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宗罪-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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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年不好過。 張母在餐桌上留出張父慣坐的位置,“你爸還坐這?!保瑥埦皋睕]接話,她不想節(jié)年氣氛被搞得太沮喪,“小姨他們怎么還沒過來?” “馬上到了吧,剛說從機(jī)場過來了?!?/br> 小姨有個女兒一直都在深圳讀書,放了假又和同學(xué)去旅游,趕在大年三十這天回了家,每年小姨一家都來她家過年,今年這種情況更是一起了。 張母做了一桌子的菜,進(jìn)屋換了一套紅色的衣服上了些淡妝,張靖薇見了母親從臥房走出的風(fēng)姿綽約,她有些恍惚,好像這兩天是個夢,“mama,你好漂亮?!?/br> 張母紅了臉,“過年穿得喜慶些,給你爸爸沖沖喜,靖薇,你也去換個衣服。” 張靖薇同意,所有人的生活都要繼續(xù),趁著這個過節(jié)的由頭是個再好不過的理由。她打開衣柜,翻出一條紅裙子來,原本她想著穿著這裙子去陳庭予家拜年的,今晚穿也是應(yīng)景。她換上裙子扎了個高馬尾,上個唇妝,確實精神不少,除了無法掩飾腫著的雙眼。 這邊陳庭予的年也不好過,他滿臉不快但陳父陳母都不敢問,這個老二脾氣大起來沒人能搞定,除了他那個哥。陳宇皓給他酒杯倒上酒,“舉個杯唄,爸媽新年快樂,Arthur新年快樂?!?/br> 陳庭予端起酒杯,悶悶說了句,“新年快樂。”然后一口喝下,其余三人互看了下,陳父示意大家動筷,“今天這個紅燒rou我可是悶了一下午,都試試?!?/br> 陳庭予更加難受,想到上次張靖薇來他們家就說下次過來做這道菜,現(xiàn)如今好像蒼蠅堵在他的嗓子般,吞也吞不下還覺得難受。 陳宇皓趁著陳父陳母去煮餃子的功夫,在桌底下踢了他一腳,“陳庭予,我警告你,這頓飯給我開心點,讓爸媽不高興我讓你這一年都不高興,信不?” 陳庭予冷淡地斜他一眼,“知道了。” 今晚張家包的是張靖薇最喜歡的茴香餡兒餃子,張母吃了幾個又想起丈夫,這也是他喜歡的口味,不曉得今晚他有沒有餃子吃。 “姐,剛才回來路上我那老同事給我電話,說明天我們可以給姐夫送點東西過去?!币谈冈谝慌哉f道。 張母滿臉驚喜,張靖薇也愣了下,“明天嗎?”張母顫抖著聲音問。 “對,明天?!?/br> 得到肯定回復(fù)后,餐桌上的氣氛明顯活躍起來,張母都有些坐不住,恨不得明天馬上到來。 “明天我來接你們過去,準(zhǔn)備兩件衣服帶個吃的?!?/br> “好,謝謝姨父。” “一家人不必客氣?!?/br> 晚飯結(jié)束后堂妹走來張靖薇房間,兩姐妹一起依偎在房間的地毯上,還有越來越胖的亞瑟。 “姐,你還去美國嗎?” 張靖薇望著窗外,雨已停歇,但天氣不好,濃墨般的天空沒有一絲亮,“應(yīng)該不去了吧?!?/br> “為什么?是因為錢嗎?”表妹剛念大二,正處在半懂不懂之間,“我爸媽讓我和你說,如果是這個原因,我們家能出錢。” 張靖薇摸著亞瑟搖搖頭,“不是這個原因?!?/br> “那是為什么?” “是我不想去了。” “不想去?” “嗯,不想去了?!?/br> 表妹不再問了,她想得很簡單,不想去那就不去唄,這有什么的。張靖薇卻有太多不能去的原因了,比如她不能留下mama一人,又比如她現(xiàn)在身份難以堂堂正正,還比如有些感情她需要往后放一放,這些不能千言萬語只能換成兩個字,不想,好堂而皇之給自己洗腦,是我不想不是不能,這是她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而且她覺得目前做得不錯。 陳宇皓帶了兩罐啤酒敲響了陳庭予的房門。“進(jìn)。”陳庭予正半臥在沙發(fā)上,面上搭著一本書,是但丁的《神曲》。 陳宇皓把酒放在茶幾上,從他臉上拿下那本書,打趣道,“我不知道你還會看書。” 陳庭予沒說話,一副有何貴干的模樣。 “失戀了?” 沒有回答。 “被人甩?”陳宇皓已經(jīng)肯定他如此狀態(tài)是失戀無異,而且是被人狠甩。 “來看我笑話是不是太早?”陳庭予終于出了聲。 “爸媽叫我進(jìn)來問你,你那女朋友哪天過來。”陳宇皓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自己弟弟的神情,沒有意外地在他的臉上看見了泡湯了的灰色,“看你這樣,我想也不用問了吧?!?/br> “那你還問什么?” “喝點?”陳宇皓不等他的回答,直接把那兩罐啤酒拿手刺啦一下打開,遞給陳庭予一罐,碰了下杯,“你什么時候走?” “月底?!?