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沒有第一時間回復(fù)江照空的訊息，而是關(guān)閉了光腦。徐思若先將掉落下來的紙張收集好，繼續(xù)在床上躺了很久，直到索沃娜如同記憶里那樣打開房門。

    “鏘鏘！莉婭，看我?guī)砹耸裁?！”紅發(fā)少女像記憶里那樣高興地蹦進來。徐思若沒等她開口，就坐起來說“許敬托你買了水果給我，是吧？”

    “你怎么知道？”索沃娜訝異地將水果真空包打開，一臉疑惑“還想給你個驚喜呢?！?/br>
    “……沒什么?！彼闪艘豢跉?，心中泛起一些酸澀感，但回過神來，更多的還是劫后余生的慶幸。

    “索沃娜，我問你個問題。”徐思若從床上跳下來，非常認真地看著她。

    她把橘子丟過來，一臉疑惑“問唄，不過先說好，學(xué)術(shù)問題我沒法答，你成績比我好多啦！”

    “不是。”徐思若說“我想問你會不會覺得我…呃，整個人比較的老舊，跟不上時代？甚至像個二十一世紀的人？”

    “……”

    出乎意料的是，索沃娜居然沉默了一會，然后慢悠悠地回答“我還以為你知道呢?！?/br>
    “雖然其實我也是窮鄉(xiāng)僻壤的三級星球來的，不太懂聯(lián)邦的潮流，但你真的給我一種……怎么說，前星際時代的感覺?！彼龘狭藫项^發(fā)，最近索沃娜的情商有一點長進，所以沒有說得太直白。

    ……沒錯，就算是“鄉(xiāng)下妞”，和她這種“清朝人”還是不一樣，哪怕清朝人被塞了常識補丁。

    “比如？”徐思若耐心請教。

    她問這個問題當(dāng)然是有原因的，上一周目被叢影盯上全滅的結(jié)局還歷歷在目。雖然她的確很恨他，巴不得找個機會把他砍了，但眼下說這個顯然不現(xiàn)實——哪怕是A  級的精神力，和首席之間也是差了不止一點。也就是說叢影一開始就沒給她能打敗自己的可能性。

    最好的方法還是讓他不再關(guān)注自己。怎么讓他對自己喪失興趣也很簡單，既然他覺得她像一個二十一世紀人，她就學(xué)學(xué)怎么做一個新潮的星際聯(lián)邦居民不就行了？

    鑒于尤莉婭也是個不怎么關(guān)注外界的書呆，她沒能從記憶里找到什么有用的東西。

    “首先是外表?！彼魑帜茸孕诺卣故玖艘幌伦约旱膭偱囊豢|挑染白“我從來沒見過你改過個性定制，永遠都是一個模樣，你沒發(fā)現(xiàn)大家造型改得都很頻繁嗎？”

    倒是有的，比如她那位羅莎琳老師就是每次上課都喜歡不同造型，美其名曰從外表介紹民俗。許敬偶爾也會改，比如之前腦子一抽整了個長發(fā)問她怎么樣，她評價為不倫不類后收獲了委屈的表情。

    個性定制的效果可以簡單概括為瞬時完成的染發(fā)和永久美瞳，膚色也能夠更改，附帶一些有趣的裝飾品——有人會給自己安上精靈耳朵或者獠牙之類的，以及一些以徐思若眼光難以接受的詭異飾品。

    完成媒介是一件勉強可以類比于高級版3D打印機的東西，價格不貴，普及廣泛，她有一臺父母送的。

    對了，尤莉婭的頭發(fā)之所以呈現(xiàn)一點紫色就是她用了個性定制，但僅此一次。她們之所以都不喜歡用的原因基本就是……懶。

    “但也有很多同學(xué)像我這樣的，而且我們學(xué)生還是得以學(xué)習(xí)為重吧，更何況這是軍校。”徐思若企圖狡辯，個性定制就像衣服，有人總喜歡穿得很時尚，不過是有不少人根本不在意這方面。

