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五.管我
高聳巍峨的城墻屹立在風沙中,寂靜肅穆,遠遠看去,仿若永恒鎮(zhèn)守在此的巨人,此時,東南角的偏門卻被慢慢推開,數(shù)十道流光倏然飛出,面色各異的修士們踩著飛劍,從城門魚貫而出。 為首的男人瞧起來四十出頭,一雙眼眸炯炯有神,下半張臉完全被淹沒在絡腮胡子下,他飛得極快,以至于白衣青年竭力追趕,才勉強跟在他身后。 “父親!”慶子白在呼嘯風中扯著嗓子大喊:“蔣旭那伙人確實都不見了,哨塔發(fā)現(xiàn)的動靜可能就是他們鬧出來的!” 慶淮皺緊眉頭,渾厚的聲音從胡子后傳了出來:“胡鬧!就說他們幾個意氣用事,沖動魯莽,我不是讓你看著他們嗎?!” 慶子白心虛辯解:“我,我就是一個沒注意,他們就沒影了……”說著,他看向另一邊的人,忽然來了底氣:“對了,我當時可是和虞山葉一起去見各宗長老的,她可以為我作證!” 虞山葉瞟了他一眼,抿緊唇一言不發(fā),皎潔面龐卻似乎覆著一層陰影。 幾天前,在論仙大會中被擄走的修士們的尸體突然出現(xiàn)在了魍魎城門前,卻不見他們契獸的身影,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虞山葉幫忙收殮完尸體,沒在里面發(fā)現(xiàn)季泠月的影子。 明明是如此不合時宜的時候,她卻松了一口氣,冰冷的手腳也漸漸回溫。但不祥的預感仍然縈繞心頭,以至于方才一聽說大漠深處傳來了動靜,她就緊跟著來了。 “啊,”慶子白驚呼一聲,道:“父親,在那兒!” 果然,不遠處的沙地上正橫七豎八倒著不少黑影,慶淮率先落地,踏著沙礫大步向前,又陡然停了下來,跟在后面的虞山葉險些撞到他背上,驚疑不定地瞥了眼他的背影,才往旁邊走了幾步,朝那遍地黑影看去。 一瞬間,女人寒毛直豎,下意識倒退了一步。 那些倒在地上的黑影,竟是一具具辨不出樣貌的尸體,如同被吸干了骨血精髓,只剩下扭曲干癟的皮囊。她從沒見過死狀如此凄慘的尸體,一時無比駭然,什么聲音也發(fā)不出,身后卻傳來幾聲干嘔,有人顫聲問:“這是,這是怎么回事?” “是魔。”慶淮蹙起眉,道:“但我已經(jīng)許久沒見過魔了,他們……都該待在南邊的炎境才對。”邊說著,他邊緩緩走入遍地殘骸之中,沉著臉一一看過去,終于在其中一具尸體身上發(fā)現(xiàn)了熟悉的玉佩。 “是蔣旭?!睉c淮拾起玉佩,抬首環(huán)顧四周,嘆道:“竟如此狠毒,一個也沒放過?!?/br> 眾人心有戚戚焉,彼此臉上都有藏不住的后怕,慶子白不忍直視面前的慘狀,背過身道:“如今光是處理妖族的問題就已經(jīng)夠讓人焦頭爛額了,竟然還有魔出來作亂嗎?” 慶淮沉默半晌,搖搖頭,只道:“先把他們尸體帶回去吧。” 一聲令下,其余人就算再不適,也只能硬著頭皮去收殮那些可怖的尸體,虞山葉上前幾步,正要掏出繩索,手腕就被冰涼的的尾巴尖撓了下。 她嚇了一跳,一把捂住袖子,不著痕跡地瞟了眼周圍的人,才低聲問:“怎么了?” 女孩著急的聲音透過布料傳出:“我聞到師傅的氣味兒了!” 虞山葉一愣:“真的?在哪兒?” 手腕被細微的力道扯了扯,虞山葉小心翼翼環(huán)顧四周,見沒人注意她,才悄無聲息地脫離人群,剛走得遠了些,就馬上踩上飛劍,循著阿鯉牽引的方向快速飛去。 只剩她一人后,虞山葉擼起袖子,看著掛在腕上的白色鐲子,問道:“你沒聞錯吧?” 鐲子上浮出兩顆綠豆大小的眼睛,眨巴了一下:“沒錯,不僅有師傅的,還有……還有一些海水的氣味兒?!?