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市警局總部大樓的屋頂花園正中，有一座雕塑。

    雕塑是四年前某個基金會捐給市警局的，外型像顆在方型金屬臺座上傾斜四十五度，兩公尺長，一公尺高的白色雞蛋。

    臺座上灰色銘牌的中英文獻(xiàn)辭向訪客說明，這座雕塑在向西方世界展現(xiàn)，中國傳統(tǒng)中『天圓地方』的和諧思想。

    不過這座雕塑跟哈佛大學(xué)校園里創(chuàng)辦人約翰.哈佛的『三個謊言』雕像一樣，是由一堆謊言包裝的。

    捐贈雕像給市警局的基金會，是美國政府用來隱藏經(jīng)費來源的空殼機關(guān)。

    捐贈雕塑的目的，不是為了什么『天圓地方的和諧思想』。

    甚至這個像雞蛋的玩意兒，也不是什么『雕塑』。

    這顆雞蛋是為了四年前某個回到市警局，聯(lián)邦某項機密計畫的研究對象而特別準(zhǔn)備的。

    ◎◎◎

    我睜開眼睛，四周一片黑暗。

    皮膚濕濕冷冷的，像整個人泡在水里一樣，不過呼吸非常順利，一吸氣，只覺得冰冷的液體從鼻腔通過氣管，充滿整個肺部，然后隨著呼氣，再涌出鼻腔。

    文學(xué)作品跟廣告中常聽到的『回到zigong的感覺』，大概就像這樣。

    又回到這里來了啊。

    一個像烤麵包機的『叮』聲傳進耳膜，前方霎時一片光亮，就像潛水者上浮到接近水面時，從水中看見自己即將返回的世界。

    仰起上半身，隨著一陣嘩喇喇的水聲，熟悉的空氣涌進肺部，我忍不住咳了兩聲。

    四周的景物逐漸清晰，我發(fā)現(xiàn)自己坐在那座雕塑里，全身只穿了條內(nèi)褲，雕塑的上半部一小片打開向后豎起，我坐著的下半部裝滿了像水的透明液體，一直浸到胸口。

    齊亞克跟一個身形魁梧的男子站在雕塑旁，男子身上穿著燙出筆直褶線的黑西裝，黑領(lǐng)帶，一頭黑發(fā)理成短平頭，黑色墨鏡架在稜角分明的臉龐上，要是他再站遠(yuǎn)一點，或許也會被當(dāng)成庭園里的另一座雕塑。

    「萬里還好嗎？」我問。

    「他們都沒事，」齊亞克伸出手，我一把拉住起身，「萬里人在報社，待會我會送你過去?！?/br>
    「你還是先擔(dān)心自己吧，該隱?！鼓莻€男子說。

    「是啊，」我抹了把臉，「好久沒聽見有人用這個名字叫我了?！?/br>
    ◎◎◎

    該隱。

    傳說中第一個殺害同類的人類。

    上帝唾棄他殺害弟弟的罪行，但在他前額留下印記，命令所有人不能傷害他。

    讓他成為某個不應(yīng)該存活于世，但又受到某項大能庇護，而無法傷害的矛盾存在。

    或許當(dāng)年他們就是因為這樣，才給我取了這個代號。

    「我做了什么？」我說。

    「萬里都告訴我了，」齊亞克說：「他被石頭打中時，你體內(nèi)的『共生體』覺醒失控，產(chǎn)生一個半徑十五公尺的能量球，隔開你們跟群眾，大概是為了保護他們吧。」

    「然后呢？」

    「『共生體』藉你的身體扔出火球，把杜福海帶過去的三十部大客車全燒掉了，我?guī)ш犣s到現(xiàn)場時，當(dāng)?shù)氐暮谌藥团烧脺缁鹌鳒缁穑崎_燒到只剩骨架的大客車，剛好讓我們把嚇到半死的暴民撤出來?！顾牧伺牡袼芡鈿?，發(fā)出低沉的回音，「幸好這玩意三年來沒用過，有足夠的能量可以壓制『共生體』。否則只能把你拉到漢福德、橡樹嶺之類的地方才能救你了?！?/br>
    雕塑是五年前某個沒有名字的科學(xué)家設(shè)計的，底部和市警局的電力網(wǎng)路連結(jié)充電，必要時透過里面的特殊液體將電力輸送到人體，用來壓制體內(nèi)與其共生的特殊生物『共生體』。

