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幸事或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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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隱 我沒死,醒在一間空屋子里。 房間空蕩靜謐,窗臺蘭草幽香,是個適合養(yǎng)病的好地方。 但我原以為床邊會圍繞兩三個婆子,郎中大夫,慈眉善目的恩人,關(guān)切眼神問我感覺如何,對我噓寒問暖,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留我一個人不管是死是活,生出了點落寞。 起身在床邊坐了一陣,揉揉發(fā)疼的腦側(cè),眼下最要緊的是搞清楚現(xiàn)狀。為感謝大人的救命之恩,找個機會去與他親自道謝,最好舉杯暢飲,一舒這么多天來的心中郁結(jié)。 我走到門邊,扯了扯門把手,聽到厚重鐵鏈的哐當(dāng)聲。 門打不開,鎖起來了,似乎還加了幾層鏈條。 不會吧? 但是,人家鎖我可能僅僅出于安全考慮的必要,畢竟一個來路不明,身份不正的人,南城也沒幾個人認識,他怕引狼入室,是說得過去的。在將他的行為自我合理化后,我放棄了,回到床上坐著,等著人來開門。如果他們想得起的話。 在這安靜的幾刻鐘內(nèi),我的腦海中浮現(xiàn)了諸如殺人狂魔、奴役勞工、囚禁分尸此類駭人聽聞事跡,又安慰自己不會的,何至于這么倒霉,不要自己嚇自己。 到了晚上,月光從窗牖漫進來,清冷得讓人覺得越發(fā)孤寂,而且,肚子餓呀,是真沒人打算管管。正煩躁不安之時,門外有人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那人利落地撥開鏈子和鎖,如我所料,纏了不止一條。那些鏈條嘩啦掉在地上,門被推開,來人仆役打扮,手上拎著食盒,我似乎聞到了飯菜的香氣。 他把食盒放在空地中央,打開蓋子,取出一碗米飯,幾碟小菜,“吃吧?!?/br> 沉默的進食過程中,他就在旁邊看著,等我吃完。 或許借機打探一下救我的大人什么情況,是什么想法比較好。 “老爺說,公子且安心住著,養(yǎng)好傷再說?!?/br> “那我何時能去拜訪大人,想親口跟他道一聲謝?!?/br> 他仰面打了個哈欠,困出淚意。 “顧不上你,曲大人正在訓(xùn)女兒呢。” “訓(xùn)女兒?為什么?” 他手撐向后:“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不知為何,心頭隱隱浮起不安的感覺。 “聽老爺?shù)囊馑?,是想找個人把小姐嫁了。小姐氣哭,正鬧著呢?!?/br> 食畢,他收拾碗筷,就要出去,“公子早些歇息。”退出門檻,把門關(guān)上,鎖鏈纏上。 月色空明幾凈,我卻翻來覆去,既然失眠已成定局,不如好好想想接下來的路怎么走。 - 如果說原來心頭還存了一絲僥幸,那在曲大人走進來時,這點僥幸頃刻蕩然無存。 被關(guān)的幾日里,我說無聊,麻煩每天給我送飯的小廝給我找點書來。最好是一些《風(fēng)流記》《秘聞野史》《春閨閣錄》之類的,他表情有些為難,說我盡力吧。隔天,他就偷偷在袖子里揣了一本來,對我擠眉弄眼:“收好,別讓老爺看到?!?/br> 自然是要收好,現(xiàn)在它就明目張膽地擺在案牘上。 為了多些做舊的折痕,還特地每天翻十幾遍,翻到書頁都快散架為止。 然后,我又找到些宣紙墨硯,一連偽造了十幾封欠債書,賣身契。左右手換著寫模仿不同人的筆跡,欠債書上顯示我是個十惡不赦的賭徒,混跡幾十家賭場,欠下不菲的數(shù)目,一大屁股債,把老家地契都抵了出去。 