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葉一竹踩著早讀鈴聲邁入教室。

    但不是因?yàn)樽蛲硗娴锰偂?/br>
    昨天呂家群處理完?duì)€攤子后，就忙著安撫女友，順便為她慶生，丟下一幫子人過二人世界去了。

    昨晚那一出，讓葉一竹的感冒徒然加重，她整晚被鼻塞折磨得苦不堪言，天快亮的時候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結(jié)果便是錯過了鬧鐘。

    剛落落座，巡堂的張姐就走過來敲桌子。

    辦公樓很安靜，高二理科辦公室也只有兩個老師在，還有顧盛廷。

    葉一竹有些詫異，愣了愣才舉手敲門。

    里面的人都不約而同看過來，張姐從電腦后探出個腦袋，示意她進(jìn)來。

    被短暫打斷后，老崔又接著對顧盛廷進(jìn)行思想教育。

    顧盛廷定定站在那里，垂頭喪氣，看起來很老實(shí)。

    余光瞥到那個單薄的身影走到張姐辦公桌。

    她身上套著寬大的校服外套，扎丸子頭，與眾不同的是還帶了個口罩。

    “怎么還帶著口罩？”張姐瞥她一眼，語氣明顯不悅。

    “感……”她想回答，聲音卻突然卡住，猝然清了清嗓子才繼續(xù)開口:“感冒了。”原本就低沉的聲音更是被濃云遮住一般，沙啞郁悶。

    “生病了還跑出去呢？”

    她沉默著把頭埋得更低了一些，輕輕地笑，但不是個心虛的樣子。

    “說吧，干嘛去了?！?/br>
    張姐剛問話，隔壁桌同樣的問題也拋了出來。

    兩個班主任相視一眼，被審問的人也不約而同扭頭。

    大大的醫(yī)用口罩之上只露出一雙略顯疲倦的眼睛。即使不施粉黛，幽深的瞳孔卻依舊明潤有光，帶著探究，冷靜而警惕。

    “你說你們現(xiàn)在這個該好好學(xué)習(xí)的階段，怎么總想著和學(xué)校對著干，逃課對你們有什么好處??？”老崔邊翻閱作業(yè)邊感慨。

    辦公室里一時陷入緘默，葉一竹拼命抑制住喉嚨的癢澀，卻還是會偶爾突兀輕咳兩聲。

    兩個班主任又各自念叨幾句，眼看著上課鈴已經(jīng)打響幾分鐘，張姐先松了口:“下午放學(xué)把檢討交上來?！?/br>
    葉一竹應(yīng)了聲，松口氣，又被叫住:“先別走，幫我看看這電腦怎么回事？”張姐很是煩躁，暴力拍了兩下停止工作的界面。

    老崔停下說教，關(guān)注過來：“又不行了？要不直接叫師傅過來吧?！?/br>
    “電話發(fā)了，一時半會兒還過不來，可這個報(bào)告等會兒就交……”張姐耐心耗盡站起來把位置讓給葉一竹。

    老崔也說累了，干脆直接讓顧盛廷坐到旁邊的桌子，讓他當(dāng)場寫完一千字檢討才能回去上課。

    張姐在旁邊看了會兒正在擺弄電腦的葉一竹，一頭霧水又百無聊賴，和老崔閑聊起來。

    無非就是吐槽學(xué)生的話題。

    葉一竹聚精會神緊盯屏幕，一手快速敲鍵盤，一手點(diǎn)鼠標(biāo)。清脆的聲響在空中劃出流暢的線條般，幾分鐘后，她停下動作。

    “老師，好了。”

    屋里的人被吸引看過去，老崔微微詫異，贊賞一句:“可以啊?！?/br>
    張姐得意揚(yáng)揚(yáng)下巴，坐回去繼續(xù)工作，對葉一竹說:“回去上課吧，記得多喝熱水?！?/br>
    “謝謝老師。”