    “……后半句?！彼魑帜葻o奈地說“后半句就是你為什么像個古代人?！?/br>
    “你看看這里有誰在意這種東西?！彼柫寺柤纭靶Ｓ?xùn)第一條就是團結(jié)友好呢，訓(xùn)練場和決斗場還不是每天打個血rou橫飛機體亂炸的，一點反抗精神和銳氣都沒有還能叫‘德拉科’嗎？”

    “而且我不覺得學(xué)習(xí)效果和軍事素養(yǎng)跟外表掛鉤，你到底是哪個年代的思想？”她皺了皺眉，顯得不能理解。

    ……就是二十一世紀啊，她在心里默默回答。

    “好吧，認真回答。完全不沾個性定制的主要是那些對自己的家系血統(tǒng)感到自豪的貴族們，他們認為自己的發(fā)色和瞳色，膚色是聯(lián)系血緣的特殊象征?！?/br>
    “比如我們這屆的首席，那個有玄毋青羽血統(tǒng)的家伙就和你一樣永遠一個造型?！彼魑帜认袷窍氲绞裁此频?。

    “感覺你們可能會很聊得來吧？”

    其實聊不太來呢，徐思若扶著額頭，繼續(xù)問。

    “還有嗎？”

    “還有，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學(xué)習(xí)的特殊方法啦，但是現(xiàn)在還在用紙筆做筆記就很……”她抓著頭發(fā)，不知道該怎么解釋“不過你開心就好，也有一些人喜歡這樣的。”

    徐思若意識到在這個年代使用紙筆做筆記類似于她的時代上課用毛筆和宣紙，可以但沒必要。

    索沃娜好像憋了很久一樣滔滔不絕地說“以及，我讓你申請個全息社交區(qū)的賬號你也沒弄，我打賭整個宿舍樓里沒有‘烏托邦’賬號的人只有你?！?/br>
    “……我的光腦型號太老了，有點帶不動全息社區(qū)?！彼蠈嵉卣f“云端租用倒是不吃配置，可是太貴，我認為沒必要花那個錢。”

    徐思若為了能夠早點攢夠錢買精神保護儀，可以說想盡一切辦法省錢賺錢，換光腦什么的更不用說了。

    “你不是在接一些設(shè)計類的私活嗎？”索沃娜掌握了和她溝通的關(guān)鍵，循循善誘“俗話說有了好的工具更能制作好的產(chǎn)品，我不太懂，但是精細建模之類的應(yīng)該需要更高配置的光腦吧？去買一個唄?！?/br>
    “的確?！毙焖既粲悬c煩躁地揉了揉臉“好吧，我去買。”

    她這么快決定買新的還有因為另一個原因——她想起叢影是黑客的高手，她擔(dān)心自己的光腦說不定早就被入侵成了篩子，還是買個新的更加保險。

    “明天是休息日吧，你能陪我一起去嗎？”

    “可以是可以。”索沃娜忽然笑起來“但你不找許敬嗎？我怕他會吃醋哦？”

    “說起來你為什么不和他試一下呢？雖然我不喜歡這種類型，但感覺他應(yīng)該還是個不錯的伴侶吧？”紅發(fā)少女思考了一會“我們部落也有這樣的雄性，雖然不是特別優(yōu)秀，但勝在熱情專一，也是會有很多人喜歡的。”

    “……說實話，我對感情比較慎重?！彼蠈嵉鼗卮稹岸椅覜]有回應(yīng)這份感情的能力，你能感覺到他和那些追求快餐式浪漫的人不一樣吧……換句話說，在這方面許敬說不定也很老舊，畢竟我們所在的星球仍有差不多50%的人會選擇結(jié)婚?！边@已經(jīng)是很高的數(shù)字了。

