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始世界40:喜歡,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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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中人的體溫已經(jīng)漸漸恢復(fù)了正常,但從昨天晚上一直持續(xù)到今天中午的精神緊繃,滴水未進,加上剛才經(jīng)受的各種惡劣折騰,他仍眼尾通紅地蜷在她懷中,皺眉睡得昏沉。 覃與剛動了動被他抱住的胳膊,對方就下意識地抱得更緊了。 肌膚相貼處融開的暖仍舊未能消除她情欲退卻后鋪陳于眼底的冷,她看著那些自己刻意留下的痕跡,視線重新落回宴傾蒼白的睡顏上。 這朵她精心培育的花,最終還是從枝頭義無反顧地落到了她手中。 他陪在她身邊叁年半,除開最初的半年,后面的叁年時間她甚至慢慢地都不再掩飾自己惡劣糟糕的個性,對于她的本性,他應(yīng)該是離得最近,也看得最清楚的那一個。 可無論她如何試探,他始終都羊羔一般柔順而沉默地接受,一次又一次地讓出底線供她撻伐。 她一面期待著他永遠的忠誠馴服,一面又盼望著他猝不及防的叛逆反抗。 在他身上,她永遠有著相伴相生的矛盾心理,而他,就像最寬容無私的海,無論她向他灌輸了什么,他都包容且甘之如飴地盡數(shù)消化。 他明明最清楚她的危險可怕,卻從未有過一刻產(chǎn)生過哪怕一秒鐘逃離她的想法。 他像是自她腳下生長的影子,無論她如何無視、踐踏,都緊緊牽連住她,陪伴住她。 覃與閉了閉眼,只覺得胸口好不容易停歇的兩道意志這會兒又開始熱火朝天地爭斗,激得她整個人混沌不堪,郁卒煩躁。 她再次嘗試著將胳膊抽出,仍舊被宴傾更緊地抱住。 似乎唯有在熟睡時,他才會展露出孩子一般最真實的一面,順從心意地黏住她,不管不顧清醒時的分寸感。 心中的煩躁叫囂著,似乎要從喉嚨眼怒沖出來,她伸出的另只手在揮向宴傾臉頰不過一公分處堪堪停住。 覃與深吸了一口氣,手掌換上輕柔的力道覆上他臉頰,低哄道:“乖,松手?!?/br> 睡夢中的少年好似被這樣叁個字輕易安撫,緊皺的眉頭松開,箍住覃與胳膊的兩條手臂也聽話地放松了些。 覃與靜靜看了他兩秒,而后果斷抽出胳膊掀開被子起了身。 小沙發(fā)上的兩套校服凌亂地堆在一起,她抽出第一件穿上身時才發(fā)覺自己錯拿了屬于宴傾的那一件。 肩膀和袖長都空出一截,她好似這時候才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宴傾的修長與高大。 為什么他日夜陪伴在她身邊,她卻從未察覺到他到底有多高呢? 是覺得無關(guān)緊要,還是日日相看早已習(xí)慣,抑或是早在第一次見面時她就已經(jīng)對他產(chǎn)生了印象的定格? 覃與側(cè)過臉,嗅了嗅衣領(lǐng)處傳來的熟悉香氣,確實是她慣用的香水味,熟悉到都已經(jīng)無意識忽略掉了。 她記得這款香水價格不菲,按照她故意克扣宴傾的零花錢來算,他應(yīng)該是存了好幾個月才買的同款。 覃與抓著衣服的手指緩緩收緊,心底有種莫名的情緒一絲絲滲了出來。 酸酸的,麻麻的。 她知道宴傾總在模仿她。除卻她給他的那些固有的標簽,他最常做的事就是觀察她,然后模仿她。無論是房間布置,還是飲食偏好,他在繁雜的學(xué)習(xí)之余所剩不多的空閑時間里,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看著她。 哪怕是全程沒有任何交流的練琴或是看書,他都能夠很專注地看她很久,一個字也不用說,就那樣,癡癡地看著。 她以為他觀察她只是因為她故意刁難他的那個指令——偽裝成女生陪在她身邊,而正巧,離他最近的只有一個她而已。 可事實上,他過往耗費在她身上的觀察并不是為了學(xué)習(xí)如何偽裝女生,而是出于對她的喜歡,或者更確切地說,是迷戀? 覃與眸光微閃,試圖回憶起他最初用那種眼神看著她究竟是在什么時候。 那種純粹的、赤誠的、閃閃發(fā)亮的眼神。 “我叫你艷艷好不好?”那是撿到他的當(dāng)晚,洗漱干凈的小貓怯怯站到了她的跟前,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彼時驚惶未定,青澀又拘謹?shù)幕ㄖ蜎_著她搖動了自己的嫩葉。 他小鹿一般的眼睛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臉,然后抿著唇對她柔軟微笑:“好?!?/br> 明明溫暖如春的房間,覃與卻生出一種赤身站在凜冽北風(fēng)中的錯覺。 她閉上眼,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來。 那時候的她并沒有如今對異性好感如此敏銳的察覺力,更因為腦中多出的那一段莫名其妙的劇情而對所謂戀愛,所謂一見鐘情尤為抵觸,彼時的她,雖然已經(jīng)成為覃家獨一無二的主人,但實際上行為心理都更偏向于頑劣的孩子。 她沒有意識到。 