寫完后,我對著自己反復(fù)咬破的大拇指吹了幾口氣。 同樣要多些折痕跟舊跡。 還有什么,對了,涂脂抹粉。時下陰柔之風(fēng)盛行,面如凝脂,眼如點漆,濯濯如春風(fēng)柳的男人,最受人追捧。熏衣剃面,傅粉施朱,這樣的人活得越好,就有越多人選擇迎合這種風(fēng)氣。那我迎合一下不為過吧? 又找小廝拿到一些胭脂水粉,每天對著銅鏡涂涂抹抹。 蓋得越厚越好,慘白如尸體,連我自己都認不出來我自己。 曲尉然進來時,我正頂著一張慘白的臉,殷紅的唇。他一挑眉,腳步一頓,又鎮(zhèn)定自若地走進來撣袍坐下:“不錯,知道我女兒喜歡小白臉?!?/br> 我規(guī)規(guī)矩矩叩拜見禮,忐忑開口:“大人,小生感激您的救命之恩,若如可以,來世愿做牛做馬報答您,但還請多加考慮,婚姻大事,不可兒戲。” 他捻著胡須,不答。背后雕花座屏加深了凜然的氣勢,窗牖訂上的木板打下道道黑影朦朦朧朧罩在他身上。氣氛是沉重而凝固的,我雙手放在膝上,垂首以待,大滴汗珠落在手背上。 “既然如此,也不好勉強?!彼l(fā)話道,“那成親后就和離吧?!?/br> 我猛然抬起頭,怎么還是要成親? 那人家以后怎么看我,不就是個為了攀親結(jié)貴,靠女人的小人了嗎?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要我娶你的女兒,也絕對不可能! “怎么,公子剛才還說,為報答我的救命之恩,做牛做馬也愿意呢?” “是小生……是小生配不上您的千金?!?/br> 我沒有尊嚴的嗎?你是救了我的命,不是霸占我整個人生! 在心里嘶吼,就差把“不可能”三個字吶喊出來。 他又換了問話:“你可知,當(dāng)今圣上荒yin到了什么程度?” “只是有所耳聞,并不曾切實知曉?!?/br> 他用手比劃了一座山,“那玩過的女人,尸首堆成山??!” 我心中懾然,但仍舊堅持:“不知這與要在下娶小姐有什么聯(lián)系?” 他步下低階,走到窗邊,從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高大的身影擋住月光投下的陰影,現(xiàn)在我就在跪在這陰影里,聽見他嘆息一聲說:“我的女兒,不能入宮?!?/br> ……您沒睡醒吧?要不再回去接著做夢? 我十分艱難地忍住笑,打心底來說,我同情曲小姐,但她這個父親好像毛病更大。 為她造了一座謊言編織的蜜罐糖屋,從小生活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漸漸地都分不清事實如何,不會分辨美丑,善惡是否能分尚且不知,如果一家人都是這樣瘋癲,那估計是有疾。 還是家族遺傳病。 對待瘋子,你能認真嗎,平心靜氣勸說:“入宮有何不好,那么多人為入宮爭破頭?” 他轉(zhuǎn)身看向我,眼神堅毅,面容平和:“我要選擇權(quán),捏在我女兒手里。” 老實說,我受到了深深的觸動。 “入了宮,她就是被挑被撿等著別人選的那個,意愿生死全不依她。當(dāng)一個女人,變成男人的附屬品,你覺得,她還有獨立存在的可能嗎?”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她不想入宮,難道還有人強迫她?” 排八百輩子都不可能排到她吧? 大人,要不你先正面現(xiàn)實好不好,我們再來談自由存在虛無? 如果清談,辯論沒人比我更擅長。 “大人,你也說了,想把主動權(quán)交到自己女兒手中,我聽說,您女兒可是非常不愿意出嫁的,說什么樣的男人也不嫁。那她不喜歡的我,你又怎么能強塞給她呢?” 他并不覺得是個問題:“所以我讓你們結(jié)了再和離嘛!” “你的背景我可調(diào)查清楚了,幾日前突然至南城,家中父母是誰不知,有幾口人不知,幾畝地不知,南城沒有親戚朋友,身上僅剩的盤纏也被搶走了?!