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葉一竹工作有四五年時間了,經(jīng)歷過太多社會毒打,每次赴約她基本都會提早到,尤其今天下午公司還有遠(yuǎn)程視頻會議,她可不想因為一件破事挨領(lǐng)導(dǎo)穿小鞋。 到天普前臺報上李瑩若的名字,工作人員還是不肯放行,葉一竹耐著性子等她們打電話確認(rèn)??梢贿B打了三四個電話都沒人接,她就索性自己走了進(jìn)去。 剛好趕上一班電梯,直接把追著她跑的保安擋在一樓。 抬腕看了眼表,剛才在前臺耽誤十來分鐘,此刻距離約定時間不過兩分鐘。她最看不慣不守時的人,尤其得知那輛寶馬是什么天普總經(jīng)理的車,她更不愿和這種商人打交道。 總經(jīng)理辦公室并不難找,可她一出電梯門就有人接到前臺指令怯生生過來攔人。 “小姐,你找誰?” “找李小姐。”最后一絲耐性也被磨光,葉一竹抬頭看了眼指示牌,熟門熟路似的提包徑直往里走。 葉一竹氣場實在太強(qiáng),又傲又冷,所有人都愣了愣才后知后覺跟上去。 “明天晚上你確定要我去?”李瑩若輕輕攪動咖啡勺,語氣有些不悅。 顧盛廷靠在桌角,把煙頭摁滅,“你要不去,就不怕馬姐揪你小辮子啊?!彼孟胩罂幢?,李瑩若卻誤以為他玩心大發(fā)順勢揪她的馬尾,黑臉?biāo)κ郑瑒幼鞣扔行┐?,直接把顧盛廷的手撞上桌角?/br>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李瑩若愣了愣,臉燒得通紅默默低下了頭。 “你明知道那個蔣董喜歡對我動手動腳的?!?/br> 顧盛廷面色冷淡,看了眼時間,“有這么多人在,你怕他干嘛。再說了,這筆大單拿下,你們都有一個長假。” “小姐……你不能進(jìn)去!” 正欲開口的李瑩若警惕抬頭,循聲望去。 葉一竹放緩腳步,門打開的瞬間,臉上的驚愕和怔忡一閃而過。 追著她過來的實習(xí)生連連道歉:“顧總,這位小姐非說和您有約?!?/br> 顧盛廷身形未動,端起咖啡舉到鼻端細(xì)細(xì)品聞。 按理來說,這種小事的確不值得他出聲應(yīng)付。 李瑩若認(rèn)得葉一竹,對實習(xí)生擺了擺手,“她沒說錯,你先出去吧。” 她的高跟鞋落在厚軟的地毯沒有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響,不疾不徐地走進(jìn)去,到了沙發(fā)旁她就停下了腳步,帶著警惕與他們拉開一段距離。 “葉小姐挺準(zhǔn)時?!?/br> 葉一竹的目光掠過李瑩若最終落在顧盛廷臉上,“我希望快點(diǎn)了結(jié)這件事,這樣對大家都好。” 李瑩若對她傲慢態(tài)度十分不滿,正欲開口,顧盛廷冷不丁出聲:“還不請葉小姐坐下,難道要讓別人詬病我們天普職工的職業(yè)素養(yǎng)?” 空氣有一瞬間凝結(jié),李瑩若吸了口氣,換上一個標(biāo)準(zhǔn)笑容?!叭~小姐,請坐。您是要喝水還是咖啡?” 葉一竹也沒客氣,摘下手腕上名貴的粉色格紋包,很主動往沙發(fā)上坐。“不用了,我想和顧總好好聊聊車的事情?!?/br> 他手里的咖啡升騰起薄霧,午后的陽光正好錯落進(jìn)來,細(xì)小的顆粒在空中浮游,讓她幾乎看不清他的臉。 “葉小姐是個爽快人,那我們就開門見山?!?/br> 顧盛廷端著咖啡走到單人沙發(fā)隨意坐下,對上她沒有情緒的目光,笑了笑:“事情的經(jīng)過我聽我助理說了個大概,既然葉小姐覺得是我們的失誤才造成這起事故,當(dāng)時為什么不報警處理呢?” 