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馬角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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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隱 覃隱在尹府門前下馬車,管家及府內(nèi)下人正在招待其他賓客入席??吹剿?,沒人理他,按理他該算是尹府半個主子,自己命牙錯搬下賀禮,走進府邸。 繞過賓客聚集的長廊,就見尹輾站在廊下同幾位大人談話。他微微抿嘴,徑直走向她所在的后苑,院外有府兵把守,即使是他,也交叉長戟攔在院子口:“非禮勿入!” 宴會本就是交際酬酢,供人交際的場合,他卻坐在假山的石頭上,盤玩著手里的佛珠。即便有人發(fā)現(xiàn)了他,想要過去,也被他清冷眸光掃過從而望而卻步。 尹輾說她不太舒服。他本想去幫她看一看,可一個多月來,院中的假山飛瀑結(jié)成冰,枝頭雪梅綻放,也沒等到機會見她一面。她那天想傷他來著,或許為親人著想故意避而不見。 柳風葉在場中交際一周,偶見心心念念的翡玉公子站在梅樹下,拿著雪梅折枝,那抹艷姝與他自身的清雅脫俗形成強烈對比,他著淡青色鶴氅白裘,頗顯貴氣。 “翡玉公子?!彼哌^去,“您曾送過一位安姑娘到問柳館來,可還記得?您在信中說您救治了她,以后余期定來探望,大人應(yīng)該是忙。小的以為,問柳館與您的氣質(zhì)也是相合的……” 柳風葉與他邊走邊談,盛贊他的才情卓絕,玉骨冰姿,是那吟風弄月之人。覃隱右手將折枝花苞掰碎,漫不經(jīng)心地撒在潔白的雪地上,走一路,散一路。 - 尹輾正與吏部尚書談新任選官,科舉改制一事,宮中傳來圣旨,傳即刻入宮一趟。 乾綺宮燃著地龍,尹輾解了狐裘遞給宮人。諶晗站在案前揮斥方遒,疾草勁書,觀來傷已痊愈,身體大好。他不仰首地道:“朕送去的賞賜尹姑娘可還稱心?” “不敢不稱心?!币毜?,“她身體不適,越發(fā)嚴重,看見圣上送的七星匣,百寶珠,連環(huán)鎖,精神好時擺弄擺弄,還能樂上一樂?!?/br> 諶晗筆尖頓?。骸斑@么不好?”流露出懷疑毫不加掩飾。 “外界素來夸贊尹相有伊霍之才。”諶晗突然問,“你說我是昏君還是明君?” “若真如外界所說,臣有伊霍之才,廢昏君,立明君,那陛下未被廢,說明是明君。如果陛下是昏君,還未被廢,那說明外界這句話夸錯了?!?/br> - 從宮中回來,生辰宴正式開宴。百來賓客坐在梅林空地上,中間留出圓形空地。大璩以圓為尊,玦城布局為同心圓,凡事也求個圓滿,寓意充盈。 尹家小姐著緋紅深裳,頭戴金步搖鳳冠,口銜珠結(jié)鳳簪,群尾繡蹙金牡丹彩蝶戲花,拖長于地,身姿輕盈,步履穩(wěn)健,宛如流風回雪,翩若驚鴻。她以玉蘭蝴蝶圓扇遮面,一步一步往圓的中心走去,步若生蓮。尹輾坐在圓的上首端,他左手邊的位置就是她的。 直至尹姝到位置坐下,拿開扇子,席間嗡嗡議論聲才停歇。尹輾道:“尹某對各位百忙之中來參加舍妹的生辰宴感激不盡?!彼_場詞不多,話語平靜。 