/br> “那就一起?!?/br> “隨你?!标愅ビ柩鲱^喝了一口。 “我倒是挺好奇能把你甩了的女孩是什么樣子,”陳宇皓把腿迭放在茶幾上,“還能讓爸媽滿意得不得了?!?/br> “你要是還說這個,現(xiàn)在就可以出去?!标愅ビ栌X得煩,任何人一提到她,她的各種模樣都像走馬燈般在他腦海跑動,他是貪婪的,每一樣的她他都要全部占有。 “那我沒話說了,我去和爸媽回個話就說你被甩了,你早點睡?!标愑铕┱f完就直接起身,拿起剛才那本書,“你這腦袋看得了嗎?還是我看吧?!?/br> cao。 大年初一一大早,姨父的車就已經(jīng)開到了張靖薇樓下,張靖薇拎著一個旅行包挽著張母就坐了上來。 “姨父,新年快樂?!?/br> “新年快樂?!币谈笍目诖锬贸鲆粋€紅包遞給她,張靖薇不貪心,婉拒,“拿著。”姨父很堅決,“你不拿我回去你小姨不會放過我,你當(dāng)幫我找點清凈。新年新開始讓我開個好頭?!?/br> 話說得很圓滿,張靖薇只能接過,“謝謝姨父小姨。” 車開到了紀(jì)委大樓那,三個人下了車,姨父打了個電話,沒一會兒有個人從里面跑出來,看了那倆母女一眼,“登記好了嗎?” 張靖薇點頭,“家屬跟我走吧?!蹦侨舜┲簧砗冢孟窆艜r行刑的衙役,他在前方帶路,張母緊握著張靖薇的手兩人并肩跟在后面走。兩人被帶進(jìn)了一個房間,那人指了下她們提著的手提袋,“放到桌子上,打開?!?/br> 別說張靖薇了,張母也沒見過這種陣仗,“同志,這都是衣服和餃子?!?/br> “一樣的,例行檢查?!?/br> 張靖薇把包放在桌上打開,對方把包里取出,折好的衣服被一一打開,他開始檢查每個口袋,張靖薇站在那桌前,燈光從頭頂照下,那人檢查的不是衣服仿佛是她自己,這種從所未有的羞恥感從腳底淹沒到她的頭頂,她抓著桌沿,好讓自己能有所支撐不會倒下。 “這是什么?”那人從外套的里袋翻出一封信來。 這是張母與張靖薇在家寫的一封信,無非就是讓張父好好配合不要擔(dān)心家里之類的?!斑@是我們給他寫的信。”張母說。 那人瞥了她們一眼,又來回看了她們,“不允許帶任何文字。”他直接把信打開,薄薄一張紙輕飄飄,他掃了幾行就遞回,“帶走。下不為例?!?/br> 張靖薇雙手接過,卻感覺萬斤巨石般。 那人又繼續(xù)低頭檢查。就那么幾件衣服被來回翻著,又打開飯盒拿著筷子插了幾下餃子,張靖薇的胃好像也在被他翻著,她想嘔吐,她的臉越來越紅,她想問他到底在檢查什么就這么點東西,他知道不知道這是她們花了兩個小時熨燙好的,現(xiàn)在在他手中猶如地上的爛布頭,但她卻不敢出聲,她沒有這個本事。 “這個包你們帶走?!蹦侨私K于檢查完,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一個塑料袋,打開得嘩嘩作響,把衣服直接放進(jìn)去?!翱梢粤恕!?/br> “我們在哪里等他?”張母問。 那人露出一個怪異表情,“你們以為是來見他的?”十足笑話。 “不是嗎?” “這個時候怎么能見的到!糊涂!”那人發(fā)出一聲冷笑。 張母又想開口,但被張靖薇按住,“您能幫我和我爸爸說個新年好嗎,我想給他拜個年?!?/br> “嗯,我會轉(zhuǎn)達(dá)。我叫人帶你們出去。”說完那人就把她們帶出那個房間,喊人把她們帶走。 “謝謝?!?/br> 張靖薇牽著張母大步往門口走,她已經(jīng)看到姨父站在不遠(yuǎn)處,張母已經(jīng)開始抽泣,她以為今天可以見到張父一面,好讓自己放心些,沒有想到卻是如此,連昨晚和女兒一起寫的信都送不出去。 哨兵放了她們出去,張靖薇直接跑到了路邊,扶住一棵樹吐了起來,早上她就沒吃什么,吐完那些就到膽汁,即便如此剛才那三平方房間里給她帶來的羞恥感都沒辦法從她身體里消失。 她扭頭去看那棟樓,鋼筋水泥矗立在那,灰蒙蒙的天空罩著它,就像一個巨大喪鐘。她知道那里面的某扇窗就坐著她的父親,而自己和母親卻無法和他相見,樓里樓外已是千里之遙。 張靖薇忽然心生怨恨,為何父親會變得貪婪還不知休止,是如何做到表面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樣轉(zhuǎn)頭就是貪戀財權(quán)的丑陋樣子,她覺得諷刺,她也心生不甘,她從小到大一直做個乖乖女,努力成為別人口中那個張家的孩子,現(xiàn)在卻前途未卜,她還想留校任教,現(xiàn)在能否順利畢業(yè)都是問號。她想見父親,想問問他有沒有后悔,有沒有想過會有這一天,有沒有也和自己一樣寢食難安! 張母一直坐在車上哭泣,姨父在一旁安慰。張靖薇的胃部傳來一陣空虛和她的心一樣,她想如果現(xiàn)在地球就爆炸,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