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日里，冬雷常響，還多在深夜。

    黎式總能在夢中看到花炮會上德川由貴慘死于她丈夫之手的場面。等一道雷下落耳，才從噩夢中醒。

    或許那日她還不明白德川由貴在病床上看著窗外落葉笑而不語是什嚒意思，但現(xiàn)在已是一清二楚。從由貴決定走出木房，走向臺上人前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jīng)接受了死亡的結(jié)局。

    人生憾事兩件，草刈紀(jì)子和立花正仁，對她來說，都圓滿了，所以，對她來說，人世間確實(shí)也沒什嚒好眷戀的了。

    又或許，她應(yīng)該為德川由貴慶幸。

    一輩子都為了德川家而活。這最后一次，在香港，終于是為自己活。

    至于那個男人，從長洲返來之后，就一直黑著臉不說話。冷戰(zhàn)的氛圍，必然且又自然的蔓延在這間元朗的公寓里。

    黎式也不想忙去慌解釋什嚒，畢竟她也很清楚，讓手下人調(diào)查，比聽她解釋效率高出太多。所以，她覺得，三個字：沒必要。

    青男組組長原青男死了，他手下四大護(hù)法也連續(xù)折損三名。山口組吞并香港三合會的野心算是就此夭折。

    烏鴉施行的借力打力策略完全成功，引幾方勢力內(nèi)斗自己完美隱身坐收漁翁之利，不但把日本佬趕出香港的地盤，還讓東星掙到了一筆不小的快錢。立此大功，自然受到了龍頭駱駝公開褒獎，又賞下一個堂口進(jìn)袋。幾個上一輩的坐堂老將雖心有不甘，卻也是敢怒不敢言。

    可受到社團(tuán)上下?lián)泶鞯臑貘f哥本人，卻實(shí)在沒有多高興。在他的打算中，不單是要日本人離場香港，還要陳浩南死在原青南手里，這樣自己就可以手不沾血的，完成上一世的復(fù)仇。

    插著手裝清高，在旁邊看著人去死，難道就他陳浩南會嗎？

    只可惜他千算萬算，沒算到還有德川由貴和立花正仁的這一出變故。更沒想到在另外一段故事里穿針引線的，是家里的那個女人。

    看著不聲不響，沒想到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偷偷摸摸做了不少事情。最關(guān)鍵的是到現(xiàn)在，都快過了近一周時間，她還是什嚒都沒想說，這種態(tài)度怎么能讓人不上火。

    駱駝看著黑著一張臭臉的烏鴉，故意笑嘻嘻的貼過來問，“點(diǎn)？雄仔，畀人甩咗？做棄婦咩？”

    那男人毫不客氣地白了他大佬一眼，一個“滾”字已經(jīng)蹦到了嘴邊，又硬生生咽下去，拿了車鑰匙就起身往外走，丟下三個字：“我走先?！?/br>
    再不走，他很怕自己控制不住手，給這個老頭來上一拳。

    駱駝怎么會輕易放過嘲諷這小子的機(jī)會，在他身后偏偏還要再補(bǔ)一句，“拍拍拖而已啦，咁認(rèn)真做乜？大家都系玩下的啦?！?/br>
    烏鴉窩了一肚子火，踩下油門就消失不見，留下汽車尾氣和大股揚(yáng)塵。開回元朗還沒上樓，就看見黎式背著包要出門。

    他大步走上前，把她剛打開的車門又摁了回去，那么大力的一拽嚇了她一大跳。

    “你去邊？”

    “我約咗人?！?/br>
    她不咸不淡的樣子算是把他的火氣徹底勾扯出來，“約咩人？你在香港除咗我之外，仲識邊個？系唔系我對你太好，畀你越來越不知所謂，爬到我頭上來疴屎?！?/br>
    “你癡咩線??？”黎式倒是被他整的莫名其妙，“我做的咩事對你唔住咗？我做邊件事唔合法？倒是你們，盡做D唔見得人的衰事?！?/br>
    “你講咩?。俊蹦歉绷嫜览X在不想客氣的時候盡挑人痛處戳，他實(shí)在是又愛又恨，“我哋做咩衰事??？”

    黎式冷笑一聲，“你自己系黑社會來的，仲要問我？”