    “而且正因為我們是好朋友，如果無法修成正果，更會傷心?！?/br>
    其實真正的原因她沒有說，輪回即是外掛也是詛咒，她尚且不明白如何真正擺脫這種循環(huán)。

    如果在如今的時間線與他相愛，等到她繼續(xù)因為不可抗力再次重來后，一切又仿佛從未發(fā)生，她真的能接受嗎？

    “懂了，說到底還是沒那么喜歡。”索沃娜簡單粗暴地下了個人結(jié)論，然后忽然想起什么“部落……啊，對了，今天是和族內(nèi)定期通話的時間點，我們明天出門再說?！?/br>
    她揮了揮手火急火燎地回房間打電話后，徐思若才意識到自己也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沒和家人通話了，干脆也趁此機會溝通一下好了。

    她對這里的家人接受度良好，雖然仍有一絲平行世界的不熟悉，但也算融洽。

    前幾天他們發(fā)來訊息說哥哥考上了某個離家很近的一級星球藝術(shù)研究生，正在慶祝，她正好問候一下。

    依然是熟悉的喋喋不休的關(guān)懷，徐思若報喜不報憂，只說自己最近各方面都挺好的，還接了私活賺錢。父母夸獎之余又給她賬戶打了一筆對他們來說不菲的生活費，囑咐她不要累到自己，然后開始高興地講起哥哥的事情。

    “思然的身體好多了，昨天放心送他離開奧羅芙去讀書……”

    “……通古斯星真是不錯的地方，我和你母親查了他們的各項報告，歧視情況相對較少，污染情況……”

    ”……雖然我看不懂那些藝術(shù)作品，但通古斯大學(xué)的教授都非常稱贊，思然和你一樣也很優(yōu)秀啊……”

    哥哥，又是哥哥。

    那種沒由來的，控制不住的厭惡與煩躁又涌了上來，她垂下了眼眸，默默聽著他們的夸獎。

    是因為嫉妒？不滿？倒也不像，他在記憶里是一個脾氣溫和而友善的兄長，嫉妒更是無稽之談——那是個體弱多病，常年流連于病榻的家伙，而她再怎么說也通過了頂級名校德拉科的選拔，是絕對的“別人家的勵志孩子”。

    和尤莉婭·洛茲不一樣，他的名字倒是她非常熟悉的格式——徐思然。畢竟在這個時代，孩子隨母姓或是父姓都是很正常的情況。但這名字反而加深了她的反感

    ……就好像他是自己真正的哥哥一樣。

    “怎么提到思然的事就這副表情?！蹦赣H顯然發(fā)現(xiàn)了她的心不在焉“小時候不是天天說最喜歡哥哥嗎？”

    “你哥哥當(dāng)初為了你差點連命都沒了，你倒好，我們一說他你就這個態(tài)度，覺得你哥哥很給你丟人嗎？”一向慣著她母親難得有些動怒。

    “你別跟她生氣，她就是最近心情不好，心里記著呢?！备赣H倒是樂呵呵地說。

    “你看她不還一直用著思然買給她的光腦嗎？這么多年了說什么也不肯換，我看她就是鬧變扭了?！?/br>
    不對。

    不是的。

    她借口自己有事掛斷了通訊，整個人癱軟在床上。

    徐思若感覺到一股熟悉的頭疼又包裹住了自己，那是有關(guān)憎惡，絕望和深深的懷念的情緒。

    這些復(fù)雜的情緒，如同惡神一樣不可觸碰的記憶，似乎阻礙著她的認知，融合著她的認知，形成了宛如交響曲一樣的旋律。

    徐思若沒有哥哥，準確來說她的哥哥因為體弱多病無法成活，早就死了，那尤莉婭呢？

    她看著光腦相冊里只有父母女兒三個人的，被尤莉婭刻意裁剪過的全家福——對自己，對身體的記憶頭一次產(chǎn)生了懷疑。

    你所見的，你所認為的，就一定是真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