濤聲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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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尹氏漁女。 她是個與眾不同怪胎,從不想著嫁為人婦,生兒育女。 她偏偏愛著大海。 水天一色的廣袤,濤聲如歌的海浪。 魚群擺尾,斑斕璀璨。 每當腳踝被海水打濕,都仿佛溫柔的觸碰。 “我的一生,是為大海而來” 尹氏如此相信著。 她從未離開過那個靠海的漁村,直到風信少女的青絲熬成焦枯的白發(fā),曬得黝黑的皮膚滿是褶皺。 她又一次走向大海,向深愛之物張開雙臂。 “我愛你?!?/br> 她如此說著。 大海濤聲依舊。 可它永恒的回答,從來不是給她一個人的。 沒有誰能憑愛意將大海私有。 即使那龐大而濃烈的愛已將她自己吞沒。 尹氏孤獨地死在了海邊,化作白骨,與沙土浪花融為一體。 而她的親人綿延子嗣。 很久很久以后,尹氏后代尹茵茵經(jīng)歷了那場翻天覆地的大洪水。 水災席卷過的大地一片狼藉,再無凡人的安身之地,反倒是妖獸傾巢而出,為禍人間。 那是個朗月高懸的夜晚。樹林間,一眾難民正踏著滿是淤泥的土地,一深一淺地奔逃著。身后,是無數(shù)感應禍世洪水后靈力激增的妖獸,正張牙舞爪地追逐著人們。 一聲聲凄厲的慘叫劃過夜空。身后的同鄉(xiāng)接連死于妖獸之口,化作飛濺的血泥碎骨。 尹茵茵不敢去聽,更不敢去看。她只能咬著嘴唇,強忍淚水。 尹父攥著她的手腕,用力一拉:“快跑!” 尹茵茵一個踉蹌,扭到了腳??伤龥]有出聲,而是強忍著疼痛跟上父親的步伐。 尹氏一家如今只剩他們父女二人,不論如何,他們要一起活下去。 忽然,樹叢中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 尹氏二人皆是一怔,又立刻意識到了不對勁。 然而,就是這一瞬間的躊躇,已釀成大禍! 那發(fā)出嬰兒哭聲的,正是食人妖獸合寙! 下一刻,巨獸的紅色長尾如長鞭般揮舞而至。尹父以身相護,瞬間被擊飛出去! 尹茵茵被推倒在地。 眼中的畫面宛如慢動作般,一幀幀如此清晰。 她親眼看見那合寙以迅雷之勢撲向父親,巨口大張,下一秒,父親已身首異處,血濺如瀑! “爹……爹?。。?!”尹茵茵目眥欲裂,下意識地抄起手邊斷枝,淚水終于奪眶而出,“我受夠了……我受夠了??!” 說著,她持著斷枝,瘋了般向合寙沖去,勢要以螳臂當車之姿與那妖獸拼個你死我活。 而合寙則冷冷地轉(zhuǎn)過頭,一張酷似人臉的青色假面毫無表情。 接著,妖獸巨口大張,發(fā)出挑釁的咆哮聲! 聲浪雖將尹茵茵沖得一個趔趄,她被仇恨蒙蔽的雙眼卻再裝不下更多情感。少女亦大吼出聲,持著斷枝,視死如歸地向合寙刺去! 妖獸則無情地高抬起巨掌。 只一擊,她便會死于非命。 忽然,一陣鳥鳴呼嘯而至,隨之而來的,是巨大羽翼的振翅之風。 三目霜羽鶴掠過天際,忽然向下俯沖,飛向?qū)|(zhì)的一人一獸! 下一刻,滿眼淚水的尹茵茵被一只手臂橫腰挽起。 裘止仁單手將尹茵茵抱上白鶴,把少女安置在巨鳥背脊。 