    她抬眼時，又和那個目光在空中交匯。

    顧盛廷從她依舊平靜無波的眼中讀出勝利者的炫耀。心里忿忿，像是被什么有意無意沖擊著，可此刻的他被束縛住四肢，無法從容應(yīng)對。

    葉一竹剛走到門口，差點(diǎn)和迎面走來的人撞個正著。

    那人微微驚呼，花容失色，被嚇得不輕。

    葉一竹卻沒有反應(yīng)，側(cè)過身體給她讓出一條道路。

    雖然她和許佳安已經(jīng)做了快一年的同學(xué)，可兩人幾乎沒什么交流。

    葉一竹也并不訝異許佳安為什么也會被叫來辦公室。

    “來了？進(jìn)來吧?！睆埥愕穆曇舯M顯無奈。

    班里昨晚有兩個同學(xué)缺勤，被扣了成倍的考勤分，下周的流動紅旗算是徹底泡湯了。

    許佳安抿了抿干澀的嘴唇，雙手交握在身前，小心翼翼走進(jìn)去。

    葉一竹側(cè)身的一瞬，視線不可避免又落往里面。

    那個坐在角落辦公桌絞盡腦汁寫檢討的男孩恰好收回望向門口的目光。

    *

    下午放學(xué)，葉一竹去辦公室交檢討，張姐沒在

    。放好后她很快就走了出來，站在樓前的階梯上，可以放眼整座校園。

    來來往往的少男少女，或匆忙，或悠閑。太陽還沒有落山，天空澄朗，大片白云飄飄。

    綠樹、微風(fēng)、廣播里的音樂，仿佛一切都被回蕩在空中的各種聲音拖長、放慢。

    籃球場上激烈的碰撞、女孩子們的閑談八卦、情侶們的耳語低喃……

    電線桿上的廣播在放著王菲的《執(zhí)迷不悔》。

    葉一竹有些驚訝，居然有人會連續(xù)兩天在校園放這么有年代感的歌。

    站了許久，直到這首歌畢，身邊走過一對通往公寓的男女，她側(cè)了側(cè)身，給他們讓出通道，將手插在口袋里，漫無目的走下臺階。

    寧雪去了社團(tuán)，她獨(dú)自一人，在這個校園里顯得格格不入。

    腳旁落來個籃球，身后一片驚呼，有人氣咧咧罵了句臟話。險些被砸中的葉一竹卻沒有太大的反應(yīng)。

    球場上站在六七個男生，各個大汗淋漓，面紅耳赤。

    “美女，對不住啊?！?/br>
    有人竊竊笑著對高其說:“帶著口罩臉都看不到，你知道長成什么樣兒？”

    “嘖，這年頭這樣叫準(zhǔn)沒錯！你不希望別人叫你帥哥？”高其連連搖頭，“怪不得單身……”

    那人給了高其一拳，“他媽的，都是和那根棍子處對象的，你說誰呢！”

    一陣哄笑。

    “喂，還打不打了？”

    站在籃筐下喝水的顧盛廷冷不丁開口，幾人才反應(yīng)過來，過了這么會兒功夫，竟然沒有一個人去撿球。

    “美女，動動你的小手撿一下唄?！?/br>
    沙啞渾厚的聲音頗為輕佻。

    高其皺眉，卻不敢沖那人大聲說話，低聲嘀咕：“怎么還讓人女生撿球啊……”

    “你懂個屁，老子想看她長什么樣?！?/br>
    李宇是高三出了名的風(fēng)云人物，平時只要有他在的球場，球落出場外，都會有人上桿子替他們把球扔回來。

    葉一竹卻沒有第一時間這樣做。而且在校園里，就她一人帶著口罩，只露出眉眼如畫的上半張臉，勾得李宇心癢癢的。

    “還是宇哥牛逼！”

    高其嚇出一身冷汗，恨不得給自己兩嘴巴子，但他心理素質(zhì)強(qiáng)大，立馬換了個嘴角阿諛奉承。

    顧盛廷看了眼正直勾勾盯著葉一竹的李宇，將扭緊的水瓶往地上一扔，不發(fā)一言往下走。

    眾目睽睽下，他徑直走過臺階，就在大家都以為他要去撿球時，他突然停住。

    “幫個忙?！?/br>
    冷冷的聲音與他身上正低落的熱汗十分不和諧。

    比那天傍晚在校門口時還要令人反感。

    葉一竹面不改色，直接踢把球往反方向踢。

    “砰砰砰——”

