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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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巖此刻還沉浸在自己的美夢中,自同平舒打定下了婚期,他就緊鑼密鼓地籌備起來了。 之前還在鬧不愉快的兩個人,現(xiàn)在居然要一起拍結(jié)婚照,我不知道魏巖是怎么翻篇的,反正我是膈應(yīng)得不行。 在照相館擺放的一系列照片里,我眼尖地發(fā)現(xiàn)了孔文卉與我的中學(xué)畢業(yè)照,現(xiàn)在想想,上面的姿勢還是我想出來的。 “這張照片...”看著相片中笑得那樣開心的兩個人,我不禁出了神。 照相師對著照片看了我兩眼,驚訝道:“咦,這位小姐莫不是相片中的那個?” “是我,這張照片,是我和文卉的高中畢業(yè)照,一晃都過去好幾年了,我也好久沒見她了...”回憶涌上心頭,我除了感慨物是人非,卻也無法忘記那天對魏巖說的話,可惜我的“非常喜歡”終是錯付了。 “哎呀,這真是可惜了,不過你們的笑容在這張相片里,永遠是連在一起的?!闭障鄮煵幻骶屠铮眯陌参课业?。 見我定在原地,魏巖拉了拉我的手道:“平舒,這張照片家里也有,你真喜歡我去買個相框裝起來。” 我自然知道公館的相簿本里有這張照片,可是那一頁也有我和魏巖的合影,這也是我不愿反復(fù)翻看的原因。那天的滿天星是真的很漂亮,我也是真的很喜歡魏巖,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畢竟傷口就算愈合了,也會留下一道疤。 “罷了,走吧,該拍照了?!彼技按耍覔u搖頭,甩開魏巖的手走進了攝影棚。 照相師許是感受到了我和魏巖之間的低氣壓,連忙打圓場道:“對對,正事要緊,我今天一定拍得更好,你們只管擺姿勢就成。” 魏巖似乎在懷念什么,他摸了摸那張相片,良久,才終于進了攝影棚。 “來,先生站在小姐的身側(cè),小姐整理一下婚紗坐著?!睌z影師對這鏡頭指揮我們。 身著大拖尾的蕾絲婚紗,我本應(yīng)該是高高興興的,畢竟有哪個女孩子會討厭美麗的裙子呢?可在我看來,美麗的東西都不會長久,我和魏巖是不會有未來的,繁華的上海也是一樣。 照相師一連拍了好幾張,都不太滿意,他一臉恨鐵不成鋼,甚至要走過來幫我們凹姿勢,“先生,你能再過來些,離小姐近一點嗎?” 魏巖聽話地往我這挪了挪。 “小姐,這是結(jié)婚照,請你不要笑得比哭還難看,等照片洗出來是要后悔的呀?!闭障鄮熥R破了我的假笑,又好氣又好笑。 我像個皮球一樣,一下xiele氣,再也繃不住了,“對不起,咳咳咳,我實在,笑不出來?!?/br> 魏巖急著幫我拍背,沒脾氣道:“平舒,你該怎樣就怎樣吧,不用強顏歡笑,不要...勉強自己?!?/br> “好,咳咳...”我看著鏡頭,面無表情地握緊了捧花。 照相師不停地打著閃光燈,晃得我眼睛疼,我不想知道最后拍出來的是個什么效果,反正也不會好看到哪里去。 拍攝間隙,魏巖不自然地聳了聳肩,他那一身灰黑色的西裝大約是趕工出來的,并不十分貼身,配上梳在腦后的背頭,整個人都顯得老氣橫秋,倒是辜負了那張滿是少年氣的臉。 坦白來講,魏巖的五官是完全比不上顧鳴章的,他的皮膚不算很白,濃黑的自然眉下生了一雙丹鳳眼,鼻梁直挺,嘴唇薄且淡,屬于丟在人群里一眼認不出的那種人??墒牵纳砩掀幸还删髲姴环?shù)臍赓|(zhì),若是用心觀察他那一眼看不到底的黑色瞳仁,便會發(fā)現(xiàn),他明明年歲不大的一個人,卻有給人一種很強的故事感,好像多活了別人幾十年似的。 