    “好”，烏鴉也不跟她再廢話，直接把她扛上肩，繞過她的寶馬E36，丟進(jìn)自己車?yán)镌媳ｋU帶，“我倒是要畀你睇，我都會做啲咩衰事。”

    “你仲想點(diǎn)呀？”

    黎式不肯聽他的，自己解了保險帶就要掰開車門。那男人直接抓住她的兩只手，隨手找出條繩子反背捆在身后。黑社會，綁人是看家本領(lǐng)。

    “唔想讓我在車上就辦咗你，就聽話同我走?！彼麗汉莺萃{。

    黎式聞言瞬間噤聲。

    烏鴉這才稍微滿意一些，果然恐嚇比勸說更有用。油門踩下，捷豹飛一般竄了出去，她不知道他要開到哪里去，也不想問。連夜場都被丟進(jìn)去過，怕死也死過一次了。

    車一直開，一直開。

    城市景觀逐漸退后到遠(yuǎn)離看不見蹤影，取而代之是農(nóng)田和山林。殺人埋尸這種事對現(xiàn)在世道來說，不要太常見。她抑不住心內(nèi)恐懼，終于問他，“你想將我?guī)ミ呇?？?/br>
    他沒理，一門心思只顧著飆車。

    天色漸暗下來，直到農(nóng)田和樹林也都消失，海平線出現(xiàn)，能看見海岸燈塔亮起的遠(yuǎn)光。車從大路拐進(jìn)水壩，幾百米盡頭處就是大海，可他還是不準(zhǔn)備停剎。

    黎式被捆綁在副駕駛，睜大著眼睛看面前慢慢放大的無盡海平線，才真正開始恐慌起來，“你瘋咗？”

    儀表盤上的指針還在往更高的數(shù)字移動，他沒有一點(diǎn)點(diǎn)要減速的意思。

    “陳天雄你做咩？做咩啊你？你去自殺都唔帶上我啊，你瘋咗？”

    男人冷著眉眼一點(diǎn)都沒管她的哭叫。她覺得他絕對已經(jīng)是瘋了，可她被捆住了雙手，什嚒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往海面沖去。

    “啊——”

    在墜海前，他終于一個猛剎停住了車。

    黎式因?yàn)閺?qiáng)大的慣性整個人向擋風(fēng)玻璃撲，烏鴉的一只大手及時伸過來把她摁回去，如果以那樣的力道大概就能撞開安全氣囊，她八成會受傷。

    她驚魂未定，大口大口喘著氣，綁著她兩只手的繩子不知道什嚒時候被解開。黎式動了動被綁紅的手腕，瞪著身邊的男人，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瘋子。真系瘋子?！?/br>
    她一刻都不想和他呆在一個空間里，掰開車門下了車就往回走，可沒走幾步便發(fā)現(xiàn)自己腳軟，壓根沒有力氣。無奈只能扶著車尾，慢慢蹲下來。

    她把臉埋進(jìn)膝間，太陽腰身齊平在海平線，傍晚的風(fēng)吹散她的頭發(fā)。

    烏鴉也下了車，斜靠在車門邊，看著在地上縮成一團(tuán)地女人，緩緩從口袋里掏出一支煙，慢悠悠點(diǎn)上，問她。

    “肯講咗？”

    其實(shí)，草刈紀(jì)子和黎式的關(guān)系他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以及草刈紀(jì)子為什嚒會出現(xiàn)在長洲，她二人又為什嚒出現(xiàn)在德川由貴身邊，他也都清楚。再問，只不過是想親口聽她解釋。

    可惜，她明白，也不想照做。

    “講咩？”她蹲在石墩旁，抬起頭來，一臉倔強(qiáng)。

    烏鴉丟掉只抽了一半的煙，大步走過去拉她起身，直接把她壓在堤壩的矮墻上，強(qiáng)迫她和自己對視，“你最好明，我唔系個好有耐性嘅人。你知道我在問什嚒?！?/br>
    黎式朝他微微一笑，“你唔系都知咗？做什嚒還來問我？”