/br> “海水?” 清亮的月光照亮起伏的沙丘,黑色的劍影從沙地上飛速掠過,很快便變成一個小小的黑點。 不知過了多久,阿鯉驚呼道:“就在這兒!” 虞山葉急忙剎劍,在空中轉(zhuǎn)了個大彎,輕巧落到地面,她蹙起眉,環(huán)顧四周,然而不管是哪個方向,都只有一片遙遙無際的沙漠。 “真是這兒?” “真的!” 手腕上的鐲子化為筷子長短的小蛟,從她袖子里飛了出來,阿鯉轉(zhuǎn)著圈四處嗅了嗅,昂起腦袋道:“算了,我去這邊看看,你去那邊看看?!?/br> 說完,她便自顧自朝著一個方向飛走了,虞山葉沒叫住她,無奈之下,只能老實朝另一邊走去。 翻過前面的矮丘后,視線里忽然出現(xiàn)了幾個小小的黑點,她怔了下,走近了些,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只只黑色的蝴蝶。它們輕盈飛舞在如水月色下,宛若一片片飄落的花瓣,虞山葉漸漸停下腳步,下意識抬起手,任由一只蝴蝶落在指尖。 蝴蝶扇動了兩下翅膀,安靜下來,乖順停留在她指尖,就在虞山葉放松警惕時,又忽然融化為一團濃郁的黑氣,纏上她的手指。 灼燒般的疼痛一瞬傳來,虞山葉驚呼一聲,猛地甩掉那團黑氣,整根手指已經(jīng)紅腫起來,她迅速點住xue位,咬唇抬頭,卻見方才還輕盈如花瓣的蝴蝶正密密麻麻朝她飛來。 “!” 虞山葉連忙掐指結(jié)印,喝道:“黎火!” 白色的火焰騰地從她身周竄了而起,蝴蝶們前仆后繼沖入火墻,被燃燒殆盡的同時,卻也把火迅速壓了下去。 就在這時,一把漆黑長劍突然從蝶翼中鉆了出來,刺穿火蛇,直朝她咽喉而去。虞山葉反應極快,猛地提身而起,憑空抓出一把長弓,火焰凝成的羽箭瞬間出現(xiàn)在弓弦上,對準了蝶群深處。 嗖得一聲,刺目紅光沖入蝶群,爆發(fā)出的熊熊火焰將此方天地照得亮如白晝,黑劍的主人沒了遮掩,蒼白面龐鍍上了一層茸茸暖光,猩紅的眼眸里卻沒有染上絲毫溫度。 虞山葉懸在空中,慢慢睜大了眼睛:“季泠月?” 季泠月抬頭望著她:“離我們遠點?!?/br> “你在說什么?”虞山葉困惑地蹙起眉,無措道:“藍嫵呢?你們不是被一起抓走的嗎?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你受傷了嗎?” 她有太多想問,思緒又過于混亂,以至于到了最后,才無意識攥緊拳,顫抖著問出了那個讓人心慌的問題:“你身上,為什么有魔氣?” 季泠月一聲不吭,腳底的影子卻似乎藏著蠢蠢欲動的怪物,肆無忌憚地在月光下扭動,虞山葉怔怔看著她,半晌,終于從喉嚨里擠出了幾個字:“那些人,是你殺的?!?/br> 身體一瞬間變得冰冷起來,她一眨不眨盯著季泠月,卻好像突然不認識她一樣。明明她們分別也不過半月,明明分別前,女人還是朝氣蓬勃的模樣,可朝夕之間,她相伴數(shù)年的摯友,就站到了讓她永遠觸及不到的地方。 “為什么?”濃密的睫羽逐漸沾上水汽,虞山葉紅著眼眶看著她,啞聲道:“你讓我保護好自己,為什么你卻變成了這樣?” 季泠月抿了下唇,重復道:“離我們遠點?!?/br> 她似乎不愿糾纏,轉(zhuǎn)身欲走,虞山葉下意識追上去,一把攥住她的衣袖:“你要去哪兒!藍嫵呢?她要是知道你變成這模樣……” 一股巨力忽地掐上她的脖頸,虞山葉不曾對季泠月設防,痛苦地悶哼一聲,對上了近在咫尺的陰戾眼眸。 季泠月好似一瞬暴怒起來,厲聲道:“她若是不愿我變成如此模樣,最好現(xiàn)在就出來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