葉一竹覺得可笑,漫不經(jīng)心玩弄自己的尾戒,說:“看來李小姐并沒有把事情的全貌告訴您,當(dāng)晚我著急去赴約,詢問了李小姐是要公了還是私了?!比~一竹輕輕掀了掀眼皮,“李小姐好像也是因為有公務(wù)著急處理,才最終選擇私了的吧?!?/br> “可我怎么聽顧總的意思,倒像是要把事情的責(zé)任都推到我們身上?!?/br> 字字句句縝密而強(qiáng)硬,咄咄逼人堅守自己的立場和利益。她的嘴巴,比起當(dāng)年,只會變得更厲害。 見顧盛廷遲遲沒開口,李瑩若忍不住為自己辯駁:“這也只能說明選擇私了是雙方協(xié)商的解決方式,并不能表示這起事故就是我們?nèi)?zé)?!?/br> “李小姐別激動,我好像并沒有說這件事我們不需要負(fù)責(zé)?!?/br> 比起李瑩若急促的語氣,葉一竹的腔調(diào)一如既往冷靜,甚至有些涼薄。她穿一身灰綠色的西裝,長直濃密的發(fā)全都別到耳朵后,坐姿挺拔,全是穩(wěn)cao勝券的從容。 顧盛廷手搭在鼻梁上,隔著不遠(yuǎn)的距離一動不動凝視她。 “沒有放慢車速是你們的失誤,急剎是我弟弟的失誤?!?/br> 顧盛廷聽到某個字眼,神情微動。 “你們的車掉了一塊漆,我們的車凹了一塊皮,所謂私了,不就是要雙方坐下來好好協(xié)談維修費(fèi)嗎?” “葉小姐說得沒錯,這也是我們的想法?!币恢睕]說話的顧盛廷突然開口,葉一竹停了幾秒,才輕飄飄看向他,嘴角微揚(yáng),期待他能說出什么花來。 “知道葉小姐公務(wù)繁忙,我們也沒這么多時間。本來想著直接讓保險公司介入,修理費(fèi)該多少就多少??陕犝f葉小姐始終覺得我們的責(zé)任更多,這才想麻煩葉小姐親自跑一趟,把事情說開?!?/br> 他小幅度舔了舔干澀的唇,聲音低啞:“有些誤會,還是得說開。不然就算事情了結(jié)了,心里也會有芥蒂?!?/br> 世界靜默了好久。 他這番有理有據(jù),頗有人情味的調(diào)解,她似乎并不領(lǐng)情,歪了歪腦袋,反問:“事情真相難道不是這樣嗎?” 強(qiáng)硬的語氣能撞碎整面落地窗,兩道冷厲的目光毫不避諱在空中相撞。 顧盛廷臉色一點(diǎn)點(diǎn)沉下去,最后看不到任何謙讓的態(tài)度。而她也并未有絲毫畏懼和退讓。 像天氣驟變的季節(jié),他們的談話就這樣毫無征兆陷入僵局。李瑩若從背后就知道顧盛廷的臉色有多差,這個時候她也不敢多說話,只是默默站著。 “你出去?!?/br> 幾近命令的語氣讓李瑩若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顧盛廷是在對誰說話。 顧盛廷的話從不說第二遍,李瑩若后知后覺,忿忿看了眼葉一竹,拉開門走了出去。 “有意思嗎?”低沉的聲音在偌大安靜空間響起,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他連裝都不想再裝。 她也面無表情,惜字如金:“就事論事罷了?!?/br> “所以你覺得,不是誤會?!?/br> 就連他都有一刻失神,為自己脫口而出的話感到錯愕。 “你覺得當(dāng)年不是誤會?” 葉一竹站起來整理自己的著裝,沒有再看他。 “事實就擺在那里,請顧總不要自欺欺人。反正我也拿不出證據(jù)證明我是對的,我覺得今天的談話也沒有繼續(xù)進(jìn)行下去的必要了。就按您說的處理,等車修理好,我會找人通知你們?!?/br> 說完她就轉(zhuǎn)身要走。 在她停下腳步的一瞬間,他的心跳驟然加快,抬起布滿了血絲的眼望著她。 “滿屋子玉龍茶香的氣味,我實在呆不下去。”