒回身，打住了何姨欲要叫俞忌言進(jìn)來的想法，雙手挽在背后，細(xì)腰挺直，以小姐主人的身份命令她，“何姨，關(guān)門?！?/br>
    何姨尷尬的看著俞忌言，他簡單道別后，又撐傘離開了。

    別墅的茶藝木桌上，放著頗有禪意的荷花陶瓷檀香爐，一根檀香燃了三分之一，整個(gè)屋里是與世無爭的安寧。

    身處在極致寧靜的熟悉環(huán)境里，許姿的心情終于舒服了許多。她將包給了何姨，然后扭了扭脖子，吩咐，“何姨，幫我放水，我想泡澡?！?/br>
    何姨點(diǎn)頭應(yīng)：“好?！?/br>
    屋里沒人后，許姿站在走廊里，盯著壁畫發(fā)呆，嘆了幾口氣。這一天，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荒唐事，腦袋、心底亂七八糟，胸口悶的慌。

    頭一陣暈眩的嗡鳴，她覺得自己真不能再想這些事了，需要徹底放松大腦和身體-

    一夜的暴雨過后，天空像被水沖刷過，瓦藍(lán)透亮，清晨，幾只小鳥就停足在陽臺的石欄上，欄桿上殘留著晶瑩刺眼的水珠。

    許姿揭開眼罩，從沉眠里醒來，算是睡了一個(gè)舒服的覺。爺爺也不在，她打算收拾一下就回去。

    從衣柜里翻了件舊裙子換上，許姿系上腰帶后，下了樓，不過大門敞開，沙發(fā)上坐著熟悉的人，俞忌言。

    聽到身后的腳步聲，他起身，轉(zhuǎn)過去，等她走到自己身邊，說：“我?guī)慊厝?。?/br>
    許姿不同意，但俞忌言說，有話和她說。

    清晨的院子里，是像油畫般濃墨重彩的鳥語花香圖，還有潺潺的流水聲。

    倆人走到了樹下。

    一晚過去，許姿也沒消氣，“你想說什么？”

    俞忌言像是帶著決定來的，壓著眉骨，沉著聲說：“給我一個(gè)請罪的機(jī)會?！?/br>
    許姿眼珠暗暗一轉(zhuǎn)，又抬起頭，冷眼問，“你想怎么做？”

    俞忌言攤開手，“你定?！?/br>
    這老狐貍竟然把主動權(quán)拋給了自己。其實(shí)昨晚入睡前，許姿也盤算了一件事，恰好，給了自己機(jī)會，她說：“好，但是我要你同意兩件事。”

    將手收回背后，俞忌言一笑，“許律師，已經(jīng)開始會算計(jì)我了?！?/br>
    “當(dāng)然，”許姿更傲的抬抬眉，“跟你這種人做交易，我自然是吃一塹長一智?！?/br>
    俞忌言若有所思的點(diǎn)頭，“好?！?/br>
    “不問什么事嗎？”許姿盯著他。

    “不問，”俞忌言從容不迫，“我是來請罪的，你的要求，我都答應(yīng)?！?/br>
    不知是不是有貓膩，但許姿需要抓住機(jī)會，試著去反將他一軍，“好，一會告訴你?！?/br>
    “嗯。”

    邁巴赫停在了茶園的老地方。

    俞忌言和許姿過去時(shí)，俞婉荷竟然站在車旁，手里抱著玻璃罐。

    俞忌言按下車鑰匙，扭頭問，“蕭姨又給了什么東西？”

    俞婉荷沒理他，走到了許姿身前，用下巴指了指懷里的玻璃罐，說：“這是蕭姨做的辣椒醬，我給你拿了三瓶……”

    見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俞忌言先上了車。

    她們和車隔了一截距離。

    俞婉荷說：“每個(gè)玻璃罐上我都貼了字條，標(biāo)注了是辣度?！?/br>
    許姿瞅了一眼，看到字條上還寫了她和俞忌言的名字。不過，她發(fā)出疑惑，“你是不是寫錯(cuò)你哥哥的名字了？”

    因?yàn)樽謼l上寫的是“俞寄言”。

    俞婉荷俏皮的聳聳肩，“我討厭那個(gè)忌字，我喜歡這個(gè)寄，他在我這里就是這個(gè)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