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失控(小黑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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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香娘子突然成了懷王的侍妾。 這件消息如同平地一聲驚雷,在懷王府中炸開了鍋。 不出半天時間,闔府上上下下幾百號仆婢,全都傳了個遍。 聽說已經(jīng)搬進了離懷王最近的東跨院里。 懷王可算是鐵樹開花,不再空置后院了。 降香娘子也終于熬到盡頭,苦盡甘來,有了名分。 好事,天大的好事! 只是一點,讓大家有些小小的奇怪。 自從降香娘子生病請假出了府,再沒人見過她的面。 連府衛(wèi)中其余幾位大人物,譬如統(tǒng)領纈草,又譬如近衛(wèi)甘松,竟也沒再見過她。 而東跨院被收拾出來后,調(diào)撥進去的侍者,則全是不知道從哪里找來的啞巴高手,且由懷王親身經(jīng)辦,不假手于任何人。 啞巴高手們不會說話,功夫身手卻極為了得。 不過這也說得通,便當是尊貴的懷王,心血來潮,想要金屋藏嬌了。 他在常人的印象之中,就是想一出是一出,不講道理的人。 符合他一貫的秉性。 可當事人降香卻不會這么想。 她很忐忑。 當晚謝承思走后,她一夜沒合眼。 豈止是沒合眼,連動都不敢多動一下,一直枯坐到天亮。 還是守在東跨院外的啞巴侍女推門進來,半請半迫之下,她才勉強脫下了身上濕透的衣裳。 躺到了里間的床上去。 降香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屋子里的陳設。 她正躺著的這張雕花大床,旁邊立著的柜子,遮擋視線的屏風,裝飾用的博古架,皆由上好的黃花梨木制成。 降香近身侍奉謝承思日久,又慣做見不得人的勾當,對貴人的喜好,算得上頗有研究。很清楚它們價值不菲。 正觀察間,方才請她更衣的啞女,又走到了近前。 她打開柜子——里面是收得整整齊齊的衣裳,各式各樣,深的淺的,從夏到冬,應有盡有。 降香只遠遠地看一眼,見著衣料上粼粼的柔光,甚至不必觸摸,就知其貴重。 比她做謝承思貼身侍婢時,他賞給她的那些,還要貴重上許多。 啞女從中挑了一套衣裳,桃紅的裙子,滾著柳黃的窄邊,在降香身邊比劃,作勢要為她換上。 這使降香嚇了一大跳,連忙往床里縮了縮。 她試探著問:“敢問這位娘子,你這是何意?” 啞女指了指喉嚨,示意她不會說話,便拉起降香的胳膊,將衣裳往她身上套。 降香下意識地并起兩指,試了試啞女的功夫——只她一人的話,自己能應付得來。 但她不想出手。 她從來不愿意為難別人。 連幫著長公主坑害謝承思時,她都會考慮他的部下,當然不會出手對付一個無冤無仇,口不能言的可憐啞女。 于是,降香攔著啞女的手,開口道:“我身上污糟,會臟了這金貴的衣裳?!?/br> 話說完,她有些心虛。 她身下的錦衾繡被,柔滑似水,和衣裳一樣金貴,可她照樣臟著躺進了床里。 降香越想越心虛,只得又補充:“我躺下時,沒想那么多。已經(jīng)弄臟了被褥,衣裳就不要再臟了?!?/br> 也不知道她信不信,反正啞女不會說話,就當她信了吧。 一向老實的降香,心急之下,也會生出小心思。 啞女看上去十分善解人意。 她點點頭,又伸手比劃起來,一邊比劃,一邊道歉:原是我的疏忽,請允我服侍娘子沐浴。 降香大概看懂了她的意思。 還未及做出反應,便被拉進了屏風后的浴房。 往常都是她伺候謝承思沐浴,此刻是第一次被人伺候。 絹布沾了水,輕輕柔柔地擦洗著降香全身。 她前夜投河自戕,河底盡是些棱角鋒利的石頭,磕碰在身上,難免要刮出傷痕。 有些傷處只是青紫,有些傷處的皮rou,卻已經(jīng)掀了起來。 可啞女精心地護著這些地方,不讓它們沾到一滴水。 避免扯痛了降香。 當真是訓練有素。 降香不禁要比對自身。 結(jié)論是險勝——相比她服侍謝承思時的情狀,啞女還是略輸一籌。 沐浴后,啞女為降香穿上先前選好的衣裳,又引著她走到院子里。 讓她透透風。 夜里釘住窗戶的釘子,不知何時已被拆了下來。 門邊六扇的梨花窗只掩了一半,窗邊的金桂上,綴滿了細碎的嫩黃小花,撲簌之間,將香氣幽幽地送進房中。 降香卻顧不上欣賞。 她目之所及,是院內(nèi)院外重重的把守。這些人,和服侍她的這名啞女一樣,全是生面孔。 