我不想讓他知道我在看他,匆匆一瞥又趕忙別開眼去,裝模作樣地用手指揩了揩蕾絲邊上的線頭。 “平舒?!蔽簬r突然喚我。 “嗯?”我下意識地抬頭,撞上一雙滿是憐惜的眸子。 魏巖就那樣笑了,然后手足無措地夸我:“平舒,那個我一直沒找機會說,你穿這身,真的很好看,漂亮,對,很漂亮...” 若是換了以前的我,定會害羞地不敢看他,不過現(xiàn)在的我嘛,只會冷哼一聲,然后不理他。 “你們還有什么想拍的嗎?”照相師似乎決意收工。 魏巖點點頭,跟照相師比了個手勢,然后忽然將我打橫抱起。 我一邊驚呼,一邊摟住了他的脖子,怕他一個沒抱穩(wěn)把我摔了。 “你要干嘛?!”身子懸在半空,我十分缺乏安全。 “拍照。”魏巖并不感覺吃力,還抬頭向我指了指相機,“看相機?!?/br> 聽到照相師在倒數(shù)“叁、二、一”,我不得不提起精神看向鏡頭,希望那邊早些結(jié)束。 “好了好了,這張一定不錯!”照相師放下閃光燈,向我們點點頭。 魏巖還是沒有把我放下來,我氣急道:“魏巖,都拍完了!快放我下來?!?/br> “平舒,你好輕啊,抱起來都不要用什么力氣?!蔽簬r還在顧左右而言他。 我的雙腿受困于婚紗,并不能做出很大幅度的掙扎,只好用手錘他的胸,“你不要轉(zhuǎn)移話題,快放我下來!快點!” 魏巖磨磨唧唧了好一會,終于放我下來,還一邊笑一邊扶著我的頭紗,說怕我絆倒。 “平舒,等印出來了,我們把這張照掛在客廳里好不好?”魏巖笑得露出了虎牙,一臉討好地征求我的意見。 魏巖這樣做,不過是想要我的回應(yīng),想要我參與他未來的規(guī)劃,他一個人鼓掌難鳴,所以必須從我身上看到一些參與感,用互動來證明我們之間的羈絆還在。 我對此并不感冒,壓下火氣沒再搭理他,扭頭去試衣間換衣服了。 “平舒,你是不是生氣了?不要不理我好不好...”魏巖解開西裝外套,追上來向我賠罪。 “夠了,咳咳咳,我累了,回去吧?!蔽野戳税刺杧ue,不想再看到他的臉,放棄反抗,不代表我沒有底線。 照相師大約看出來我和魏巖的不對勁,但是他沒有立場說什么,見我們要走便寫了收據(jù),還交待了取照片的時間。 臨出門的時候,又遇到了熟人,是那時賣百合花的小姑娘。她應(yīng)當(dāng)是長大了一些,身量卻未怎么長,額頭冒著大汗,還在吆喝賣花。 “先生,買花嗎?”這回她手里捧著的是茉莉。 我心生憐憫,想要買花,魏巖卻先我一步道:“我都要了?!?/br> “小姑娘,咳咳咳,你還記得我嗎?”難得見到生人,我不免打起精神多說了幾句,“對了,你弟弟的病好了嗎?” 聽到這話,小姑娘微笑的臉突然凝固了,她把花好好的交到我手上,看著我的眼睛道:“jiejie要好好看看這花,我弟弟已經(jīng)死了,什么也看不到了...” 我不由想起了報紙上登的那則新聞,女工因紗廠拖欠工資眼睜睜看著兒子病死,難道真是一個巧合? “好了好了,平舒,我們回去吧?!甭犃诉@話,魏巖沒有任何波動,反而催促我上汽車。 我被塞進了汽車,無奈地撫弄起了懷里的茉莉花,卻突然發(fā)現(xiàn)了異常,一張字條被小心地卷在里面的花枝上,要我好好看看花,是這個意思嗎? 我沒有立即翻出來看,只在魏巖面前強裝鎮(zhèn)定,捧著茉莉不讓他看出異樣。 一直到魏巖放我回房間,我的手都沒有離開那束花,他奇怪問了一嘴:“怎么還抱著?” “一會就插花瓶里,我想,咳咳咳,我想再看看?!钡拖骂^聞花香,我不再看他。 “算了,隨你?!蔽簬r并沒有起疑,臨出門又說,“撐不住了就躺下吧,坐著也很累?!?/br> 等魏巖走了,我懸著的一顆心才總算落了下來,急忙抽出紙條打開看,那分明是和以前書店收據(jù)一樣的字跡——“我會救你,等我”。 顧鳴章,他又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