他給她倒酒,給她夾菜,盤子堆成小山,他知道隱生就在對面,還是這么做。 “你別說,尹大人跟五小姐看著檀郎謝女,真是般配!” 覃隱旁邊的人跟他同伴道。 “說起來她是她父親入贅尹家,后來改的母姓,關(guān)系是表妹,沒什么不可以!” “這兩人對我眼睛很好,欸,翡玉公子也是,尹家就沒出過不入眼的人……” 忽見美人輕掩檀口,連聲咳嗽,急喘不止,捂鼻捶胸。 眾人紛紛好奇觀望,有人嘆惋,可惜了,據(jù)說先天病體,命不久矣。 尹輾拍著她的背給她順氣,又遞過去一杯茶,尹姝接過喝下,忽然噴出好大一口鮮血,血點子噴濺在案面與前方的雪地上,于純白背景下觸目驚心的晃眼。 眾人大駭,有人去叫郎中,有人覺得晦氣,別死在生辰宴上,喜宴變喪宴。穿的是大紅袍服,據(jù)說這樣死的女人會化作厲鬼。還有人煞有介事地分析今天這是個陣法,就是為了給尹家借運,你看尹家這么多年來女子接連厄運不斷,就是傳聞獻祭了女眷…… 一時間人心惶惶,走的走,散的散,最后沒剩幾個人。 - 覃隱走過去,半蹲下身,想給她診脈。他看出她服用的是結(jié)籬草,會造成吐血的假象。他沒有碰到她,尹輾扼住他的手腕:“隱生,不必擔心,演的一場戲罷了。” 覃隱看了看她,她眨著眼睛,雙頰紅潤,并非全是胭脂添色,他站起來:“兄長費心謀劃,排了這出好戲,諶晗不能親眼所見,實在遺憾?!?/br> “無礙?!币毜?,“他別再纏著尹府要人就行?!?/br> “尹大人——” 剛剛空寂沒一刻鐘的梅園又來人了,復又喧嘩起來。 來的不止一人,張靈誨帶著一支鐵盔覆甲的軍隊,昂首闊步走入。 “給小姐慶生,張某來晚了。” 他玄色熊裘拖地,威而不怒,“尹小姐的芳誕,怎么能少了在下?” 尹輾淡然道:“如你所見,宴席已經(jīng)結(jié)束,舍妹不便多待,恐病氣沖撞了大人,我命人送她回去。張大人事務(wù)繁忙,就不留大人酣宴了……” “一個也不準走!” 張靈誨中氣十足地喝令。 “實不相瞞,在下是奉太后懿旨,前來捉拿行巫蠱之事的婦人?!彼?,“給我搜!” 竟在其中一棵花樹底下挖出了草編小人。如此拙劣的構(gòu)陷手段,無聊至極,可怕在背后有皇帝的意思,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張靈誨道:“既然尹大人交不出這婦人,那尹府女眷都得帶走,”他手橫過來一指,“包括她!” “你盡管試試,”尹輾風平浪靜,“帶不帶得走人?!?/br> 他身后不多時出現(xiàn)幾十位暗使,身著黑衣,提著銀光大刀。 幾乎同時,兩邊拼殺在一起。 但顯然,這其中有些人無心戀戰(zhàn),刀劍直直向美人而去,取其首級。 尹輾拂袖轉(zhuǎn)動手腕,內(nèi)力震開決命爭首的兩人,他袖子還沒有放下,頤殊爬起來往覃隱的方向跑過去。她拽著拖地長裙,跑得鳳冠搖搖欲墜,發(fā)髻散開,走姿步態(tài)算是白教了,因為她跑得如此義無反顧,決絕凜然,渾然不顧世俗、禮教、規(guī)條。 覃隱心一陣揪緊,他離她這么遠,勢必要穿過拼殺激烈的戰(zhàn)場,她目標又這么大,果不其然有幾人飛身脫離纏斗,一躍而起向她沖去。 他往前跑,過去接住她,在敵人的刀劍到她身上之前,一下將她護在身后。