他扶了扶斗笠,俊秀的側(cè)容俯視著下方嘶吼著的合寙。 “老夫去去就來。” 說著,一身簡衣的男子躍下白鶴,徑直落在妖獸頭頂! 裘止仁單手抓著合寙的犄角,居高臨下地俯視暴怒的妖獸:“孽畜?!?/br> 接著,男修單腳抬起,又用力踏下! 修習七魄功法之人皆一身怪力。即使此刻少了靈力,他依然憑rou身將合寙的頭顱生生踩得稀爛! 裘止仁冷哼一聲,抬頭望向霜羽鶴上的楊清靈:“此處妖獸已除盡,再去西北方看看吧?!?/br> 那個夜晚,裘止仁拯救了心如死灰的尹茵茵。 可是,那個夜晚,裘止仁與楊清靈又除掉了數(shù)不清的妖獸,拯救了數(shù)不清的人們。 而尹茵茵只是獲救難民的其中一個。 她與其他人一般,蓬頭垢面,眼含淚水,看向裘止仁的眼神,宛如蒙授垂憐的信徒。 對他而言,她沒有哪里與眾不同。 對此,尹茵茵是心知肚明的。 她將對他振聾發(fā)聵的愛意藏在心中。 在妄想與他相愛之前,她想先成長為一個能夠站在他身旁的人。 那段時間,楊清靈為首的治水集團正在研究這異常的洪水究竟從何而來。 尹茵茵自認是個普通人。然而,她相信自己執(zhí)著專一的勁,或許能幫助眾人解開洪水來源之謎。 孤注一擲般,她日夜翻閱晦澀難懂的上古典籍,只為找到蛛絲馬跡。 她會很努力、很努力,變成一個更好的人。 總有一天,她也能昂首挺胸地站在裘止仁身旁,與他一同退治洪水,斬妖除魔。 總有一天,大家會發(fā)現(xiàn)…… 她與他是最相配的一對。 點燈熬油,埋首書山。 她自己也不曾察覺,自己愈發(fā)憔悴,整日昏沉。 在哪里,在哪里呢? 那個能讓她蛻變成更好的人的線索。 直到眼睛被熬壞了,視線一片模糊,連遠遠望著的裘止仁的身影,都看不分明了。 值得嗎? 這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 就如同祖先漁女一般,大海養(yǎng)育了她的一生,而她則將一切奉獻給至愛。 對尹茵茵而言,裘止仁將她拯救,而她的余生,只為裘止仁而活。 哪怕雙目失明,幾近瘋癲,也無怨無悔。 “……我說,那裘止仁恐怕與楊神仙是一對吧?” 三辰臺庇護的難民之間,流傳著關(guān)于二人的流言蜚語。 與靈力充盈、境界高深的楊清靈不同,在眾人眼中,裘止仁雖一身怪力,卻終歸是rou體凡胎。 “他到底只是個普通人,我覺得是配不上楊神仙的?!?/br> 尹茵茵聽到有人如此評價道。 奇怪的是,聽聞此言,她非但不竊喜,反而有些生氣。 她不允許有人這般詆毀裘止仁。 更何況……倘若他當真對楊真人有意。 雖然會心痛,可屆時,她一定第一個送上最真摯的祝福。 尹茵茵的愛是謙卑而虔誠的。 某日,她終于從研讀古書中暫時歇息,獨自坐在三辰臺之下,感受著久違的晨光。 天邊漂浮的流云緩緩流淌,只是尹茵茵已看不清它們的形狀。 “……止仁,我決定要與朝初定親了?!?/br> 忽然,三辰臺上傳來楊清靈淡淡的聲音。 尹茵茵在偶然間聽到了二人的對話。 原來,楊清靈早已決定嫁作他人。 而裘止仁的反應,則在短暫的驚訝后轉(zhuǎn)為波瀾不驚。 尹茵茵可以確定,他們二人并非一對。 這個發(fā)現(xiàn),讓她如獲大赦。 原來,自己的愛并非想象般純粹。 愛這回事,終究是自私的。 長久以來近乎偏執(zhí)的努力,終究是為了什么呢? 她想起來了。 