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吁咈都俞
書迷正在閱讀:登高(gl 純百)、一不小心攻略了男主、籠中瑩3(末世 雙重生 空間H)、【海賊王】戀愛哪有一帆風(fēng)順(劇情NP)、《周懿傳》、崩壞的言情世界究竟如何逆轉(zhuǎn)(NP)、昏帝(古言 群像 NP)、無腳鳥(小媽文學(xué) 現(xiàn)代 純百)、成為乙游女主后天天被cao(NPH)、難言(叔侄 1v1)
覃隱 兩輛馬車在街道路口相會,別住了輪轂。左邊白色馬車上的人先下車,右邊黑色馬車上的人晚一步,先下來那人反倒眉開眼笑,規(guī)矩作揖道:“先生,這么巧。” 街道狹窄,兩輛馬車不能并行,就說下車走過去。諶映剛從外地辦完事回來,回來得早,也不急的,跟他慢慢邊走邊聊。 諶映說最近很忙,自從皇帝開始重視國民生計,勵精圖治以后,他就忙得腳不沾地。先是被陸均安排去兗州查稅,又是西岐出了事叫他去解決,再不然就是在地方推行法策新政等等。 最后他小心詢問:“陛下體內(nèi)余毒清了嗎?” “太醫(yī)說毒已清,只是極少有清醒的時候?!?/br> “為何阻止下毒的刺客被處死呢?”諶映表情沉痛。 因阻攔調(diào)查刺客,有人背地里罵他昏君,諶晗在朝堂上拔出劍,一劍刺穿了那人的心臟,此事才作罷。沒有回答,諶映又問:“那女子為什么要這樣做?” 明媚的光線由屋頂?shù)牧鹆叻瓷涠鴣?,淅淅瀝瀝落在街道兩旁攤販的推車上,有胭脂,有妝奩,有桐花鏡,青瓷翠玉如水上粼粼的波光。 “不是有那樣的故事嗎?一個女子的丈夫?qū)λ懿缓?,但在女人死后,幡然醒悟,在后悔和痛苦中度過余生??墒怯械娜藖碜雠鹘?,等不到后邊的真相揭曉和苦盡甘來,起初男人傷害她的時候就下死手了,真真沒那福氣?!彼麄?cè)頭笑笑。 諶映聽得不是很懂,“那……陛下為什么要傷害她呢?” “因為他的經(jīng)驗告訴他,只要有不得已的理由,就會被原諒。” 一個男人有愛著女人的理由,情深不壽的苦衷,就可以被他傷害的女人原諒。 舍棄元逸夫人的身份,封為皇后,再告知天下她是元逸夫人的關(guān)門弟子。她舍不得,若是意外也就舍得了。就算被發(fā)現(xiàn)不是意外,已經(jīng)丟失又能如何,總歸是為她好。 覃隱走到攤位前,信手拿起一盒唇脂。 “對了,殿下,陛下回宮以后,醒來就找你過去,他可有說什么?” 諶映也在鄰近的商鋪前挑著流蘇,思考一陣,“陛下之前也常召我入宮,只問了點西岐那邊的事情,以及交待了幾句常務(wù)。難道先生怕自己也有嫌疑?放心吧,不曾有?!?/br> 覃隱沒再多說,付了錢,接著趕路。 - 到議政殿,三五人聚在一處說話,每個人都是眉頭深鎖。 見他們進殿,魏子緘先過來道:“可算來了。猜怎么著,翟懿叛軍竟然打過東泊山,離玦城越來越近??隙ㄊ怯行闹嗽诎氲雷璧K了蘇將軍的路程……” 罄聲敲響,鬧哄哄的大殿安靜下來,諸位大臣如魚貫般分列兩邊入座。 只是這涇渭有些分明,左邊的都是黃庭黨,張靈誨的人,右邊的都是清流。覃隱自然坐在右面。他的對面是張巧兵,謝謦寒。鄰座是嚴(yán)汜遠(yuǎn)與寧還玨。 張靈誨與陸均走上前去主持,兩人撣袍跽坐,一左一右,互不接壤。由于皇帝不在,所有人都坐在臺階下,同一水平面上。 這次是商議立儲之事及輔政大臣的人選。 