    呃，就像是汽車上平時充電，要發(fā)動引擎時用來供電的可充電鉛酸電池之類的吧。

    但壓制『共生體』需要非常巨大的能量，一般只有專門用來生產(chǎn)放射性元素的核子反應(yīng)爐才能供應(yīng)。

    五年前我們做過一次，扣掉進入人家專門生產(chǎn)核武原料工廠跟使用反應(yīng)爐的復(fù)雜程序不提，事后還要竄改一堆報表、儀器跟數(shù)據(jù)，不要讓外界懷疑為什么反應(yīng)爐那一年少生產(chǎn)了可以製造好幾顆核彈頭的放射性元素。

    使用雕塑可以在不被人發(fā)現(xiàn)下，充填部份能量到可以壓制『共生體』的最低限度，不過要充電三年，才能使用一次。

    「是啊，下一次能用又要再等三年，」我說：「聽起來還好吧？」

    「還好？」那個男人說：「我要動員支局所有人連夜加班，軟硬兼施堵上在場所有人的嘴。尤其是那個狗娘養(yǎng)的杜福海，我不但要開支票賠償他那三十部該死的大客車，還要用聚眾滋事、破壞公物等等等等罪名威脅他，他才肯乖乖閉上那張嘴。你他媽的跟我說這個叫『還好』？去你的！」

    「至少我們對杜福海的看法一樣。不是嗎？」那些液體還不停從發(fā)梢滴下來，我聳聳肩。

    他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出來，「那傢伙的確是個混球?！?/br>
    「這不就結(jié)了？」齊亞克說。

    「不過這口鍋實在太大了，」他推了推墨鏡，「要是我，就到其他地方避一下風(fēng)頭，過一兩個月再回來?！?/br>
    「我還有工作要做?！刮艺f。

    「你就不能像一般記者那樣，拍拍花邊新聞或緋聞什么的？我的女兒要演唱會門票，還是某個女明星的簽名或內(nèi)褲什么的，也可以找你幫忙，不是嗎？」

    「你女兒要女明星的內(nèi)褲？她沒有問題吧？」齊亞克嗤地一聲輕笑，「慢著，上次你不是說只有一個兒子嗎？」

    「要做這個，您老應(yīng)該比我還方便吧？」我說。

    男子是紐約一個有百名成員單位的頭頭，這個單位的工作很多，但主要在幫政府隱藏某些不能知道的東西，保護某些有價值的對象。

    還有消滅某些會危害政府的事物。

    為了完成這些工作，他可以化身任何身份，徵用所有能找到的政府資源。

    要拿演唱會的門票，還是某個女明星的簽名或內(nèi)褲什么的，對他而言一點問題都沒有。

    他的名字就像民初那些洋派小說家筆下的主角一樣，只有一個英文字母，每個月都會換一次。

    對于一般市井小民而言，他只是某個隨時可以看到，馬上就會忘掉，無聲無息的存在。

    「這個月我的名字是n?！鼓凶诱f：「下個月局里引進超級電腦，或許會有個比較像正常人的名字?！?/br>
    「最好來個像『戴安娜』什么的?！刮艺f：「讓亞克跟我工作一整天之后，還有一兩個可以拿來笑的東西?！?/br>
    「你的搭檔、那個叫薩姆爾的fbi跟華人店主受了點皮rou傷，但都不嚴(yán)重，」n拍了拍我的肩膀，「抱歉，上級要我們不能在人前晃來晃去太久，我只能做到這些。」

    「謝謝?！刮艺f。

    「局長可是到現(xiàn)在都還沒下班呢，」齊亞克說：「我們來這里時，他正在跟北美防空司令部通電話?！?/br>
    「北美防空司令部？」我愣了愣。

    「是啊，他們的軍事衛(wèi)星偵測到曼哈頓北方有高能反應(yīng)，通報了市警局。局長正在跟他們解釋那只是個比正常要稍微大一點點的瓦斯爆炸意外，不是某個科技狂人要用山寨雷射轟掉他們家的寶貝衛(wèi)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