彼种割^數(shù),“你說你不是天生的贅婿是什么?那是白白從天上掉下來讓我撿到的!” ……贅婿還能用天生來形容? - 他見我是說不通,竟然改變了策略。蹲在我面前,好聲好氣道:“你不跟她接觸,怎知我女兒不好呢,我女兒可非常好,天底下難找出第二!” 您自己的女兒當(dāng)然是父親眼里出西施。 然后用一種惡心的,誘騙的語氣,形狀極其猥瑣:“你怎么這么死腦筋,我女兒雖然容貌不佳,但是那個身材……非常曼妙呀。”他用手在自己身上比劃蛇形,“關(guān)了燈不都一樣嘛?!?/br> 恍然以為他是老鴇,在拉客,這副倒貼賣女的樣子,十分賣力。 或許我可以——“你許我什么好處?” 他見我松口,興高采烈:“你沒資產(chǎn),我給你資產(chǎn),你沒住宅,我給你置辦住宅,你辦實業(yè),我全力資助,你要讀書,我費用全包!” 不得不說很心動。 但是——“那我要納妾,納幾個漂亮的?!?/br> 他往我頭上就乎了一巴掌:“臭小子,我都沒納妾沒續(xù)弦,你就敢跟我提,你是上門女婿,要把我們家的優(yōu)良家風(fēng)傳承下去知不知道……” “曲家有男人不能納妾的優(yōu)良傳統(tǒng)?”這倒是稀奇。 “從我開始的不行??!”作勢又要打我,我趕緊抱住腦袋。 他罵罵咧咧地走遠,我得開始有所行動了,不然難道真的便宜那丑女。 - 曲尉然牽來狼狗到我院子里,看著我。那條兇惡的大狼狗頸上的鏈條很長,每天在院子里走來走去,關(guān)我的這處偏院,據(jù)我觀察,除我之外再沒有別人。 我每天偷偷攢下一些rou,再剩下些油湯保存。據(jù)曲尉然定下的婚期越來越近,那天,估摸著是最后的機會,趁著整座府邸下人都在布置喜堂,這邊無人在意,管理疏漏。我把門打開一道縫,將一些rou放在生銹的銅鎖和鏈條上。 同樣被疏于喂食餓了一天的狼狗猛地撲上來沖撞門鎖。 我聽見鏈條掉落在地的聲音。 接著,又故技重施,如法炮制喂了第二塊,第三塊rou。 那門鎖被撞得越來越松,希望就在眼前。 到快喂完的時候,銅鎖哐當(dāng)一聲落地,成功了! 我毫不遲疑,跑到馬廄偷走一匹馬,下人奴仆這才后知后覺,紛紛來攔,我騎著大黑馬,撞開抬喜桌的人,掛燈的人,剪紙花的人,誰都攔不住我。自由的感覺,真好。 但我著實方向感很差,府邸又很大,騎著馬亂跑了一陣。 路過一處亮著燈的小院時,忽有一陣隱隱的啜泣聲。 大黑馬嘶一聲抬起前蹄,停下來。 她在哭。 不知為何我有一絲憐憫,心里的悸動。 哭聲中有種迫不得已,身不由己的無奈。 她哭是因為不知道差點成為她夫君的我如此帥氣。 這樣想著,我就下馬去準備敲一敲門,叫她見識一下,到底是誰吃虧。 但我走到門前,又猶豫了。改變主意,收回手,站了半刻鐘。 天色晚了,日頭已經(jīng)落下,天邊黑沉沉的,那片黑云就像身披鎧甲的敵軍,不日就將到達戰(zhàn)場,洶涌而來,滾滾而至,如果再不撤離,恐怕又要落入惡人道。 那么,就此別過吧。 后會無期。 - 頤殊 有些閨閣小姐,極少出門。去得最多的左不過胭脂釵頭鋪子,右不過布料衣裳店鋪。為人婦后便將侍奉公婆夫君當(dāng)作畢生宗旨,若男主人有其他房妾,就在宅子里斗來斗去。 那樣的人生于我還不如自殺來得痛快。 幼時父親領(lǐng)我到上官小姐府上。上官若清身子虛弱,不住咳嗽,出不了門。她就是傳說中的病弱美人,養(yǎng)在室內(nèi)的花朵。她爹對她精心呵護,以湯藥澆灌之,以暖房庇護之。雖中藥日夜不離,火炭三月不撤,身體依然不見調(diào)理好。 父親帶我跟她接觸,她爹是熱烈歡迎。說她女兒自病了后就沒什么朋友,我來陪她說話解解悶兒,可以讓她心情好些。上官大人尋遍大大小小天下名醫(yī),甚至民間專治疑難雜癥,包治百病的江湖郎中,都沒我陪她玩那段時間的效果好。 上官大人這救女心切,屬實是病急亂投醫(yī)。 如今我跟上官若清算是境遇相同,也是哪里都不得去,更多幾分同情。 