羋煦裝了一口好假牙，吃東西并無困難，不過孝女賢媳們送上來的珍饈實在太多，每樣只能淺嚐即止?？墒菍τ谮w孝呈上的蒸蛋，她一嚐便兩眼放光，唏哩呼嚕吃了個碗底朝天，咂咂舌頭問道：「還有嗎？」。

    趙孝連忙又盛了一碗端上，可是羋煦并沒有繼續(xù)享用，而是叫長孫姬宇來吃，如果有什么最好的東西，她從來就一定要給他一份。

    姬宇舀了一勺蒸蛋送入口中，驀然一股熟悉卻久違了的滋味充滿齒頰之間，他整個人僵住了，如遭雷擊，因為那正是天下獨一無二、絕無分號的兩千兩百多年之后的姬府十大名菜之首：「第九交響蛋」！姬宇明白眼前這一碗蒸蛋并不是小鳳兒做的，不是因為時代不同而食材略有出入，而是因為這碗蒸蛋缺了股靈氣。不過；雖然滋味差了點，但手法百分之百是小鳳兒的獨門絕活，絕對錯不了。

    姬宇紅著眼，哽咽地問道：「孝兒，這蒸蛋的烹飪之法，你是由何處學(xué)來的？」。

    趙孝見姬宇模樣異常，頗為吃驚，誠惶誠恐地答道：「稟告父皇，這道菜的料理秘訣由兒臣親娘皇太妃所授?！?。

    姬宇又問道：「這道菜可有個名稱？」。

    趙孝答道：「有，叫做『第九交響蛋』…不過兒臣一直不明白這名字的寓意由來…」。

    姬宇走上前緊緊將趙孝摟在懷里，熱淚盈眶，良久無言。一會兒他松開了趙孝，不好意思地對看傻了的眾人說道：「這蒸蛋…實在太好吃了…」。

    其實早在三年前，當姬宇見到親家送來的結(jié)婚信物「受命于天，既壽永昌」玉璽之時，便已知道這方玉璽是雅典娜三世的曾外婆蓋亞的杰作。因為十七年前藺相如完璧歸趙之時，玉璽還只是和氏璧，而在這段期間能將和氏璧刻成六十二年之后才會出現(xiàn)的傳國玉璽的人，就只有來自未來的蓋亞，否則其他人又怎能知道和氏璧將會變成什么樣子？

    可是蓋亞會是陳香鳳嗎？這件事依然沒有答案，因為兩千多年來見過傳國玉璽的人不在少數(shù)，更何況公元1980年傳國玉璽在澳門南灣被發(fā)現(xiàn)后，媒體廣為報導(dǎo)，刊載了玉璽的各種角度清晰照片，那知道的人就更多了。

    照說姬家桐與陳香鳳之所以能做時空穿越，那是因為姬家桐的刻意安排，更是因為藉由傳國玉璽與隨侯珠做為轉(zhuǎn)移的媒介。而且像傳國玉璽與隨侯珠這么高強度的光子晶體物質(zhì)，雖不敢說一定絕無僅有，卻也并未聽說過另有發(fā)現(xiàn)。若說還有另一個人能以相同的方式穿越時空，那也未免巧合得太過了，除非還有其他穿越時空的方式，但姬宇實在想像不出來還能有什么其他的可能。因此蓋亞就是陳香鳳，才是最合理的推論。

    本來姬宇已認定陳香鳳來過這個時代，化身為大墻莊祖師；墨子的夫人；瑤姬，而瑤姬已經(jīng)在一百多年前就死了，因此他一直排斥“另一個”時空旅行者蓋亞是陳香鳳的可能性。可是；姬宇在兩年前，發(fā)現(xiàn)隨著自己在天人大道上邁入第四重天，生理老化的現(xiàn)象竟然停止了，也就是他已成為長生不老之身。那么既然自己證明了人類確實能夠長生不老，那么瑤姬就有可能一直還活著，也就有可能瑤姬就是蓋亞。雖然姬宇會過蓋亞，知道她并沒有步上天人大道，不知道她因什么原故而長生不老，但這是一切巧合最完美的解釋。唯一的問題是，解釋雖然完美，但卻無法證實。

    現(xiàn)在這一碗「第九交響蛋」給出了最確切的證明，姬宇前世的妻子陳香鳳就是他今生的夫人施夷光！同時也是雅典娜三世的曾外婆蓋亞，而且還是大墻莊祖師瑤姬…天知道她還有什么其他的身分，更不知道她在這世上已活了多久了！

    ……

    羋煦的壽宴之后，姬宇仔細盤問了雅典娜三世與趙孝，可是他們都不知道蓋亞；或施夷光在哪里，也問不出任何有關(guān)她的行蹤的蛛絲馬跡。姬宇獨自沉思了一天一夜，他唯一能想到的線索是十四年前看過的一份特異現(xiàn)象事件報告，有一個人獨力拉著三車補給雪撬往北極跑去，難道這世界上除了蓋亞還有其他人有這等能耐嗎？可是；她去北極干嘛？