    他一點(diǎn)都不滿意她的回應(yīng)，手上的力便不減反增。她的半個身子被壓出矮墻之外，下面是在夕照下泛光的海水，只要他一松手，那就是她的葬身地。

    “你最好殺咗我?！?/br>
    她也驚訝，來香港就幾個月，卻超乎過去二十年，竟能把生死都看淡。黎式神情淡然，玫瑰被折斷前仍有姿態(tài)，“反正，對你們這樣的人來講，人都冇價值，女人就更加冇。都是畀你們男人看作所屬物罷了，配為人咗？不配。對吧？”

    烏鴉掐著她的手一頓，意外她為什嚒突然會說這些。她和他對峙，和從前無數(shù)次對峙時如出一轍。

    海風(fēng)穿過他們之間，咸味的流動空氣使人找回一些神志。

    他把她抱返回來，安全的放在地上，皺著眉頭問，“你究竟想講啲咩？”

    黎式望著海面和天空發(fā)呆，羨慕海鳥飛翔自由來去，沉默許久才開口，“男人之間紛爭，犧牲的卻永遠(yuǎn)系女人。蘇阿細(xì)系這樣，德川由貴也系這樣?；蛟S下一個，就系我。唔對，其實(shí)，我連她們都不如。阿細(xì)系為咗愛情，由貴系為咗家族，可我卻糊里糊涂，死得沒半點(diǎn)邏輯?！?/br>
    烏鴉也像她一樣，面向著寬闊的海面看天，頭一次苦惱女人的特有技能之一是對著美景多愁善感。

    對他來說，江湖就是砍殺和傾軋。壓根不存在什嚒“犧牲”。犧牲，多么高尚的詞，他這樣的人，只聽過，沒見過，更沒想過。

    他接不上她的話，幾番開口，最后也只能說出一句，“我唔會畀你死?！?/br>
    這句話其實(shí)很重。只是，說的人沒感覺，而聽的人，不敢信。

    太陽幾乎全部落下水平面，只留余光映天。

    黎式突然想到，這好像是他們兩個人第三次吵架。她從不認(rèn)為自己是一個心態(tài)積極的人，可現(xiàn)在，她甚至樂觀到會在心里打趣自己——比起前兩次吵架的要死要活，這一回倒是安靜了些。

    對著夕陽和大海，在燈塔下，彼此都冷靜的多。都學(xué)著用言語去表達(dá)內(nèi)心，而不是一味的傷害對方。

    在男性主場的地下世界里，他們背后的女人是不會被看見的，無論是犧牲了多少。普通如蘇阿細(xì)，高貴如德川由貴，都一樣。

    黎式同烏鴉說她的思考結(jié)論，“其實(shí)，你哋男人都系盲佬，因?yàn)榫退闩烁冻鰠疃?，都睇唔見?！?/br>
    無論她是不是被他綁架而來，從一開始，這就已經(jīng)不是一場公平的游戲。

    那天晚上，烏鴉把黎式送回了元朗，車停住的時候，她披著他的外套已經(jīng)在副駕睡著了。他把她抱上樓放在床上，自己卻又拿了鑰匙出門去拳館。

    亞佐帶戴著拳擊手套已經(jīng)在拳館等。烏鴉到了之后，連衣服都沒打算換，戴了拳套，翻上臺就和他開始對打。

    對打，他沒有用任何格斗技巧，就是最直白的攻擊，不留情面，不留死角。亞佐只守不攻，默默承受那男人發(fā)泄一般的鐵拳。

    深夜的拳館，關(guān)二爺目睹這一場無聲的拳戰(zhàn)，只有一方的全力壓迫。直到一聲清晰的骨頭斷裂聲出現(xiàn)在這個空曠的場地里，烏鴉才終于肯停下手來。

    亞佐臉上的傷口雖然可怖，但算不上什嚒實(shí)質(zhì)性的傷，左臂硬生骨斷的痛才深入肺腑。

    烏鴉丟了拳套翻下了臺，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回頭看向那個單膝跪地的男人，作出最后警告，“畀我離阿式遠(yuǎn)點(diǎn)，仲有，別背住我偷偷摸摸做什嚒小動作。如果你背叛我，我會畀你生不得，死不能。你知我手段。我講真?！?/br>
    亞佐私下里幫黎式，于公于私，對他來說，這都是挑釁。令他更加生氣的是，她就算是去找亞佐幫忙，都不肯跟自己這個每天睡在同一張床上的人來開口。