儲君之位并無爭議,諶晗只有魏姽之子這一個龍嗣。 對于輔政,魏子緘率先站出來,“古語有云,自古帝王致治之盛,必資于輔弼臣……”按照昨天密會講好的那套說辭,雄辭閎辯,最后,他拋下結(jié)論,“陸均?!?/br> 理由很充分,陸均曾為諶晗太子時期的太子少師,由他輔政新太子再合適不過。 覃隱偏首垂目,只覺得無聊。 不知道她上次那個草蜢怎么編的,倒很想拿兩根草試試。 那天從牢里出來,她忽然將一個草編的蚱蜢拿給他,變出來似地。牢房的茅草。 黃庭黨也旁征博引,援經(jīng)據(jù)典論證了一番為什么輔政大臣只能是張靈誨不能是別人。 “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我們需要的是穩(wěn)住大局的人,不是你挾勢弄權(quán)、荊筆楊板的舞臺!”魏子緘直接指著對方鼻子開罵,額頭上的傷痕還沒好全呢,“你在這個時候越俎代謀,攬權(quán)納賄,不顧國家,你還是人嗎!” 張靈誨不發(fā)一言。 覃隱在袖中拆下手腕上的紅繩。 他旁邊一直不說話的寧還玨忽然站起:“在下推舉宓王?!?/br> “寧還玨一向懦弱避世,怎么會……”有人道出了他的心聲。覃隱頓住,慢慢抬眸去看諶映。諶映不坐在兩邊的任何一邊,而是張靈誨陸均兩人的對面,像是來旁聽記錄的史官。 嚴(yán)汜遠(yuǎn)也站起來,“不管你們選誰,反正我這一票投給宓王。”說完隨寧還玨離開。 覃隱被夾在中間,他左右兩邊都空空無人,形成孤島之勢。 恰在這時,張靈誨開口了:“給事中,你認(rèn)為如何?” - 死一般的寂靜。如同幽靈在大殿中游蕩。 這下好了,無論結(jié)果好壞,他都得承擔(dān)責(zé)任。 方才嘗試將紅繩單手挽成結(jié),四指張開,繞過拇指,交纏在掌心撐起一個十字結(jié)。可目前的局面,是比紅繩繞結(jié)還要凌亂的形勢。 外憂,尹輾與酆聯(lián)手,攻入郤泠,而對臨時的盟友也不得不防。內(nèi)患,軍事外重則必內(nèi)輕,逆賊趁虛而入,流寇聚集,就快打到函谷關(guān)。朝廷內(nèi),亦是內(nèi)爭惡斗釁起蕭墻。 他向來最擅長獨善其身,纖塵不染,但這次恐怕不能。張靈誨也不會放過他,“給事中,你一直侍奉在皇帝身側(cè),最得圣心。怎么不說話?” “圣上是修身養(yǎng)息,并非重癥不治,不如去問?”將紅繩收回袖側(cè),站起身。在別人以為他撇清立場,無話可說之際,又將幾件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擺在案面上。 印綬,魚袋,朝珠,腰牌,半塊澔傳璧,以及虎符。 這最后一件東西,叫所有人都大驚失色,面色鐵青得難看。 他微微躬背,擺放完成后直立起身,兩手交迭平舉,動作既輕又穩(wěn),行止端雅。 既然問不了,那我告訴你,這就是皇帝的態(tài)度。 張靈誨對上他靜流無聲的目光,眼角不自覺狠跳了一下。 “張大人,你要便拿去。”意指虎符。 “我只有一個條件,放人?!?/br> 張靈誨巋然不動,惟有手背的青筋出賣了他。 接了,就等于承認(rèn)他與逆黨有勾結(jié),不接,那虎符就落在了他手里。 “荒唐!”魏秉怒而拍案,“你這是平白無故……” 黑云壓城般的帶刀侍衛(wèi)涌入大殿,禁軍也在趕來的路上。魏秉驚惶失措,向后跌倒。 