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壓迫木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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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今天的常規(guī)查房如此順暢,下周二的主任查房我好好表現?!辈贿^幾秒的功夫,步履匆匆每天都像在趕集的葉知秋已經和她隔出了好幾米的距離。 林聽刻意提高音量,歪著頭,眉梢掛著笑意。 他回過身子,倒著走幾步,對她豎了個大拇指,看上去還挺瀟灑;如果轉過身去時差點沒和人迎面撞上的話。 真逗。林聽沒忍住笑了。 一上午兜兜轉轉于病人和病患家屬之中,從ICU查房出來的時候恰好在樓梯口遇到了林永年。按以往二人的行事作風,父女倆在醫(yī)院碰面也不過頷首招呼,再擦肩而過。哪怕是眾所周知的關系也要略微避點嫌,然而今天卻是個例外。 “不忙?聊幾句?”林永年的聲音悶悶的,雙手別在腰后,領口還插了支鋼筆,看向她的眼神一貫凌厲。 “在醫(yī)院哪有不忙的時候?”林聽張口就來,懟人本領見長。 “那就在這說?!彼斑吪擦藥撞?,給爬樓梯的人空出距離。 “行?!?/br> 原以為是近期工作心得體會交流,或是醫(yī)院近期會公示的科研指標信息,工作場合能大張旗鼓聊的無非這些??山裉斓恼勗拑热蓊H出乎林聽意料之外,簡而言之就是周日晚上他們家和梁帆家組了個飯局。她也要參加。 “我。。”拒絕的話剛到嘴邊就被林永年的眼神嚇得咽回去。 “年輕人的感情節(jié)奏我管不著,但梁帆說他至今沒和你正兒八經聊過天,是怎么回事?”該來的還是來了,小報告還能打到父母那邊去,挺牛逼。 “我忙啊,您也知道,葉主任要求高,手術多。我一臺手術站下來,腿都腫了,就想回去躺著,哪有時間戀愛?” 林永年對醫(yī)學的熱忱是真的,但凡話里話外牽涉到醫(yī)生行當的無奈他便不會再多說,林聽知道。 “那孩子我見過兩次,年紀輕心高氣傲很正常,人家也有閃光點?!?/br> 林聽心想能有什么閃光點,無非是看重人家父母的權勢方便你撈錢罷了。 她這些日子也算琢磨出大概來。 林永年熱愛醫(yī)學卻更愛錢,而促使他對醫(yī)學的熱愛只增不減的緣由大部分是與之帶來的社會地位和財富。明面上家里的房產投資大大小小,光靠父母的收入遠遠不夠,更別提還有她不知道的部分。 他衣著樸素幾十年如一日住在破舊的老小區(qū)里,無人不夸他一句人民的好醫(yī)生。 假象而已。 至于怎么撈,她想不到,也不敢問。 “周日我換班了,連著24小時不休息,下了班還要去應付飯局,不怕你女兒猝死?” “那就換回來。本來醫(yī)院就不提倡醫(yī)生連軸轉,又不是什么特殊時期?!绷钟滥暾Z氣頗為不悅,壓著嗓子不想發(fā)火。 “換不了,如果您真要我去,我就去,但是會不會在飯桌上睡著就是另一回事了?!?/br> 林永年揮揮手,顯然是不耐煩了。林聽有大獲全勝的開心,正準備要走。 “那就改周六中午,這飯局就是為你倆組的?!?/br> “。。?!?/br> 她無從拒絕只能應下。心里想著見招拆招到周六早上再說,醫(yī)院緊急事故那么多,總能找到一個合適的借口,畢竟當面連著懟下去于她也沒啥好處。 林永年還站在那,雙手撐著過道的欄桿,一言不發(fā),像是在發(fā)呆又像是在數接下來幾分鐘樓下會路過幾個急急忙忙的病患家屬和穿著病號服消磨時光的人們。 氣氛突然冷卻下來。 林聽在一旁站了幾十秒,見他沒有再說話的意愿,指了指樓梯。 “那我去忙?” “找時間回家吃個飯吧,一個多月沒見你回去了?!?/br> “行,周五晚上吧”,答應的倒很干脆利落。 “對了,找時間去你媽診所掛個號?!?/br> “嗯?” “你脖子歪了,盆骨也前傾,肯定做手術的時候沒注意站姿?!绷钟滥曛钢纳习肷?,一臉嫌棄。 “。。?!?/br> 林聽的mama是正骨師,出來單干很多年了。診所不算大,就開在醫(yī)院附近小區(qū)聚攏的核心區(qū)域。 被林永年一提醒,林聽這會倒覺著肩膀和脖子僵硬起來,連帶著腰椎尾部屁股兩側也隱隱發(fā)酸發(fā)脹。 回到辦公室的她先左右歪頭拉扯脖頸,再前后緩慢聳肩感受筋絡的延展收縮,好幾下之后僵硬感略微緩解些;再慢慢扭動自己的髖關節(jié),酸脹感明顯。想起上次頸椎發(fā)作,猛地天暈地轉在臥室暈倒好幾個小時的事情,不禁心有余悸,隨手給姜藝文女士發(fā)個信息想約正骨時間。 好在女兒的優(yōu)先權還是有的。 “今天吧,下班來我診所?!?/br> 林永年擅長咄咄逼人,姜藝文則擅長苦口婆心。 手段不一樣,目的卻一致。 林聽預計到正骨的半小時會有梁帆這個名字的出現,卻沒意識到他從頭到尾貫穿全場。 她趴在正骨床上,感受臉頰被擠到扁平只有鼻子和嘴巴可以保持原狀的壓迫感。姜女士的手恰到好處的捏到她腰部的痛處。 “痛么?” “昂~嗯嗯嗯就是這兒?!北粔旱谜f話都不大利索,甚至擔心會不會流下口水。 “梁帆那孩子不錯,你們有時間就多見面了解加深彼此的印象。” “。。?!?/br> 林聽不知道怎么回應,索性亂喊著裝疼。 “先試試,別一開始就拒絕機會?!苯康脑挵橹顒蛹棺党C正儀的打擊聲,一下一下,鏗鏘有力打在每一個酸脹的節(jié)點。邊打邊忍不住感嘆,年紀輕輕,渾身上下沒一處是正的。 “坐起來吧?!?/br> 正骨床那頭已經壓出兩面汗?jié)n,她摸摸微微發(fā)麻的臉頰,坐直的時候稍微扭動下腰,是比剛才輕松不少。尾椎部的酸痛感消散了許多,屁股盤子也不痛了。 矯正儀還在打,這次是脖頸和肩膀區(qū)域。姜女士的手從上到下先定好位置,矯正儀每到一處就留下裝修師傅釘墻的聲音,她甚至聽到自己的骨節(jié)咔吱作響,被強行推回到他們該呆的地方。 “來,你的頭保持向右來回擺動。周六吃飯你再好好和他聊聊。” “。。?!?/br> 擺動的時候姜女士用手掌從上而下推拿她整個肩頸部位,掌心很熱。 “好了,向左。我見過他一次,看著還不錯?!?/br> “看著還不錯就要嫁?那我嫁的過來么?”她終于忍不住,懟了一句。 姜女士不理她說的胡話,手上忙的有條不紊,嘴上也不閑著。 “來,雙手抱頭,腰部放松別使勁。” 姜女士背完全抵著她的,雙臂從她雙臂中交叉而過,兩個人的肘關節(jié)扭在一起,猛地彎腰發(fā)力帶著她的后背拉直差點屁股都要離開座位。腰部響起清脆的,咔。 “你總歸要嫁人的。” 有種魂魄被人硬扯拉拽脫離rou身短暫幾秒的失神,等魂歸原位,這滋味過于酸爽,以至于她無力再回應下去。 “好了,過兩天再來一次,注意坐姿站姿,少低頭玩手機?!?/br> 至少這話不是只對林聽一個人說的了,姜女士的病人應該都聽過。 她伸了個腰,“舒服?!?/br> “養(yǎng)你這么大,我們的苦心,你也要珍惜?!比绻倥渖蠝I眼婆娑的鏡頭,就是典型的道德綁架苦情劇。好在姜女士不愛哭,不然真的架不住。 “我回去了,周五回家吃飯?!?/br> “一起,診所也要關門了。” 記憶里母女倆鮮少有如此溫情時刻。 哪怕沒有手挽手,像別的母女那般相談甚歡;哪怕兩人中間有意無意隔了少許距離。 溫暖和煦的春風,兩人并肩伴著月色散步。不算寬敞的街道兩旁是筆直高聳的木棉樹,紅哈哈連成一層紅色的穹頂,很是好看。木棉花在夜色里搔首弄姿難掩嬌嫩姿色,讓人忍不住想駐足停留拍幾張照片。 她停下,路燈旁的那棵木棉樹美的靜悄悄,單獨伸出的一根枝丫特立獨行,卻生出灑脫的美來。在昏黃色燈光的籠罩下,熠熠發(fā)光。 咔嚓。 真美,美到她忍不住發(fā)了個朋友圈,“如果沒有眼前人可珍惜,不如先回家來碗祛濕湯?!?/br> 發(fā)完隨手在地上撿了幾朵剛落下不久的木棉花準備回家煲湯,她捏著根莖轉來轉去,瞥到一旁等待的姜女士,不好意思的笑笑,“走吧?!?/br> 母女倆能聊的話題不算太多,大多是圍繞著醫(yī)院和林永年打轉,言談間林聽咂摸出林永年想干點什么,多半和梁家有關,但不知為什么遲遲不肯做下決定。 姜女士說的隱晦,卻也讓林聽明白這應該不是什么可以放在明面上大張旗鼓宣揚的好事,多半是打擦邊球灰色地帶的產物,雖不涉及法律層面的問題,卻也只能窩在陰溝里。她不想多問,對林永年在社會行事作風涉及道德那塊的方面無心了解。她也管不了,不如當個聾子或瞎子;以免林永年作為父親的那點威嚴在心中徹底坍塌。 她下意識打斷,姜女士也不再多說。 兩人彼此沉默著走了后半段路,到她的樓梯單元時,她指指樓上,“我回家了。” 回家二字說的過于順口,姜女士似乎頓了一下,指著后面幾排被黑影吞噬的單元樓,“記著那也是你家?!?/br> 林聽誒了一聲,轉身上樓。 短短十幾分鐘,朋友圈收獲了不少點贊。不愧是常年不更新狀態(tài)人的福利,偶爾來一次,大家都樂于捧場。 在那一堆密密麻麻的愛心提示里,林聽一眼就看到那個黑黢黢的頭像。再一看名字,的確是他。 他不是沒有朋友圈么?點擊頭像一看,發(fā)現竟然有。 也怪她疏忽,兩年前知曉他沒開通朋友圈后這次添加好友下意識沒再點進去看看。 唯一的一條內容發(fā)表于兩年前,是他約她上山那天。 山下的景色被水簾般的大雨遮掩大半,配文寫的是,“雨一直在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