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阿明聽見稚童言語，摸摸女兒的頭，眼中浮現(xiàn)懷念悵惘之色。

    戚念亦略顯失神。

    還是海阿明先回神道：“大將軍在營中脫不開身，命下職來帶王妃出去轉(zhuǎn)轉(zhuǎn)，這兒沒什么特別景致，酒樓店面尚有幾家，王妃若不覺勞累，可去嘗嘗鮮?！?/br>
    戚念在房中待得無聊，閑逛一下也好，一低頭，看見海晏清的目光亮晶晶地落在她身上，忽起一個念頭：“我想去軍戶瞧一瞧，可否方便？”

    那軍戶是隸屬于北府的兵丁及其家眷聚居之所，在城外數(shù)里，筑室屯田，人口稠密混雜。去雖是能去，只是無甚可觀，海阿明想不通王妃去那里做什么，只當(dāng)她一時心血來潮，便親自駕車送她去。

    出城四五里后，戚念透過車簾，看見了一大片低矮密集的住房。正是做早飯的時辰，此地不比城中肅靜，低空中炊煙成霧，鴉雀烏合，阡陌犬牙交錯，時見籬笆雞犬，更遠(yuǎn)處是才經(jīng)歷過秋收的空曠田野。

    不知戚念來此的消息如何傳了出來，家家戶戶都有老嫗或少婦從院中出來，目光好奇而小心，殷切恭敬地瞻視這位據(jù)說是大將軍心愛的王妃。

    戚念牽著海晏清下車，羊角辮小丫頭被漂亮姊姊牽在手里，別提有多神氣了，得意之情僅次于迎接爹爹凱旋回家，指著東家院落西家籬笆，不斷興奮地給戚念介紹著誰家是誰家。

    海阿明在旁聽得哭笑不得，貴人目無下塵，豈會留心于此，好在王妃并未露出不耐的神色，他暗中感激王妃沒戳穿女兒的小孩子把戲。

    戚念在海氏父女的陪同下，一面走著一面目望兩旁，見這里的人果如海晏清所說，或穿葛麻或穿細(xì)布，荊釵布裙，樸素?zé)o華，然而看她們的神容氣色都無困頓，便知必是吃飽穿暖，過的是太平日子。

    許多婦人手里都牽著個女孩兒，有的門戶是兩個，年齡不大的稚童便躲在大人身后偷偷望她。

    戚念若有所思地問海將軍：“怎么只見女娘？”縱使征集男丁入伍，也該有未成年的孩子才是。

    海阿明笑道：“想是聽說京中流行什么男女不同席的規(guī)矩，怕唐突了王妃，沒領(lǐng)出來罷。”他拍拍女兒的羊角辮，不禁感慨：“王妃瞧這里的女娘多？老海卻敢保證，放眼滿朝軍戶，只有王爺部下的軍戶是如此。從前連年戰(zhàn)亂，民生艱難，哪里不是賤賣女兒換幾斤口糧，更何況比白戶還不如的軍戶？不過從大將軍接掌北府起，便定了規(guī)矩，不準(zhǔn)欺凌軍戶，這些年軍餉再難，上頭也從沒難過我們……”

    “如今日子好過了，習(xí)慣也早就養(yǎng)成了?！彼刂赝鲁鲆豢跉猓诌肿煲恍Γ骸昂?，咱們大將軍就更狠了，連聽聞兵士罵老婆打丫頭也要罰，說小子隨便揍，就當(dāng)提前替他練兵了，丫頭不成，是嬌客，沒生在富貴窩里，生在他北府，照樣不是過低賤日子的。還常說，他領(lǐng)我們這幫人在前頭拼命，就是為了這撥小女娘胚子長大時，天下無兵，到時再也不必嫁一個長征遠(yuǎn)戰(zhàn)的男人，日日春閨夢里，可以嫁個良人，過太平的日子。”

    戚念聽得眼眶微微發(fā)紅。再看著這些軍眷身上的粗布衣裾，戚念忽覺自己像個何不食rou糜之人，自慚形穢。

    也是經(jīng)過眼前的所見所聞，她終于知道了自己當(dāng)做何事。

    回到都督府，她對海阿明道：“請將軍帶話給王爺，請他方便時回府一趟?！?/br>
    海阿明領(lǐng)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