而當(dāng)她升上高中,將所謂的劇情忘得差不多時,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身邊的宴傾,就像習(xí)慣了她喜歡的那款香水味道。他對她而言,是刺激值無限趨近于0的存在,無法像許騁、沉胤這些陌生人一樣給她帶來屬于異性的情緒刺激。 她從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想著將他據(jù)為己有,但那種占有欲,和對一只喜歡的寵物、一個新奇的玩具是沒有區(qū)別的。 毋庸置疑,她是喜歡他的。若非如此,她完全沒必要將他留在身邊。 可那時候,她的喜歡是任性的、獵奇的、情緒化的、孩子氣的,不存在任何異性之間的曖昧旖旎,是除了親情以外的籠統(tǒng)偏愛。 換句話說,她遇到宴傾太早了。 早到她還沒發(fā)展出對異性的關(guān)注,他就過早地來到了她身邊,而長時間的陪伴,又讓她下意識地忽略了他。 哪怕后來她清楚地感受到了來自他的迷戀、掙扎、痛楚與自我厭惡,她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回應(yīng)他,因為在她眼中,他從一開始的定位就是寵物,就是玩具。 人會愛上自己的寵物嗎?當(dāng)然不會。 可以是對寵物的愛,但絕不會是對異性的愛。 這或許就是她到今天才真正意義上動了宴傾的原因。 她用他一直渴求的東西來懲罰不聽話的寵物,希望在這個不合格的玩具回廠重塑前徹底將他擊垮,然后拋棄他,將他送去眼不見心不煩的大洋彼岸。 她對他的膩煩,當(dāng)真只是因為他的不服管教,還是因為她遲鈍地察覺到了從初遇起就落葉一樣堆迭至今的不對勁? 換言之,她急于毀滅的,究竟是不聽話的作品,還是自己對宴傾感情上的變化? 她如此冷漠又善變,為何單單在宴傾身上耗費了叁年多的關(guān)注? 她明明不在意他對她的那些熾烈情緒,為何又接二連叁地刺激到他失態(tài)? 或者問題回到最初,她明明只是將他視作一只有趣的寵物,為何又非得逼著他偽裝成女生時刻陪著她? 或許在她還沒意識到的最初,她對他的那種占有欲就摻雜了一絲她都未能覺察到的其他感情,而伴隨著時間漸久,她對情感的劃分越來越精細時,那絲別樣的感情就被捕捉到了。 細微到只有潛意識才覺察,從而做出了一系列違背她淡漠天性的行為,而這種種行為,都被那兩股相伴相生的矛盾情緒極好地包裝了起來,連她自己都騙了過去。 如今誤打誤撞,她和宴傾越了線,主人和寵物的身份被徹底打碎,那絲和惡意一起被壓在心底最深處的感情也隨之重見天日。 過往的一切,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她之所以多管閑事地救下宋赟,是因為他的倔讓她想起了初遇時的宴傾;她能維持對許騁的微薄興趣,是因為他看著她時那雙亮晶晶的眼;她喜歡周放對待學(xué)習(xí)的專注與認真,所以從不曾真的對他越界;她被沉胤的冷傲吸引,卻尤其愛看他情濃時靡麗的眉眼;她對故意引起自己注意的邱讓產(chǎn)生興趣,期待著他更多的小心機;她逗弄故作姿態(tài)裝淡定的胥燃,熱衷于把玩他那一頭順滑長發(fā)…… 這些讓她產(chǎn)生情緒波動的異性身上,她最喜歡的點,都有宴傾的影子。 初遇時的心動,在這叁年多的潛伏期間,不斷地用各種各樣的方式提醒著它的存在,只不過時到今日,過往堅固的關(guān)系像被打碎的鏡子一樣分崩離析后,她才終于發(fā)現(xiàn)。 她對宴傾的喜歡,并不僅僅只是對一只順眼寵物、一個新奇玩具的喜歡。 她轉(zhuǎn)頭,看上床上昏沉睡著的少年,終于明白了長久以來盤亙在她心頭的兩種矛盾心理。 并不是什么高深的善惡,只是孩童的惡劣心性和尚未意識到的喜歡在交鋒作祟罷了。她的涼薄本性,讓她想要摧毀他骨子里的傲氣,這是破壞欲;她對他的喜歡與興趣,讓她想要護著他無虞盛開至最美的模樣,這是保護欲。 原來,她一直是喜歡他的。 可,那又如何呢? 哪怕潛意識作祟,將這種喜歡投映在各種人各種事上,也無法證明十叁歲那年無意識的心動就一定正確強大。 她不過是縱容它無聲無息留在心底叁年半而已。 對于她的人生而言,區(qū)區(qū)叁年半算不得什么,尤其是,這種微弱到叁年半才被她看清的喜歡。 她確實遇到宴傾太早了,可換個思路,縱是她覺醒了對異性的情感后再遇到宴傾,她或許壓根就不會做出和十叁歲的自己同樣的選擇。 她不會心血來潮地下車去便利店買那罐冰可樂,也不會注意到大雨瓢潑的巷子里有人正在被欺凌,哪怕真的都按照當(dāng)時的情況一樣發(fā)展到她注意到了被踩在泥水里的花蕾,她也不太可能像十叁歲的自己一樣被那點怦然心動促使著貿(mào)貿(mào)然上前救人了。 一切,從起點開始,就有了無數(shù)種截然不同的走向。 或許她和宴傾之間,只注定了那個點的相遇,就好像兩條交叉的直線,有且僅有的一個交點,再往前或者再往后,就永無交匯的可能。 哪怕再遇到,他也不會是屬于她的那個宴傾了。 “宿命嗎?還真是浪漫呢。” 覃與輕笑一聲,脫下不合身的襯衣,換上了另一件真正屬于自己的襯衣。 可那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