用她一貫的語調(diào)冷嘲熱諷,徹底擊碎了顧盛廷對她保留的底線。 “葉一竹,你就不能好好說話?” 嘶啞的質(zhì)問讓她恍神,腳下如有千斤重,亂了節(jié)律的心跳好像那時激進(jìn)的充滿情愫的試探。 有無數(shù)人這樣直呼過她的大名,可每次能擾亂她心緒,只有他。 “我覺得沒這個必要,顧盛廷。” * 坐在辦公室里,顧盛廷厭惡自己還在回味剛才和她不到十分鐘的近距離接觸。 在他在這里,根本沒有什么滿屋子的玉龍茶香,占滿他感官的,只有那股清清淡淡的桃子氣味。 原本以為她會換了香水,永遠(yuǎn)不會再噴年少時的忠愛。可今天她卻是留下初春飽滿清甜的桃子香氣,經(jīng)久不散。 她到底知不知道天普是顧氏名下的分公司。 顧盛廷頹喪地扯了扯勒得快要喘不過氣來的領(lǐng)帶,用盡全力也不過是徒勞。 如果不是那晚在摩登時代時隔多年再度見到充滿風(fēng)情、魅力十足的她,如果不是那天在餐廳和她親近博弈,如果不是剛才又領(lǐng)教了她的自持與孤傲,他不會如此頹喪認(rèn)清自己的心。 無論何時,葉一竹都會帶給他難以抗拒的新鮮感,讓他永遠(yuǎn)為她心動。 那天他隨口提了一句追尾的事,李瑩若就滔滔不絕吐槽。 ——是輛白紅色的瑪莎拉蒂,開車的是個男人,車?yán)镞€有個女人,兩人用英語交流。 他想起那晚走出摩登時代看到她上的那輛車,鬼使神差問了句:“拍有照片嗎?” 李瑩若得意洋洋,掏出手機(jī),“這點(diǎn)意識我還是有,不然怕遇到敲詐的?!?/br> 他接過手機(jī),看到屏幕里一身rou粉裙子在華燈大廈背景里打電話的人。 只是一個背影,化成灰他也認(rèn)得出就是當(dāng)晚驚艷出場的她。 他不禁啞然失笑,自嘲和她的開始,總是不愉快。 連他都搞不清楚為什么要讓李瑩若通知她到公司來面談。 當(dāng)她說那個開車的人是她弟弟,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松懈。她還說,那晚著急赴約。 明知道那場宴會有他,她還是去了。 他很難不去幻想,是不是真的可以在七年后,把當(dāng)年來不及說清楚的話、來不及解開的心結(jié)一并解決。 可她還是和當(dāng)年一樣決絕。 不給他任何機(jī)會,比他還要厭惡提及過去。 * 寧雪從外地回來后,馬不停蹄趕到葉一竹所在酒店,在房間門外軟硬兼施,十來分鐘才才得到回應(yīng)。 門從里面打開,撞上一張睡眼惺忪又帶著怒氣的臉,寧雪像陣風(fēng)鉆了進(jìn)去。 “你還好意思來啊?”葉一竹冷嘲熱諷,徹底清醒。 寧雪沒皮沒臉笑著:“都一年多沒見你了,可不得來?!?/br> “自己找地方坐?!?/br> 寧雪也不是第一次進(jìn)她的酒店房間了,熟門熟路走到沙發(fā),把扔在上面凌亂的衣服、文件全都攏到一個角落。 對于一個有輕度潔癖的人而言,葉一竹的房間簡直是災(zāi)難。 寧雪硬著頭皮替她收拾桌上各種開了沒吃完的零食,分不清次序的各種紙張,三四個筆電和平板,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葉一竹從浴室出來時,早有預(yù)料聽到她的嘮叨:“你工作再忙住的地方也得有個樣吧。” “我都住半個月了,能保持這樣不錯了。” 每回劉圻梅和寧雪這樣說,她都虛心接受,卻屢教不改。 也不是她不想收拾,只是每回收拾完,住著住著又亂了。而且都是她常用的東西,再亂她也能立馬找出來,索性就湊合過了。 寧雪不和她爭,拿出自己買來的東西,催她過來:“都還熱乎著呢,猜你就沒吃午飯。” 原本以為她是還和自己慪氣,故意不回消息,敲門也不開,沒想到是壓根沒起。 