彼時暗使當中也有人趕來,格擋住四五把刀,往上一挑,再橫刀一甩霎時倒下四五個人。 - 頤殊 人越來越少。張靈誨看人數(shù)不敵,處于劣勢,冷哼一聲,抬手止戰(zhàn)。他還是低估了暗影閣的實力,原以為這群存在上百年幾代王朝的影子形同鬼魅,不過虛張聲勢,今日一戰(zhàn),看清了些許真面目,方知絕不是如此。 “走!”他帶著幾個殘兵敗將,大步流星地步出梅園。 尹輾沒有阻攔他,他低著頭,素色深衣上全是血跡,后來他也加入戰(zhàn)場,殺了幾個人。 他執(zhí)一把明月長劍,目光爍爍,洞如明火,走到覃隱面前一把將藏在他背后的她拖出來,提著她的衣領(lǐng):“為什么朝他跑過去?!他離你那么遠,我離你那么近,近在遲尺,你瞎嗎?!” 他咆哮怒吼,跟平常的模樣截然兩樣,頤殊被咄咄逼人的氣勢嚇住,踩住裙擺往下跌坐,偏偏尹輾提著她的衣服,使她落也落不下去,只能被迫仰首與他對視,承受他的怒火。 覃隱在她跌坐時也順勢下蹲,扶住她的腰,半撐半抱。她惶恐的眼睛里閃著水光,想她也是被嚇到了,當時的情景她做了第一反應(yīng),或許不是明智選擇,但是第一選擇。 尹輾像是突然醒過來,放開她,看向覃隱:“隱生,她差點害死你,我是在……” 覃隱沒有說話,頤殊埋在他懷里,蜷成一團,簌簌怵怵。 天地間,銀白冷月與灰白殘雪,交織成冬夜底色。 他摟著她站起,“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兄長,但你救了她,救了我們?!?/br> “你說你幼年被邪老怪抓去試藥,灌輸邪功,后來又修煉邪術(shù),活不長的。你看不起世間情愛,也逼著我斷絕情根,可我并非繼承你遺志的人,還請你放過我們?!?/br> “你確定嗎?”尹輾冷笑,“這女人傷過你多少次,你不記得?她根本不在乎除她之外的人?!?/br> “我確定?!瘪[招來牙錯,把她交給他帶走,“這樣危險又自私的女人,你要爭,我奉陪?!?/br> 他終于挑破了最后一層簾布,不惜代價地戳穿他長久以來辛苦隱瞞的心底事。 “誰說我要爭?比起大業(yè)她算得上什么?!” 尹輾嚙齒,又釋然一笑:“是我看錯了你,你成不了大業(yè),當我錯付所托?!?/br> 他扔下劍,背對他轉(zhuǎn)過身,朝梅林中走去。雪又開始紛紛揚揚地下,踏出的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腳印,但不出片刻,再次被覆蓋,新雪如初。 - 尹府門外,蘇驚帶著不亞于一支輕騎軍的府兵列陣排開。風雪中靜靜佇立等待。 他沒有與張靈誨正面撞上,趕到時事情就已結(jié)束。緊閉的大門院墻上探出梅樹枝椏,其上覆蓋著厚厚的大雪,那雪層層堆迭,壓得梅樹不堪重負。高墻深院,困住半生冬雪。 府門推開,一個黑衣男子抱著女人出現(xiàn)在門內(nèi)。蘇驚下馬,上前接過頤殊。 牙錯對她抱拳作揖,返身回到他公子身邊。 “我是不是很沒用?”頤殊說,“有點心緒動蕩的事就生病?!?/br> 蘇驚把她放到馬車上,安慰她:“你不是沒用,你只是有難以改變的女子之弱事實存在,可那不是你的錯。我們都很欣賞,你以最好的姿態(tài)面對了今天的一切?!?