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你直起身，望見陸正宇從窗邊轉(zhuǎn)過身，捻滅了手里的煙。

    煙。陸正宇和你在一起后就沒抽過煙，你以為他不再碰那玩意兒的。

    他現(xiàn)在的模樣也很陌生。

    在你面前陸正宇從來不這樣，他卷起袖扣，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總是笑意盈盈的眼睛此刻卻冷淡異常。

    “還差一點(diǎn)?！标懻钣行┰甑匕櫰鹈碱^，“難道要我向周蓁蓁求婚才行？”

    他們的對話你完全不懂，書房里，趙承立對陸正宇說：“那你要怎么跟你爸交代，還有一個月游戲就要公測了，未知的bug還沒有解決……”

    陸正宇低頭思索了一會兒：“大不了單獨(dú)給周蓁蓁寫一道程序。”

    “什么程序？”趙承立好奇地問。

    “百分百能夠被攻略的設(shè)定。無論玩家做出什么選擇，最后她都能夠被攻略，相當(dāng)于新手中最簡易的難度?！?/br>
    “不會有什么意外嗎？周蓁蓁本來就不按游戲規(guī)定的劇情走?！壁w承立停頓了一會兒，問，“正宇，為什么不直接銷毀周蓁蓁這段數(shù)據(jù)呢？這是最簡單的辦法，萬無一失?！?/br>
    書房里沉默了一會兒，陸正宇低頭擺弄著他襯衣的袖扣。

    陸正宇喜歡買很多件一模一樣的衣服，那件襯衣自然和你身上穿的這件一模一樣。

    他盯著那金屬袖扣看了好一會兒，從表情上看不出什么異常，只不過非常專注地盯著，很久，才淡淡地說：“這是我開發(fā)的游戲，該怎么做我自己心里有數(shù)?！?/br>
    在一旁沉默了很久的陳書明忽然插話：“正宇，可是你以前交往過的女孩從來都沒有超過叁個月的?！?/br>
    “但這是游戲?！壁w承立忍不住說。

    “隨便吧?！标悤髀柭柤?，滿不在乎地說，“只是游戲而已，一個要這么多年從來只談柏拉圖戀愛，只喜歡看別人為你要死要活的陸大少爺親自下場攻略，還得做免、費(fèi)、鴨、子的游戲?！?/br>
    鴨子之語一出，書房里的氣氛越發(fā)顯得古怪。

    你沒有聽下去，渾渾噩噩地回到了房間，你不敢細(xì)想自己聽到的一切，那些腦子里浮現(xiàn)的猜想會讓你覺得自己是個精神失常的瘋子。

    自從書房里的那段對話發(fā)生之后，后來，陸正宇就開始疏遠(yuǎn)你。

    你實(shí)在受不了陸正宇冷淡的、仿佛變了一個人的態(tài)度，對于痛苦，你是一個承受能力很低的人，愛意隨著時間的流逝和他所給予你的折磨漸漸消逝。

    古怪的不僅是陸正宇，你懷疑自己徹底瘋了，幻聽的時間越來越多了。

    [攻略對象‘平凡的小職員周蓁蓁’好感度減10，目前攻略進(jìn)度‘她對你情根深種’……]

    [攻略對象‘平凡的小職員周蓁蓁’好感度減10，目前攻略進(jìn)度‘她對你頗有好感’……]

    [攻略對象‘平凡的小職員周蓁蓁’好感度減10，目前攻略進(jìn)度‘她對你漠不關(guān)心’……]

    和陸正宇關(guān)系出現(xiàn)問題的第叁個月，你決定辭職，從陸正宇的房子里搬出來。

    最重要的是，你決定和陸正宇分手。

    沒想到還沒等你撥通電話，你就先接到了陸正宇的電話。

    “喂……”

    電話那頭傳來陸正宇冷冷的聲音：“你從家里搬出來了？”

    你抬眼環(huán)顧四周，警惕地捏緊手機(jī)：“陸正宇，你找人跟蹤我？”

    電話那頭沒有說話，幾乎是默認(rèn)。

    ‘神經(jīng)?。　?/br>
    你在心里偷偷罵了一句，對電話那頭的陸正宇沒好氣地說：“我搞不懂你在想什么，我的確從公寓搬出來了，今天給你打電話只是想跟你說，我辭職了，明天就離開?！?/br>
    “我們分手吧。”

    終于說出來了，你如釋重負(fù)地嘆了口氣。

    電話那頭安靜得有些詭異，無所謂，反正分手這件事你不需要對方的回應(yīng)，這只是你單方面的通知。

    你聽見了陸正宇陡然急促的呼吸，在那陣令人窒息的沉默過后，陸正宇忽然說：“jiejie，我們見一面吧?！?/br>
    除了床上，陸正宇很少叫你jiejie，更何況是在這種應(yīng)該一拍兩散的情景之下，陸正宇的聲音溫柔得簡直不正常。

    “你在廣場對嗎？”陸正宇輕輕地說，“放心，我只是太久沒有見到你了。電話里告別太倉促了。jiejie，你走得太著急，應(yīng)該還有東西沒有收拾好……其實(shí)我們可以坐下來安靜地聊一會兒?！?/br>
    他在騙你。

    你發(fā)現(xiàn)他了。

    陸正宇就在對面的街上，你措不及防地和他對上視線，打了個寒噤。

    也許……跟蹤你的人就是他呢？

    你完全被他陰沉的眼睛嚇到了，在他邁步向你走來的時候，你飛快地逃走了，連行李箱都丟棄在原地。

    然后……很不幸的是，在逃跑的過程中你遭遇了車禍。

    被撞暈過去之前，你又想到了書房里那段離奇的對話，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

    ‘我要被銷毀了?！?/br>
    后來想起來，應(yīng)該就是在那一瞬間，你這個游戲bug半覺醒了。

    所謂半覺醒就是，你有了自我意識。

    在昏迷期間，你的腦子走馬燈似的閃過了很多不屬于你的記憶，隨后你恍然意識到，那是陸正宇留在游戲中的記憶。

    你看見了他是如何在運(yùn)行程序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你這個bug，又是怎樣作為游戲的第一個玩家接近你，攻略你，然后獨(dú)自一人在房間里看著你的攻略數(shù)值不斷下降。

    回憶在陸正宇打開那個他待了很久的房間時戛然而止，你不知道后面又發(fā)生了什么。

    你只是顛覆性地意識到，原來自己真的是游戲人物，還是那種最邊緣、最普通的人物，你所擁有的人生，不過是這些游戲開發(fā)者手中的一段數(shù)據(jù)而已。

    ……

    消化這個事實(shí)用了多久，你就昏迷了多久。

    直到游戲中一個天氣晴朗的午后，你醒了，在睜開眼的那一刻聽見了耳邊的提示音。

    [歡迎新玩家陳書明、趙承立進(jìn)入游戲。]

    你感覺到有人抓住了你的手。

    “滾……”你虛弱地說。

    “茲拉——茲拉——角色ooc警告——”

    在你抗拒那人的觸碰時，腦內(nèi)忽然響起了連續(xù)的電流聲，頭痛欲裂。

    你急促地喘息著，任由來人握住了你的手。

    電流聲消失了。

    你氣喘吁吁的，艱難地睜開眼皮，對上了一雙黑沉的眼睛。

    是陳書明，那個瞧不起人的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