    那顆球體精準(zhǔn)彈停在籃球場的臺階上，高其看得目瞪口呆。

    “這女的踢足球的吧？”

    ……

    葉一竹轉(zhuǎn)身離開，留下一個孤傲的背影。

    就是這一刻，終于讓顧盛廷從她身上看到昨晚酒場里穿超短褲、散長發(fā)、左耳上有八個耳釘，冷眼旁觀鬧劇的綽影。

    直到她消失在教學(xué)樓的拐角，顧盛廷都沒有收回目光。眼睛里層層迭迭的情緒逐漸聚攏，他深吸了口氣，彎腰撈起籃球。

    寧雪一直很羨慕葉一竹的體質(zhì)，每次感冒，不用吃藥不出三天就會自然痊愈。

    可每次葉一竹邀請她去夜跑，她卻總以各種理由推脫。

    這天晚自習(xí)后，葉一竹在教室多呆了半小時，把今晚成山的作業(yè)全部應(yīng)付完，等人流完全散去才開始收拾東西。

    教室里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幾個人，許佳安和方哲州他們還在熱火朝天的談?wù)撐锢眍}。

    幾個人壓著聲音爭得面紅耳赤，壓根沒注意到有人從后門走出去。

    手機(jī)一直在震動，秦銘那幫人今晚在二樓后座，整個晚上都在不斷艾特葉一竹。

    說什么只要她逃出來，就會有車在外面接應(yīng)她。字里行間頗有幾分諜戰(zhàn)片的緊張刺激。

    可葉一竹很拎得清，段考馬上就要到了，該收的心還是得收一收。

    她從初中開始就是這樣，輕輕松松就過來了?？筛咧挟吘故且即髮W(xué)，尤其是這個學(xué)期，面對驟然增多的課業(yè)，她明顯感覺到有些力不從心。

    從三樓下去要經(jīng)過一個平臺，籃球撞地的悶響在空蕩的環(huán)境里一聲一聲回旋，猶如驚雷炸耳。

    還沒走出閘門，葉一竹的腦海里第一時間浮現(xiàn)出那個頎長身影。一念之間，踏出拐角，卻看到李宇靠在墻邊。

    他把外套的袖子挑到肘部，一手夾煙，一手拖住從對面墻上彈回來的籃球，滿臉的不耐煩。

    葉一竹聽過李宇的流言，對于他為什么這個時間出現(xiàn)在這里毫不意外，卻也沒有絲毫獵奇心理。

    打算徑直走過去時，卻聽到他慢悠悠開口:“那天在cao場我就覺得你眼熟，你跟著呂家群那幫人，對吧？”

    原本低著頭走路的葉一竹停了下來，轉(zhuǎn)身面向他，淡淡的目光里帶著戒備。

    天氣漸暖，她把外套掛在手臂里，身上穿著一件寬松的黑色衛(wèi)衣，扎著高高的馬尾，一張標(biāo)準(zhǔn)的鵝蛋臉淡雅清素，沒有太多的光彩，如同每一個被應(yīng)試教育壓迫的女高中生。

    如果不是見過她化濃妝，穿著吊帶小裙在迪廳跳舞的樣子，李宇倒不會對她感興趣。

    畢竟在他身邊，美女太多，什么類型的都有。

    “今天怎么不戴口罩了？”

    對她的警惕和疑問他故作視而不見，自說自話。

    “你認(rèn)識呂家群？”

    她同樣不落套，單刀直入，似乎不愿和他有多余的交談?？墒撬蝗挥行┖闷?，李宇到底是什么來頭。

    李宇笑了笑，“那天晚上你們在二樓后座堵的那女孩，是我前任?！?/br>
    所謂前任，就是目前和他已經(jīng)沒有任何關(guān)系。葉一竹從他滿不在意的語氣里沒有接受到任何對自己不利的信號，可她還是在心里拉高了警戒防線。