那日趙府桃花宴后,父親就將我禁足在家中。 有時我能理解他那種恐懼,有時又不能。 就像趙府出事這次,他把擔(dān)憂恐懼轉(zhuǎn)化為怒火,發(fā)泄在我身上。他指責(zé)我為何要去后庭,為何要讓打翻的酒桶潑到身上,為何要惹事,那是有史以來我看他發(fā)的最大的一通火。 他不知道是尹輾先看出我的弱點,就擅自誤會我,埋怨我,責(zé)怪我,這讓我很傷心。因為太過失望,我連為自己爭辯都懶得爭辯,只在他情緒激動時,偶爾出聲嗆他一兩句。 “我養(yǎng)個女兒,多不容易,你娘親她,半點也不愿你承受這些,這是她的遺愿,我答應(yīng)過她,你就別給我出難題了好不好?我不想到九泉之下愧對于她!” “原來我娘的遺愿就是希望我丑,丑一輩子?!?/br> 他罵不出來了。 彼時我不知道張蕓兒在她家跟她父親爭吵,只是爭吵的內(nèi)容完全相反。 她父親讓她入宮,陪侍太子,還是陪侍皇帝身旁也好,總之罔顧她的意愿要她跟袁公子斷得一干二凈。她是吵不過她父親的,只能撲簌簌地流眼淚。 當(dāng)晚爹說了一大通,走的時候門上落了把鎖,很沉很笨重的大鎖。 我心里不豫,在小院中走來走去,難道躲可以躲一輩子?避世竟是他惟一想出來的主意。 我鐵定得翻墻逃跑,坐以待斃不是我的性格。 - 三月街市,春日繁華。 河岸柳條枝被高高揚起溫柔鞭笞春風(fēng),街頭小販叫賣聲合轍押韻,聲調(diào)悠長。我在街市漫無目地閑逛,想去見張蕓兒,又怕現(xiàn)在不是個好時機。 但我知道每月中這個時候,她的侍婢就會來選采新一批珠簪寶飾,故而在店鋪門外等,想打探一下她的消息。不多久,她的侍婢翠兒到了,我叫住她,她把我拉到一旁。 “我們小姐,今晚打算隨袁公子私奔?!彼那母彝嘎?。 這消息無異于一個平地驚雷,震得我大腦空白。 “他們約好在曼硰湖邊,紫藤樹下見面。” “萬一姓袁的沒來呢?”我問。 “她說她會等到他來,不來就從湖中跳下去?!彼底灾?,“曲小姐,你快勸勸她吧,我們也攔不住?!?/br> 算算時間,張蕓兒大抵已經(jīng)在去程的馬車上了。我抓緊雇了輛馬車,請車夫加快速度,給他加錢,加多少都可以,這可是人命關(guān)天的大事。 自古男子多薄情郎,怎么這么糊涂! 太陽已經(jīng)落山,我在湖邊繞了一周,終于在一棵并不特別的藤樹下找到了她。她站在水里,湖面沒到小腿往上,看起來十分惆悵迷惘,顯然,他沒有來。 我大喊了一聲,叫她不要動,等我過去接她。 她看到我,眼淚簌地一下就流下來。 現(xiàn)在我也在水里了,鞋與襦裙下端全部浸濕。提腳往前走,到她身邊,她突然回身撲進我懷里哭起來,如果我沒聽錯的話,她一直在呢喃對不起,對不起。 很快,我就理解了這個“對不起”蘊含的意思。 樹林中多出許多人,鴉默雀靜,慢慢往這邊靠近,他們?nèi)恐剐幸?,動作極其緩慢而穩(wěn)健。張蕓兒終于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對不起,都是我爹跟他串通設(shè)計好的,我爹也不想我入宮。阿殊,你跑吧,快逃,尹大人說好不會傷害你……” 幾乎沒有猶豫,我放開她,往前跑幾步,一個猛子扎進水中潛泳,好在水性不錯,只要到另一側(cè)沒有伏兵的地方上岸,就有把握甩掉他們。 面具被我緊緊抓在手中,雙手不斷撥開水面。前方就是湖岸,而且相對安全。我是直線距離,他們追過來要繞很大一個圈,這是我所能利用的時間差。 在樹林間奔跑,被地底長出的樹根絆倒,爬起來繼續(xù)跑。但跟學(xué)武之人相比,體力終究有限,黑影越逼越近,悄無聲息,似乎很輕松,也許這場追逐對他們來說就是獵食的游戲。 再次被絆倒,我跑不動了,手撐在地面上,向后瑟縮,有人已經(jīng)離我很近了,他們一身黑衣,像暗夜中的鷹隼。他腕上架著一把弓弩,緩緩走幾步到我面前。 激烈跑動后我還在急促喘息,而他仿佛就像沒動過,一點不覺著累。 