食物的香氣很快就充滿整個房間,葉一竹故作鎮(zhèn)定坐過去,發(fā)現(xiàn)都是從前她們上學(xué)時常去吃的小吃。 “算你還有點(diǎn)良心?!?/br> 寧雪忍不住跳腳,“差不多得了啊,不就是我沒告訴你顧盛廷是天普的執(zhí)行人嘛,沒完沒了啊還……” 葉一竹這人是軟硬不吃,但有時候還是得來硬的。 赤腳踹了她一腳,食物把嘴塞得滿當(dāng)當(dāng)葉一竹也不忘回斥:“你還生氣呢?我看你現(xiàn)在是身在曹營心在漢?!?/br> 寧雪哭笑不得,“有這么嚴(yán)重嘛,我怎么聽程褚說你們在摩登時代相處得挺和諧的?!?/br> 葉一竹冷哼一聲:“看吧,還是相信你男人的話?!睕]等寧雪開口,她又咬牙切齒:“我那天又不是沖著他去的,譚中林沒搞定,我有那閑工夫?” 她忿忿又傲嬌的表情實在讓人捉摸不透,可看得出來,公司會面并不愉快。 寧雪沒底,用手肘推了推她,“你跟我說實話,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寂靜中只聽到咀嚼食物的聲音,葉一竹沒有立馬開口,而是神情低迷機(jī)械進(jìn)食。 想起那天他那句“有些誤會,還是得解開”、“所以你覺得,不是誤會”,葉一竹不想去猜他是否話里有話。 “我怎么想……”她喃喃重復(fù),隨即扯起嘴角冷笑,“要是他有心,當(dāng)年就你和他說清楚后,他就應(yīng)該立馬來找我。” 雖然她很不想承認(rèn),當(dāng)年和他吵得不可開交,對他恨之入骨,可最后的最后,她還是抱著最后一絲希冀。 寧雪無言以對,放下手里的筷子再也吃不下去。 當(dāng)年,劉圻梅原計劃的出發(fā)日期是他們出事后第三天,可最后實際離開的日子卻整整往后推遲了五天。 也是后來葉一竹喝醉了,寧雪才從電話里得知,她當(dāng)初聽聞自己大鬧球場后足足等了一個星期。 醉生夢死后每一個睜眼的清晨,她都期待過那個男人出現(xiàn)。 就像當(dāng)年她出現(xiàn)在私人會所。 可直到高考前兩天,她徹底放棄了自己的幻想。 知道和他的一段荒唐歲月是徹底結(jié)束了。 當(dāng)時所有人都陷入高考前緊張的氛圍,她并不覺得他會冒這么大的風(fēng)險去爭取挽回一個未知結(jié)果。 在車棚那晚,彼此的話都已經(jīng)說得很決絕了。 他們都沒有給對方留退路,也沒有給自己留余地。 “說到底,你還是不相信他,是為了你而欺騙你?!?/br> 程褚這些年沒少在她耳邊說起兩人的深仇大恨,寧雪倒也不是覺得葉一竹小題大做,她只覺得她和顧盛廷分明都沒有放下對方,卻要以那種方式去割斷自己的命脈。 最后傷得最深的還是自己。 因為只有她知道,那一段時間獨(dú)自在美國的葉一竹過得有多艱難。 直到大學(xué)三年級,葉一竹和一個美籍華裔交朋友,她每次醉酒打跨洋電話哭天喊地的才慢慢絕跡。 “寧雪,如果程褚也是和他交往了五年的前女友不清不楚,你親眼看到那個女生洋洋得意的炫耀在你看不見的地方程褚對她有多好、多特別,甚至知道她的惡行也不告訴你,你也會陷入絕境的。” 很熟悉的話,讓寧雪有些恍惚。 當(dāng)年她勸葉一竹想清楚,葉一竹卻和她說:“寧雪,如果有一個男孩為了你受大過處分和全世界對抗,你也會心動的?!?/br> 過了很久,葉一竹才肯正視自己的心。 當(dāng)年許佳安的那些文字,當(dāng)著她的面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在腦海留下烙印,揮之不去。 沒有嫉妒、沒有被威脅的危機(jī)感和憤怒,是不可能的。 