    姬宇曾經(jīng)在張家界的天門山之巔問了蓋亞三個問題：她從哪個時代來的？怎么來的？來此有何目的？那時蓋亞對這些問題看來十分困惑，說她要想一想才能回答，不料這一想二十七年還沒有來告訴他答案?；蛟S；她已隱約想到了點什么，因此才會“回家”去找答案，而她回的那個“家”，是在北美洲西岸的半月彎！雖然這只是猜測，可是卻是姬宇唯一能想到的可能。

    姬宇拿起直通皇帝兒子的專線電話，對姬大同說道：「我要借一架飛機，你叫空軍羅司令直接跟我聯(lián)絡(luò)吧！」。

    在等待羅司令打電話來的同時，姬宇取下了架在座位一旁的「太阿劍」摩娑試手。他有一種直覺，在完美幸福的結(jié)局之前恐怕將橫阻空前的兇險，這件世間唯一還能增益自己不足的寶物，或許終于有用武之地了。

    ……

    施夷光在二十世紀稱做沙加緬度(註一)的地方建立了商朝的首都，稱作「薩都」，這兒是商朝最北邊的城市，也是她所親自督造的最后一座城市。不過施夷光并沒有住在薩都，她把國家政務(wù)交給了宰相子癸，自己在西南方兩百公里路程的一處海邊小屋獨居，并交代子癸若沒啥要緊的事就別來煩她。這棟小屋座落在二十世紀稱為半月灣的地方，就分毫不差地正正蓋在她前世所居的豪宅原址上頭。

    施夷光住進小屋后，可能是因為油然而生一種回到家的感覺吧？幾乎每天晚上都熟睡，而她原本是不怎么需要睡覺的。而且或許因為與她前世的家在地球上的位置、氣候、磁場、地理、風水完全一致，她就天天作夢，夢到前世的點點滴滴，巨細無遺。三個月后，陳香鳳完全回來了。

    陳香鳳…嗯，咱們還是叫她在這個世界的名字好了…施夷光恢復(fù)了前世所有的記憶，不過對于自己為什么會來到兩千多年之前仍然莫名所以。但無論如何，她對姬家桐有絕對的信心，堅信他會契而不捨地追尋自己，即使跨越兩千多年的時空也阻攔不了，而且他已經(jīng)追過來了，他就是姬宇…這不需要推論，三十三年前及二十七年前他們兩度相見時的悸動就是明證。

    現(xiàn)在換她去找他了，施夷光打包行囊準備返回中國?？墒沁@時傳來了壞消息，玉米莖基腐病(註二)在整個中美洲蔓延開來，使今年的收成減少了七成，而玉米是商朝唯一的糧食作物。由于商朝的人口已逼近一百三十萬，要養(yǎng)活這么多人，即使大肆屠宰牲口也不夠填補糧食缺口，所以這意味著幾十萬人將會餓死。這成了一個萬鈞沉重的負擔，壓在施夷光的胸口上，讓她喘不過氣來。

    這天施夷光為缺糧危機坐困愁城，五內(nèi)如焚，突覺心悸暈眩，氣血上涌，一身真氣竟然無法凝聚。她哇的噴了一大口鮮血，勉力盤膝跌坐，試圖凝神調(diào)息。

    要知武功練到了施夷光這種登峰造極的境界，任何疾病或毒物都不能上身，現(xiàn)在身體突然垮了，唯一的可能只有自身內(nèi)家真氣走火入魔。

    但凡最上乘的內(nèi)家神功都需要依托于一套深奧的哲理，使修練者的rou體能力與心靈境界同步成長，身心合一地自然化解走火入魔的威脅。而八九玄功的哲理依據(jù)，就是道家清靜無求、沖虛自在的人生態(tài)度。所以唯有當修練者的精神修養(yǎng)能夠無掛無礙，達到了“大有空明”的心靈層次，才有可能將內(nèi)丹火候提昇到最高境界，這是為了保護修練者的微妙限制，無法逾越。

    可是在八十五年前，當時的吳琪；就是施夷光；遭到烈火劍派五長老的伏擊，身受重創(chuàng)，當時為了療傷救命，硬練極為霸道的烈火劍派「瓦希什塔圣火功」，以絕高的智慧硬生生地打破了八九玄功原有的限制，使得內(nèi)力的進境不再受限于精神修養(yǎng)。自此之后，她的功力勇猛精進，迅速攀上了「天地不言」的武道巔峰。

    如果施夷光能夠維持早年游戲人間的心態(tài)，視此生如浮云，見世間如幻影，那么不需修道就自然暗合道家哲學(xué)，也能避免走火入魔之危?？墒请S著她生下了一女一兒，對這個莽莽紅塵有了深深的牽掛，與道家精神大相逕庭，內(nèi)家真氣就失了制約。而八年前施夷光為了收服土著，同時全力施展八九玄功與瓦希什塔圣火功，開啟了體內(nèi)兩種真氣互相衝突的濫觴，從此漸成慣性，讓她不得不經(jīng)常著意練功調(diào)理，以免走火入魔。

    (註一)沙加緬度，即美國加州的sacramento。

    (註二)玉米莖基腐病是經(jīng)由土壤或昆蟲傳染腐霉菌、炭疽菌、鐮刀菌的病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