    兩人間陷入沉默，從樓梯口傳開的細(xì)碎說話漸響。

    許佳安和莫然正談天說地的走來，看到葉一竹和李宇面對面站在那里時，不約而同止住話題，放緩腳步側(cè)目。

    被人打擾了氣氛，李宇有些不悅，卻因?yàn)槭莾蓚€女生，他只是側(cè)頭多看了一眼。

    葉一竹維持原本的姿態(tài)不為所動，問李宇:“所以你找我是為了一個前任？”她輕蔑笑笑，又說:“該不會，你們是因?yàn)槟羌虏懦闪饲叭伟?？?/br>
    李宇微怔，反應(yīng)過后忍俊不禁，洪亮的笑聲在一片空曠中很是突兀。

    路過的旁觀者依依不舍離開后，葉一竹臉上原本就虛虛的笑完全消失，冷冷開口:“她自己犯賤，我姐妹只做到這個份上已經(jīng)夠給面子了。”

    說完，她也不管李宇的反應(yīng)，轉(zhuǎn)身要走。

    卻在那一瞬間，她的書包帶被股強(qiáng)大力量扣住往回帶。李宇直接把她的書包從肩上扯落，她反應(yīng)過來屈手抵抗，肩帶最終滑停在手腕處。

    由于力量施加得太過突然，她力不從心地悶哼一聲，手上傳來陣難受的刺痛。

    而李宇趁她慌忙無措之際已經(jīng)上前至與她并肩，一手勾攀在她肩頭，下巴緊挨著她的發(fā)頂。

    “cao……”

    她心里一陣厭惡和抗拒，卻只是下意識咬牙痛罵了個臟字。

    事已至此，她心里大抵已經(jīng)明白：李宇是九中那邊的人。上次在二樓后座，任心私自教訓(xùn)那個女孩，就已經(jīng)給呂家群捅了簍子。

    “嘖嘖嘖，看起來文文靜靜的一個美女，說話這么刻薄呢?！?/br>
    他并沒有保持這個姿勢太久，站直身體時，他陰陽怪調(diào)開口:“那女的給我?guī)ЬG帽，想貼呂家群，是她犯賤?？梢粋€巴掌拍不響啊，呂家群要是什么回應(yīng)都沒有給她，她犯得著當(dāng)個狗皮膏藥？還白白給你姐妹揍一頓。”

    葉一竹慍怒盯著他，血色淺白的嘴唇抿成一條線。額前的碎發(fā)低垂下來遮在她眼前，李宇竟輕吹了口氣，樂在其中，享受著她表情隱忍的變化。

    濃烈的煙草味直灌入葉一竹的肺里，又迅速蔓躥全身，掀得她胃陣陣翻滾。

    “葉一竹是吧?！崩钣詈笸艘徊?，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下頜，仔細(xì)琢磨。

    “我怎么記得，初中那會兒外邊傳的，你才是呂家群的女朋友?！?/br>
    葉一竹斂目，不發(fā)一語把書包放到地下，在李宇赤裸的打量下把外套穿起來。

    她的反應(yīng)過于鎮(zhèn)靜，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拿他當(dāng)傻子。

    她越是這幅樣子，李宇就越來勁。

    “他玩老子的女人，老子和他身邊的人交個朋友，也不算過分吧?！?/br>
    葉一竹重新背起書包，然后往前一步，幾乎要貼上他的身體。李宇對她的舉動感到困惑，歪了歪頭壞笑著看她。

    片刻后，她幽幽開口:“你女朋友給你帶帽，那是呂家群有魅力。你……”

    她從鼻子里輕嗤了口氣，嘴角勾起一個迷人的弧度。

    “學(xué)長，好好學(xué)習(xí)吧?！?/br>
    說完，她伸手拍拍他的胸脯，媚眼如絲，卻冷酷無情后退幾步頭也不回轉(zhuǎn)身離開。

    高其走回教室時，顧盛廷正在座位上打游戲，手都快把屏幕摁爛。

    一把勝利后，他緊繃的神色也沒有松懈。

    把手機(jī)扔到桌上，他開始嘩啦嘩啦地收拾東西。

    “你剛說什么？”

    高其耐著性子又說一遍:“我剛在樓下看到李宇了，你猜和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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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大反派：李宇

    前期女配：許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