/br> 孤男寡女本不該同乘一輦,共處一室,可崇任東知道覃隱對自己放心,索性上車陪她。車上燃著炭盆,熱烘烘的十分暖和。他道:“頤殊,現(xiàn)在的情況很復雜?!?/br> 馬車行駛在雪地中,碎石撞到車轅,崇任東鄭重其事地道:“諶晗這是在借刀殺人,張琬弘夜夜做噩夢夢見被燒死的兒子,篤信你是不祥之兆要害死她這個兒子,以性命要挾張家除掉你。諶晗縱然此舉意在向尹輾挑明,他不愿再受尹輾控制,或是張靈誨,這些世家的聯(lián)合,做一個傀儡。在諶晗這里,尹輾是叛黨,覃隱跟他才是利益共同體。” “覃隱與他兄長的博弈,是不可逆轉(zhuǎn)必然迎來的局面,你勿需太過自責。” 她靠在馬車壁上,語氣淡淡地:“我沒有自責。” 崇任東接著道:“覃隱若能為陛下鏟除張靈誨及尹輾,天下河清海晏,百姓安居樂業(yè),你跟他跟我們都能安定下來。諶晗必會最大程度地保他,若是他不保,張靈誨與尹輾兩人之間必會有人篡權(quán)奪位,前期二者既合作又對立,兩廂平衡,皇帝安分,朝廷才相安無事?!?/br> 今日之事一切拉開了序幕,自古朝堂上,便有皇權(quán)與相權(quán)的對立,不斷斗爭拮抗,一方強一方即弱,處在動態(tài)平衡之中。又以丞相與尚書分裂相權(quán),這局面恰恰是諶晗想要看到的。 頤殊指尖敲頜:“不想聽,聽著都累,之前嘗試過,爭權(quán)奪利我不喜歡。” 崇任東笑笑:“可是總要有人去爭,有人去奪的?!?/br> 她在軒窗邊看了一陣風景,還是沒忍住問:“……什么時候能見到他?” 他深深看她一眼,從身旁掏出來一個東西:“這是小甲留給你的?!?/br> 為了保護他們,他將他們一家人送去了玼州,那邊有他一個親戚,還有眾多留守后方的戰(zhàn)士。若是舉事,他們可以隨時響應(yīng),揭竿而起,到時掀起的就不是宮變,而是一場暴動。 她把那雕得丑丑的泥俑人拿在手里翻看,越看越覺得不像自己。泥人后邊衣角還歪歪斜斜刻著叁個大字,沉魚落,想是雁字來不及了。看著看著噗呲一聲笑出來。 中途馬車被攔停一次,崇任東聽手下匯報完,轉(zhuǎn)述道:“覃隱入宮頂替下了巫蠱之禍,被敕詔軟禁在府,閉門思過叁月。” - 將軍府。 冬季過半,頤殊靠在花棚藤架長廊下,困頓不已。 她下頜枕在美人靠上,輕輕闔目。手邊一本浮蟲語錄,歪歪斜斜攤著頁。 水榭亭旁進來一位外人,她不想睜眼,只垂了頭,偏頜低睫,秀臂搭在靠椅背上,鴉青發(fā)絲如瀑如布,懶懶垂在雪白頸項處,那處肌膚在炎陽下耀得晃人眼。 諶晗問:“你在等誰?” 她回我沒有在等誰。 諶晗說:“你不是想去琯學宮嗎?已經(jīng)清理干凈了?!?/br> 她一雙惑人的眼微微挑起,諶晗恍惚了一剎,漂亮到這個境界,一個字不說都是欲語還休,勾魂奪魄。七分魂酥走五分,兩分魂不知所蹤。剩下叁分,見到第一眼便勾走了。 頤殊慢慢起身站立,她道:“你知道我是誰?” 她早就想問了,畫上沒有繪的手背痣,他是如何得知的。 冬日的陽光穿破云層,照映茫茫白雪,強烈的光反射在屋檐上,琉璃青瓦。 諶晗唇角上揚,笑意擴散開來,他只想笑,笑自己愚蠢。 “殊兒,這一世你叫我好生難找?!?/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