她想要擁有他。 與禍世洪水的斗爭終于來到了至關(guān)重要的節(jié)點。 那天,形銷骨立、面黃肌瘦的尹茵茵兩眼放光地捧著厚厚一沓紙,跑向楊清靈。 “楊真人!楊真人!”她一怔,四下搜尋,“……裘大哥呢?” “止仁只身進攻妖獸巢xue,現(xiàn)在不在三辰臺?!睏钋屐`手持拂塵,望向少女,“怎么了?” “我找到了……”尹茵茵將皺巴巴的泛黃紙張在地面鋪開,手微微顫抖,“這洪水并非普通的天災。它是天怒神罰產(chǎn)生的禍世邪崇導致,也正因此,妖獸們才會有所感應,傾巢而出……” 楊清靈聞言,緩緩蹲下身,將手溫柔地放在尹茵茵的肩膀:“謝謝你,茵茵。辛苦了?!?/br> 然而,一旁的眾人卻面面相覷。 “茵茵,此事我們早就知道了啊?!?/br> “你深居簡出,可能不太清楚吧。我們即將出發(fā),與禍世邪崇進行最終一戰(zhàn)?!?/br> …… 她孤注一擲的努力,不過是一場笑話。 最后一次見裘止仁,只見他形色匆匆,與楊清靈說些什么。 后者有些無奈,卻還是微笑著點點頭,隨即召來三目霜羽鶴。 二人踏在白鶴背脊,巨鳥緩緩升空。只見楊清靈拂塵輕揮,光芒乍現(xiàn)后,三角形陣法浮現(xiàn)空中。 “楊真人,你們這是……?!” 白鶴之下,眾人皆目瞪口呆,昂首仰望。 “我與止仁乃來自另一位面的異世人。如今水禍已除,便不再久留?!迸朗肯虮娙它c點頭,“諸位,保重?!?/br> “等等……!”眾人聞言,紛紛屈膝跪地,望向二人,“既然如此,只求二位恩人能留下名號,讓后人世代流傳?!?/br> “遙風派濟世長老,楊清靈。” “七魄教教主,裘止仁?!?/br> 三目霜羽鶴載著兩位大能,穿越陣法,消失一空。 這突如其來的位面穿梭,在三辰臺掀起軒然大波。 “這……原來是兩位神仙……” “那裘止仁,竟是個教主??峙?,也是絕世高手……” 耳畔的聲響喋喋不休。 尹茵茵孤獨地站立在原地,仰望天空。 裘止仁的身影,已消失無蹤。 她的視線空蕩而模糊。 她本以為,只要自己夠努力,總有一天,可以追上裘止仁的步伐。 可原來,裘止仁就像廣袤無垠的大海。 他的世界太遙遠,太遼闊。 她終其一身,也不可能擁有他。 他走了。 而她終于瘋了。 站立在層層迭迭的紙張中央,白紙黑字宛如帶著惡意的囚籠,讓她混沌,又將她搗毀。 她的視線愈來愈模糊。 也許是燈滅了。 也或許,是她在流淚。 忽然,她收集的關(guān)于禍世邪崇的字句開始爬行,最終聚攏成一團散發(fā)著邪氣黑霧的核。 太多關(guān)于邪崇的典籍匯聚在一起,竟再次喚醒了它的靈魂,成為了至惡之鬼卷土重來的契機。 “呵呵……呵呵呵……”黑霧環(huán)繞在尹茵茵周身,陰森的聲音循循善誘,“你似乎,很想得到一個人……” 雜亂的臥房內(nèi),尹茵茵渾身赤裸,兩腿大張,一對rufang上下晃動著。 她面色潮紅,喘息聲嬌俏無比,仿佛在對愛人撒嬌。 幻化成裘止仁模樣的黑霧將邪氣射入女人的身體。 這是他們的第一胎。 往后,會有成千上萬的鬼嬰誕生。 而那令人膽寒的禍世鬼姑母尹茵茵,則抱著手中的鬼孩,幸福地念念有詞:“克己復禮,飛遁鳴高……克己復禮,飛遁鳴高……” “你就叫,裘禮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