身為懷王心腹,府中衛(wèi)士,她不說能叫上所有人的名字,至少臉都是熟悉的。 見著每一位,都能說出他隸屬哪處,受誰管轄。 可現(xiàn)在,她在院子里轉(zhuǎn)了足足有五圈,仍然誰也不認得。就算她身手再好,也無法單槍匹馬地從人群之中闖出去。 降香清楚地意識到,她出不去了。 “殿下會來嗎?”她又回到了啞女身邊。 啞女搖搖頭,意思是不知道。 “你能幫我遞個話嗎?” 啞女依然搖頭。 其后五日,每日降香都要問啞女同樣的話: “殿下還會來嗎?” 得到的也是同樣的回答。 直到第六日。 謝承思不請自來。 先前沒有任何預兆。 正逢著降香坐在院子里發(fā)呆。 降香乍一見著他,不由得要發(fā)怔。 ——他的雙腿看上去已經(jīng)完全恢復了。 常坐的素輿,那晚的拐杖,全消失無蹤。 他大步流星地走來,衣袍隨之擺動。 撒花綾褲扎在鹿皮靴里,在袍角下擺交錯之間,若隱若現(xiàn),使一雙長腿,顯得矯健而有力。似乎中毒的這幾年,看上去并不存在。 然而降香最知道這種毒——時間這么長,毒性早就深入他的雙腿,看上去只是看上去罷了。 她也終于記起,謝承思的個子,原來是很高的。 高到她必須要仰頭望,才能看清他的臉。 她好像不認識他了。 她有多久沒見他走路了? 降香在心里掰著指頭數(shù)數(shù)。 數(shù)數(shù)能分散一些精力,減去一些陌生的無措。 究竟是陌生所致的無措,心虛所致的無措,還是愧疚所致的無措? 她分辨不清楚,也不想分辨。 確切地說,她根本不愿探究這份無措的來源。 謝承思對降香的態(tài)度,似乎同那天夜里一樣平和:“愣著干嘛?進去啊?!?/br> 降香低下了頭,隨著他進了房。 二人對坐,一道用了晚膳。 降香見謝承思沒有發(fā)怒的跡象,只是默默地用飯,連伺候的人都不要。 她想假裝一切從未發(fā)生,若無其事地站到他身邊,像往常那般,為他布菜添茶,等他吃完了,再招呼人收拾。 就像她曾經(jīng)做過的許多次一樣。 但她不敢。 忐忑之間,降香連食箸也拿不穩(wěn)。 直到她終于憋不住,問出了存在心里許久的問題: “殿下,我什么時候可以回去?” 她這些天來,一直在翻來覆去地思考這件事情。 謝承思關著她。 關著她的房子很大,很貴。她用的一切都很貴。服侍她的人也很周到。 謝承思只是關著她。 為什么? 她以為自己被抓回來了,結(jié)局必死。 但他又說過,不讓會她死。 或許?大概?他已經(jīng)原諒她了? 因為她最終還是將解藥交出來了。 他的腿能重新站起來了。 他沒有損失任何一名僚屬。 他只是消沉了幾年。 余毒淤積在腿上,有蔣神醫(yī)在,總有能拔除的時候。 蔣神醫(yī)不是說過嗎?她為他找的第一位患者,健步如飛,沒有任何后遺癥。 謝承思也會的。 盡管那人剛中了毒,她就把他送到蔣神醫(yī)身邊,讓他用上解藥,接受治療。 盡管謝承思的毒,足足在雙腿之間存了兩年多。 謝承思也一定會的。一定會恢復如初。 她不算背叛他。 降香這樣說服自己。 既然他原諒她了,就不用再關著她了。 他們還能像曾經(jīng)一樣。 她會繼續(xù)忠誠于他,沒有人會比她更忠誠。 所以,她要回去。 “你說什么?我沒聽清?!敝x承思將手上的食箸擱在一旁,盯著降香的眼睛。 目光沉靜,聲音也平靜。 “殿下,我什么時候可以回去?”降香原原本本地重復了一遍。 “回去。”謝承思微笑著。 “回哪里去?” 這次,降香不需要回答了。 因為謝承思掀翻了整個食案。 食案傾斜,食器嘩啦嘩啦地掃落于地;食案翻倒,將摔在地上的食器壓得更碎。 回答謝承思的聲音——只有杯盤破碎的脆響,以及木案落地的沉鳴。 綿延不絕,刺耳極了。 謝承思跨過滿地的狼藉,跨過四角朝天的案幾,一步便來到了降香面前。他毫不猶豫地揪住她的發(fā)髻,在她未及反應之時,拖著她倒地。 二人一齊栽進了酒污菜漬之中。 可謝承思似乎忘了他的講究。 身上黏著的臟污,視作無物,全然不管。 只用他那雙淺淡的琥珀色眸子,死死盯著身下的降香。 溫和平靜不復存在。 有血絲蔓進他的眼珠里,剔透的琉璃摻了雜質(zhì);雜質(zhì)化開,將一切都攪渾了。 就像地上混在一處的菜汁湯水。 快要瞪出眼眶。 謝承思的手背上,青筋隱現(xiàn)。 他本來想要掐住降香的脖子,可當胳膊當真伸過去的時候,又一下轉(zhuǎn)了方向。 粗暴地沿著衣襟,撕開了她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