覃隱只看著他,“你是換,還是不換?” - 頤殊 “報——” 在這特殊時刻,有斥候入殿稟報軍情。 “郤泠軍于北面設(shè)伏,酆軍不能及時趕到,我軍被困狹翼山谷?!?/br> 無人再有心等待張靈誨的回答,都不約而同站起來,緊張地望著殿中央。 “元帥失去聯(lián)絡(luò),恐已…恐已……殉國?!蹦侨藛蜗ス虻兀p拳合抱舉過眉頂,聲音顫顫巍巍,兩股戰(zhàn)戰(zhàn),“酆國那邊辯稱,是我軍出了jian細(xì),傳遞的假消息?!?/br> 話畢,有人暈了過去,有人仰天長嘯,有人引頸大呼哀哉。這其中魏子緘反應(yīng)尤為強烈,“放屁?。 彼脑捜珞@雷乍起,“酆背信棄義,陷我軍于不利,還敢反過來污蔑!” 那軍士看殿中混亂不堪,再行一禮,“接下來如何,請圣上下旨!” 覃隱回過頭,卻見到諶映施施然起身,整理手札準(zhǔn)備離開。 “人算不如天算,善謀者好謀,也謀不過天?!瘪[走到他跟前,諶映本來正低著頭,聽到這話抬起頭來,囅然一笑,“先生又不是諸葛孔明,還能借東風(fēng)不成?” 他本意是寬慰,先生此次達不成目的,稱不上失算。 可覃隱話里不是這個意思。 覃隱看了他好一會兒,手執(zhí)虎符,“今天商議出結(jié)果之前,誰也不許離開?!?/br> - 依這群內(nèi)訌不斷只會推諉的朝臣性子,若不采取措施,恐怕開會三天三夜也拿不出對策。然而強威之下,僅一個下午,就制定了分東抗郤的決議。直至酉時,才陸陸續(xù)續(xù)走出大殿。 街道點起長燈,馬車停在宮外那么久,亦疲累得很。馬蹄邁著沉重的步伐,覃隱坐在車?yán)?,按著鼻根,梳理近來亂局。內(nèi)憂,外困,軍事,政治,無一不是癥結(jié)。 在此刻站出來的人,同時也肩負(fù)重任,諶映,他想攬權(quán)沒什么。若有才能上任也可。 但是他實在不該妄圖通過這樣的途徑,繞過他的途徑。 夕陽殘照,日暮黃昏,無意識撫上手腕的紅繩。 - “不行,繩子給你,珠子還我?!彼阉幹橥氏聛恚t繩遞給他,“我還有用?!?/br> 失了效的藥,能有什么用?覃隱剛從珞陽回來,路上還惦記著這事。視線從墻上掛的鶴氅移到她正在撰寫的奏疏,跟暗害人的手鏈相比,后者不堪大用,的確沒什么換的必要。 頤殊再一次按下他的手,“紅繩我在寺廟里求的……可以保佑如愿順?biāo)?,平安大吉?!?/br> 行,別讓他知道諶晗也有一條。 她繼續(xù)說尉前宗的案子,“能從覃府偷盜面具,這個人必然知曉面具的存在,而且自己不依賴面具而活,與他本身利益不相干不沖突。否則,面具的事一旦曝光,得不償失?!?/br> “就像宮中的珗薛,是絕不敢泄密,也不敢做局的,甚至嚴(yán)密監(jiān)視方牒與康賢,日慎一日。她的身份敗露,命不可惜,可惜的是她女兒以后也不能通過這條途徑居佼佼上乘?!?/br> 覃隱表示認(rèn)同,她接著道:“但隗逐這人行事陰毒,也有權(quán)欲私心。此前他在宮里當(dāng)差,后來扮作方士潛入皇宮,侍奉在皇帝身旁,天家對方士的話言聽計從,讓他體會到了好處。再者,他恨你們尹家的人?!?/br> “什么叫你們尹家的人……”很好笑。 頤殊說這個可不是為了讓他發(fā)笑:“隗逐恨尹輾,恨意轉(zhuǎn)嫁于你。他特別了解你,還知道如何設(shè)局,讓知道你與面具有關(guān)的人篤信無疑那就是你,讓不知道面具的人覺得嫌犯身形氣質(zhì)與你極為相似,以訛傳訛,有幾率栽贓成是你?!?