因為過度恐懼,我只能僵著湖水泡過發(fā)寒的身體,死死盯視他。 他看了一陣,抬起弓弩。我立即拿袖子擋住眼睛。 等了很久,也沒有預(yù)想中的聲響和痛楚。 放下袖子,他不見了,全部,所有人都不見了。 樹林陰森幽暗,大地歸于一片寂靜。 只有樹頂盤旋的幾只烏鴉。 - 闖禍了,是真的闖大禍了。 翻墻回到家中,依舊心有余悸,府中似乎還沒人發(fā)現(xiàn)我翻墻出去的跡象。換下濕衣服,打開被子,躺下,眼前盤旋的都是那些搖晃動蕩可怕的畫面,死亡的恐懼第一次離我這么近。 此后我沒有生出過跑出去的念頭,老老實實待在府中,等著父親把我嫁掉。 這很詭異,又很離譜,一個口口聲聲說我五十歲之前不得跟男孩子接觸的老父親,居然要把女兒嫁給一個素未謀面的野男人。無論從倫理、道理、良心哪一點上來說都不合理。 奶娘給我梳頭時,我正趴在浴桶邊昏昏欲睡,她致力于將每一根頭發(fā)梳得順滑,還說我身上的每一處都是珍寶。是,就是不知道成親后要被哪個野男人糟蹋。 她試探地開口:“小姐,你就不想知道你要嫁的郎君如何嗎?” 說實話,我不關(guān)心。大抵是我爹找的一個“可靠男人”。 他最好是個托,老老實實跟我和離,別訛我家產(chǎn)。 有人叫她,換她女兒,我從小叫到大的jiejie進來,她麻利地卷起袖子要給我開一場北方搓背大全套一條龍服務(wù),他娘剛給我抹完香膏,她就準備給我搓掉。 閑來無事,我叫她說說那個野男人。 “我也沒見過,是二狗子給他送飯。”她想了想,手上捏肩的力道適中,“但是狗子說他找他買了許多yin書艷本,還有春宮圖?!?/br> ……我爹什么眼光? “二狗子還說在他房里發(fā)現(xiàn)很多催款欠債的契書,看樣子好賭,輸了不少。據(jù)說他以身還債把自己都抵出去了,押的地契估計家里祖產(chǎn)也敗光了?!?/br> ……欠債為錢,好拿捏。 “哦對了,他涂脂抹粉,擦香拭絹,青天白日像個吊死鬼一樣!” ……總不能因為我是個丑瘋子,找個真傻子來相配吧? 昏禮那天,我已心如死灰,坐在銅鏡前由著婆子奶娘梳髻上妝,蓮花釵頭戴上,頭上沉甸甸的,走路珠墜環(huán)配相碰,如流水般琮琮,聞之悅耳。華而不實,影響我跑路的速度。 奶娘從小看我長大,鼻子一酸就要落淚:“小姐啊,你也有今天。” 她的鼻涕眼淚抹在梳子上,梳子又落在我頭上。 離儀式還有幾個時辰,她們?nèi)客讼?,留我獨坐在院中?/br> 估計等會兒沒時間吃飯,邊啃香梨邊拿著話本看,先墊墊肚子。 這居然還是個生離死別的悲劇,雖然我對愛情沒有感覺,但見不得別人一朝生一朝死,執(zhí)手相看淚眼,空余淚兩行。我哭得抽噎,吃不下去。 外頭似乎有人,我聽到馬的嘶鳴。 不過不重要。 父親只想在家中小宴,不出意外的話,這場昏禮大抵能低調(diào)且不張揚地辦下來。 宴請的都是些親近好友,往來頻繁的同僚,還有交情甚好的大人。他們一來,便喜氣洋洋地道賀:恭喜恭喜,女兒終于要嫁出去了,不容易啊。 誰也沒想到,這個意外竟出自新郎君身上。 有人附在爹耳邊說了兩句話,他驚出一身冷汗:“跑了?” 不錯,我這倒霉冤種夫君跑了。 我躲在門廊后,正欲返身回去,堂上席間忽然一陣sao動。有人被衛(wèi)兵簇擁著,腳踩黑舄款步而來,他面上舒意自得神色,仿佛獵物終于落網(wǎng)。而捕獲的網(wǎng),便是手上拿的黃帛。 是尹輾,他帶著圣旨來的。 - 父親跟我,不得不出來接旨,但基本從頭到腳都是麻麻的。 宣完旨,堂上一片議論聲哄起。很難以置信,但的的確確念的是我的名字。 我拽著父親的手起來,接過那巾黃帛。他的手好涼。 尹輾走了,我父親也累了。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幾歲。甩開我的手,嘟嘟囔囔地,沒意思,沒意思,去好好休息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