    亞佐扶著左臂傷處，顫顫巍巍站起身來，想說些什嚒，卻還是都咽下。其實(shí)他是想求大佬對黎式稍微好些。但又怕這話說出去，對她來說是負(fù)擔(dān)，反而會激得一向暴躁的烏鴉再去傷害她。

    捷豹奔馳在深夜的車道上，風(fēng)過無聲。他一只手把著方向盤，一只手伸出窗外彈煙灰。為什嚒會有和亞佐的這一場拳，他瞞得了別人，卻瞞不了自己。是，他是生氣，生氣近身小弟和自己的女人瞞著他做事。

    但除開生氣，剩下的，竟還有嫉妒。

    同樣是地下黑色世界的人，而亞佐和黎式的開始，卻是干干凈凈的，這一點(diǎn)，他勝過自己太多。

    都說都市飲食男女的那種故事開頭都俗套非凡，但這種俗套，卻是他求之不得的尋常。

    平和的認(rèn)識，平和的相處，平和的去續(xù)寫以后。而不是像他們兩個，在一個垃圾桶里遇見彼此，然后在血腥槍響中重逢，最后在故事里寫盡對抗和蒼涼。

    從前他或許不知不覺，但現(xiàn)在他面對咗本心，他要留住她，留住她一齊去改寫這個不堪的開始。

    又過去兩日，烏鴉和黎式還是冷戰(zhàn)狀態(tài)，但緣由都與對方無關(guān)，屬于是各抱心思，在和自己較勁。

    下午那男人辦完公事，路過元朗，想起這幾日黎式吃的少，就拎著兩籠叉燒包返去，卻剛好撞上她攞住車鑰匙要出門。

    “去邊啊你？”

    黎式換完鞋抬頭看見堵在門口的高大男人，在心里暗暗嘆了一口氣，沒有瞞他，“我去機(jī)場?！?/br>
    “機(jī)場？”這個地方和離開掛鉤，觸動到警鈴，他一下子變得刻薄起來，“去機(jī)場點(diǎn)？做咩？你一個人？你想走咗？”

    “邊個同你講我要走？”她有些無語，突然覺得在外面叱咤港九的烏鴉哥腦子也不是太靈光，“我用嘅錢都是你的，我要是買咗機(jī)票，你會唔知咩？”

    “那你去機(jī)場？”

    黎式其實(shí)是去啟德機(jī)場為草刈紀(jì)子送行。德川由貴去世，山口組在香港崩盤，紀(jì)子也沒有必要再留在這里，是該回日本了。

    烏鴉不放心她一個人去，雖然也不知道在不放心什嚒。啟德機(jī)場離九龍城寨不遠(yuǎn)，而那里算他半個發(fā)家地，所以揾個些許人看住黎式是易如反掌。但即使如此，他還是打算親自車她過去。

    黎式站在安檢口和草刈紀(jì)子話別，烏鴉頂著一副墨鏡站在她身后。不近也不遠(yuǎn)，既不會打擾到她們說話，也可以幾步就到她身邊。

    紀(jì)子看了幾眼摯友身后的男人，有些擔(dān)心也有些疑惑的問黎式，“他就是綁架你的那個黑仔嗎？”

    黎式的目光停留在離紀(jì)子不遠(yuǎn)處的草刈朗身上，從前她沒見過紀(jì)子口中的這個哥哥。雖然對方墨鏡遮面，也只給了一個不清楚的側(cè)臉，但今天一見，就是覺得很眼熟，很像一個人，卻一下子怎么都想不起來。

    紀(jì)子的聲音讓她回神，反應(yīng)了兩秒她說的話后，無奈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草刈紀(jì)子的無聲的表情像在告訴黎式，她覺得這種被綁架的待遇很神奇。黎式在心里自嘲，別說是紀(jì)子，她都覺得很神奇。

    草刈紀(jì)子因?yàn)榈麓ㄓ少F離世的事情，整個人看起來很憔悴。黎式也慶幸紀(jì)子沒有親眼看到由貴是如何慘死。而對于那日她的突然不見，紀(jì)子自己沒有多說，黎式也不會多問，不過也猜的到，多半是被她哥哥帶走了。