可撕破她最后一道防線的,就是他的知而不道。還在她置身荊棘險境、身置漩渦絕望之時,拿她的過去羞辱她。 他說她寧愿相信自己看到的也不信他,他又何嘗不是。 那一天,她見證了人性的自私、欲望、和兇惡。 提到許佳安,他必定是心虛。面對她的質(zhì)問和悲憤以及他隱瞞造成的后果,他無從反駁,就拿他所認(rèn)同的她與他的同等罪行攻擊她。 他或許以為這樣她就會放低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會同他一樣心虛、愧疚。 可他用那樣輕佻的眼神,羞辱的語氣再次罵她“下賤”,也就徹底殺死了她心里那個曾經(jīng)為了自己不顧一切的少年。 就算那么深刻的愛恨交織無法在短時間內(nèi)抽離,在異國他鄉(xiāng)的每一個日夜,她也從來沒有想過在漫長人生的某一天和他握手言和。 葉一竹抽了張擦干凈自己的指尖,可印在上面油漬殘留的氣味怎么也擦不掉。 “一竹,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也有沖動的時候。沖動之下說的話,加上顧盛廷的暴脾氣,只會加劇你們不清不楚的矛盾和誤會,掩蓋了你們真實的想法?!?/br> “周振柯那件事,也的確是你隱瞞了他。你們在一起的時候,就連趙曉玫、林芳那些人都不得不承認(rèn),在他眼里,除了你再也容不下別人?!?/br> 葉一竹撐著腦袋,看著寧雪,覺得荒謬至極。 “我不明白,就算我和他鬧成那樣兩個人都有問題,可為什么過去這么多年我再回來,所有人還是都像看洪水猛獸一樣看我。就連你……” 寧雪見她扯著嘴角冷笑,連連搖頭,急忙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知道當(dāng)我看到他和范媛媛一起在餐廳吃飯,情深意濃的時候我有多惡心嗎?”她的聲音冷到刺骨,“還有他身上的香水味,在只有他和他助理的辦公室里濃得讓人反胃。” “寧雪,我不是他風(fēng)流骯臟世界里的白蓮花。難道你也相信,只要我回來,他就會把自己從花花世界里干干凈凈抽離出來?” 她聲音顫抖,無法克制從胃里一陣陣翻涌的酸苦。 “一竹,我不是在為他說話……” “你就是!” 一聲低呵仿佛熄滅了所有天光。 不知何時,窗外的太陽隱藏到厚重的云層后,大雨將至。 “你們所有人,討厭我的、恨我的、不喜歡我的,我的敵人、我僅有的朋友,都覺得是我咄咄逼人、不講道理、小題大做。我和他在一起就是我不知廉恥地貼上去,我和他分開就是我活該,自作自受。” “既然所有人都覺得他和我只是玩玩,不喜歡和就可以一腳踹開,你為什么還要相信他對我有多么深情!” 寧雪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失控的她,被她這樣和那些人放在一起,無疑是對自己的羞辱。 “葉一竹,你以后最好不要當(dāng)著我的面說這種話?!?/br> “那你以后千萬不要自作主張讓我走進(jìn)他精心布置的獵場?!?/br> 寧雪站起來,拿起自己的包包,冷聲說:“不會有下次。” “我今天不想和你說,改天再見吧?!?/br> 直到門鎖響落,偌大的房間又只剩下她一個人。 體內(nèi)最后一點(diǎn)竄動的氣流也消耗殆盡,葉一竹失去所有力氣,滑坐到地上。 眼底的紅彌漫到眼眶,她也沒有一滴淚。 在混亂的桌上摸到一包快抽完的硬好彩,從容淡然抽出一根,含在嘴里。 濃烈刺激的氣體在膨脹肺里打轉(zhuǎn),沖破官竅吐出來時,她閉上澀到失去知覺的眼睛,也無法得到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