/br> “左右盤算,送上門的把柄,想對付你的人都在蠢蠢欲動。” 她說的不無道理。 刑部審尉前宗的案子,張家威逼利誘使尉府的管家指認(rèn),簽字畫押后將其殺害。 有人證,物證,沒有不在場證明,還要死守面具的秘密,等同于條條死路。 “我去試試他。失效的藥珠反正毒不死人。” 毒不死的崔馭被隗逐盡心竭力照顧了半月有余,后來頤殊再去,隗逐坐在小院門口打著蒲扇曬太陽,給身旁小憩的崔馭煎藥,雖然沒有痊愈,但看得出來精神狀態(tài)已好了許多。 在她的預(yù)想中,隗逐該在得知崔馭來歷后向諶晗告密,或?qū)ζ淦饸⑿?,以表赤忠。但隗逐告訴她,他要回老家了,想把崔馭帶回去繼續(xù)療傷。頤殊心虛,莫名生出許多愧疚之情。 后來在渡口送別他們,覃隱跟著一起。 頤殊幾經(jīng)迂折,話每次到嘴邊轉(zhuǎn)了個大彎,出不了口,他想笑,憋成內(nèi)傷。 渡口人來人往,不算擁擠,宓王府的馬車經(jīng)過。 諶映坐在馬車?yán)?,掀起簾子,對他們微笑頷首示意。 - 他知道面具。 使她落入水中,就可消去她的易容身份,告訴諶晗的能是他。 往前倒推,有心制造對立,多次在諶晗那提起兄長諶旳的也能是他。 再往前倒推,兩次行刺帝王,一次未得手,一次差點得手,他都脫不干凈。 - 經(jīng)過段康橋,天色昏暗,橋上堆滿積雪,八月酷暑,哪來的雪。走近一看,滿橋都是白色紙錢,橋尾掛著喪幡,隨風(fēng)飄舞。打個卷兒,銅幣紙錢就落到了河面上,詭異得緊。 模糊影子藏在薄暮的塵霧后,覃隱問,“那是什么?” 牙錯答道:“百姓為祭奠元逸夫人,自發(fā)送葬的隊伍?!?/br> 與招魂幡交錯的一剎那,覃隱支著額角靠在側(cè)窗邊。 有帛條掠過他的頭頂,輕拂他的面龐。 剛到覃府,承諾不日將蔣昭平安送回的密信同步抵達。 條件是不得再動用他手上的虎符。他捏皺那張紙,繼續(xù)走入府邸。 一步一步踏上石階,甫一抬頭,被風(fēng)撩開的簾子露出幾張側(cè)臉,隱隱綽綽。 正堂兩兩相對,八盞影燈。 - 五日后,官兵押解上玦自首的東埠縣令入關(guān)。 誰都知道這口黑鍋可大可小,牢獄之災(zāi)可長可短,重要的是保住了性命。與之一同被關(guān)在囚車?yán)飵Щ氐倪€有蔣昭,他大抵要被以協(xié)助失職罪的東埠縣令逃跑的包庇罪論處。 與東埠縣令和蔣昭一起運送回玦的還有腐敗貪墨案尚未補充的資料,縣令入獄后交代出他所藏匿的賬冊四百多本,統(tǒng)共五十多箱,朝野震驚。他被革職丟官,布衣還鄉(xiāng)。 釋放那天,東埠縣令走出天牢,見到街上的百姓都站在外邊。 像是一種無言的默契。原來該有人帶頭,然后一呼百應(yīng),可他身上血污……一雙雙眼睛都凝在他顴骨瘆人的傷疤上,連小孩子也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 啪。一滴水落在他的臉上。仰起臉,又一滴。 接著是越來越多的雨珠掉下,黃豆那么大。 百姓一哄而散。有人披蓑衣敞開來將他罩在斗篷底下,幺幺呵呵地帶著他走,很快原地就空了。今晚不知道這位縣令宿在哪位鄉(xiāng)親家,反正大家都爭著搶著抱出被褥鋪新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