    “等安定下來了，就給我寫信?！崩枋剿闼闳腴l時間差不多，就不再多留人。

    “好”，紀(jì)子又看了一眼她身后的看著就不好惹的男人，最后對黎式囑咐道，“你也多小心。記住，如果在香港呆不下去，就來日本找我?！?/br>
    “嗯”，她雖然應(yīng)承但也心知肚明，如何能走出香港呢？黎式把眼里的蘊(yùn)熱壓下去，笑著和她道別，“一路注意安全?！?/br>
    離別再難，也不過再見兩個字。

    看著草刈紀(jì)子入閘后再回頭和自己揮手，她的眼淚便不自覺落下來。其實(shí)，她們都知道，這一別，也不知道何時才會見。

    等那一高一矮兩兄妹徹底消失在人潮匆忙中，黎式才轉(zhuǎn)過身向回走。一對上身后男人的那張臉，她突然反應(yīng)過來紀(jì)子的那位兄長像誰，類似的墨鏡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氣質(zhì)雖然大不相同，臉型輪廓卻有五分相似。

    草刈朗像烏鴉。

    他走到她面前站定，問，“都講完。死心咗？”

    她把臉別向另一邊，沒說話。

    那男人也不在意，自然的牽起她的手向外走。

    捷豹泊在機(jī)場外諾大的停車場里，沒急著馬上離開。

    一架接著一架的飛機(jī)，從跑道上起飛，載著不同的人，奔赴不同的目的地，續(xù)寫不同的人生。黎式透過擋風(fēng)玻璃，看壓過天際起飛的巨鳥，她不知道紀(jì)子坐得是哪一架，但她知道紀(jì)子是真正離開了這片土地。

    飛機(jī)就像她那日在燈塔下見到的海鳥，自由，無拘，令她羨慕。

    烏鴉點(diǎn)起一只煙，第一次認(rèn)真和她說話，“睇飛機(jī)都可以睇咁認(rèn)真，點(diǎn)，你也想走？”

    黎式看了他一眼，又轉(zhuǎn)返頭繼續(xù)看天，沒有承認(rèn)，也不想否認(rèn)。

    “我知你心思”，那男人笑了一聲，接著道，“我小時候住在城寨，睇咗無次飛機(jī)壓過頭頂飛過去。每一次，我都想，幾時我都可以飛出這個下三流的地方。后來長大咗，值得高興嘅是，我走出了城寨，但代價是走進(jìn)了一處更臟的地方?！?/br>
    “可，那也是你選嘅”，黎式實(shí)話實(shí)話，自己選的路沒資格傷春悲秋。

    “系，冇錯，系我選嘅”，烏鴉意外的沉默了一陣，才繼續(xù)說道，“但出世嘅時候冇得選，后面我再怎么選，都冇緊要咗?！?/br>
    她下意識的想反駁，但一時又找不到詞匯。而他把自己武裝的太好，讓她找不到一絲情感流泄的裂縫處。

    對視三秒后，男人又恢復(fù)滿身紈绔，她也馬上收返起自己多余的同情。

    黎式神情漠然，語氣卻堅(jiān)定地答他起初的問題，“如果可以上飛機(jī)，我一定會走，而且決不回頭?！?/br>
    “系咩？”烏鴉笑著發(fā)動了引擎，打轉(zhuǎn)車輪離去，“你信我，你唔會有這個機(jī)會。這條路，你要陪我走下去?！?/br>
    車影漸遠(yuǎn)，駛?cè)氪蟮篮?，融合在港島霓虹流光溢彩的潮涌里。

    世道多艱卻與君同。

    江湖路遠(yuǎn)。故事，才剛剛開始。

    第一卷（原青南篇）·完

    第一卷最后一更6k字放送給大家

    感謝大家從最開始到現(xiàn)在的一路陪伴

    感謝給了我這個時不時鴿子的作者很大的體諒

    無論你認(rèn)不認(rèn)為這是一本合格的同人

    我都會很認(rèn)真的繼續(xù)寫下去  給烏鴉哥一次完整且圓滿的新的人生體驗(yàn)

    未來兩周  我會修改已經(jīng)發(fā)布的第一卷所有內(nèi)容  以及規(guī)劃開稿第二卷

    預(yù)計(jì)在3.25左右  第二卷（靚坤篇）就會和大家見面

    歡迎追更  感謝支持～也感謝遇見同好的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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