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的風(fēng)里總是摻著淡淡花草香，老師認真地在黑板上寫重點，澄卻完全無法集中注意力，滿腦子想的都是昨夜在海邊與南野真希的親暱舉動。

    說不上來為什么明明兩個人都是男生，他會萌生明顯的悸動；雖然從小到大都與男孩子混在一起，卻從沒想過會對另一個男孩有好感。

    今天早上也是，看見直人的身體之后，他竟忍不住想親吻，還在腦海里浮現(xiàn)種種幻想。

    真是糟糕，要是直人知道他對同性有興趣，會否不敢再與他同住。

    怎么辦呢？不如……去找南野真希商量商量好了！

    恍恍惚惚地撐到下課鐘響，未等直人開口說想做些什么，澄已兩步併做一步地離開教室，前往二年級的教室想找南野真希。

    來到二年級的教室大樓，正想踏上樓梯，卻聽見樓梯后方的空間傳來爭吵的聲音，澄好奇地探頭一看，赫然看見是南野真希與一名女同學(xué)在談話。

    女孩的情緒相當激動，正低聲嚷嚷：「你太過份，做了那種事竟然不告訴我，還讓我與你交往這么久！什么都給你了才發(fā)現(xiàn)事實真相，叫我怎么受得了？」

    南野真希的表情有些無措，雙手放在女孩肩上，試圖安撫她?！覆皇遣幌敫嬖V你，而是我覺得那已經(jīng)是過去，沒有必要再提起?！?/br>
    「那種事，就算已是過去也不能當沒發(fā)生過！」女孩晃動肩膀甩開南野真希的手?！改闾运搅?！」

    「明美，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瞞你，實在是……」

    「夠了，別再找藉口，我已經(jīng)無法相信你了！你再也別來找我！」女孩重重地甩了南野真希一巴掌，聲音響得令澄的耳朵還嗡嗡鳴了好一陣子。之后女孩跺著腳步奔離，澄忙退了退身子，怕被她瞧見。

    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呢？

    澄突然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不該看的事，尤其當南野真希捂著半側(cè)臉頰走出樓梯后的小空間，與他打了正面時的驚訝表情，更令他感到尷尬不已。

    幸好南野真希并沒有責備他，只輕輕皺了皺眉，問：「你怎么會在這里？」

    「呃……」澄尚未自尷尬中回恢復(fù)，講起話來結(jié)結(jié)巴巴?！肝摇矣行┦孪胝夷恪?/br>
    「什么事？」

    「這個……這個……」盯著南野真希沮喪的臉，澄愈發(fā)感到現(xiàn)在不是與他討論事情的好時機，于是他嚥下原本想說的話，改口道：「沒什么事，我還是先不打擾你，你休息吧！」

    說完，澄轉(zhuǎn)身想跑，南野真希卻一把抓住他，發(fā)出請求。「別走，陪陪我?！?/br>
    「咦？」

    「陪我去陽臺上坐坐?！?/br>
    「可是，還要上課……」

    「偶而蹺幾堂課又沒關(guān)係。」南野真希嘆了口氣，既疲憊又失望?！高€是你不想陪我？」

    沒想到平時意氣風(fēng)發(fā)的學(xué)長竟也有如此落魄的一面，澄有些不忍，只好答應(yīng)陪他至教室頂樓陽臺上吹吹風(fēng)、曬曬太陽。

    天空很藍，幾縷淡淡的白云懸浮點綴，偶有成群或零散的鳥兒飛過，夾雜著東京特有的烏鴉叫聲，間逸的氛圍灑落陽臺，卻沖淡不了南野真希的低落。

    他們選了水塔背面的陰影處坐下，南野真希瞪著自己的手指發(fā)呆，澄則靜靜地陪在一旁，因為他也不曉得該說些什么。

    南野真希深深吸口氣，閉起眼呼氣，打破沉默地道：「你剛才都看見了？在樓梯后的事?！?/br>
    「嗯?！钩卫蠈嵉攸c點頭。

    「她叫明美，是我的女朋友。」南野真希天外飛來一筆解釋，令毫無防備的澄聽得瞪大雙眼，腦袋里冒出來的念頭是如果學(xué)長已經(jīng)有女朋友，何以昨晚還對他做出那么親密的動作？

    「正確的說，應(yīng)該是前女友?！鼓弦罢嫦８皆]地道：「她前幾天開始鬧分手，今天總算是真的無法挽救了?！?/br>
    「好好的為什么要分手呢？」

    南野真希自嘲似地笑了一下，抓抓頭發(fā)，樣子有些不好意思?！敢膊粫缘盟菑哪睦锏弥疫^去的事，所以生氣了?！?/br>
    「過去的事？」

    「哎呀……」南野真希紅了臉，更加害羞。「希望你不會介意，我以前曾經(jīng)和男生交往過。她知道這件事之后大發(fā)雷霆，說我欺騙她的感情，同性戀怎么能再與女生交往？我說因為我是雙性戀……結(jié)果她反而更生氣，嚷著要與我分手?！?/br>
    突如其來的出柜令澄聽得一愣一愣，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才好，只能勉強擠出一句毫無意義的問句?！笇W(xué)長，你……你也喜歡過男生？」

    南野真希立時豎起耳朵?！敢玻渴裁匆馑?？莫非你也對男生有興趣？」

    澄揮揮手，很想否認，但他按耐不住心里真正的感覺，反而變得說不出話來。南野真?？丛谘劾?，明瞭在心里，于是淡淡一笑，望著遠方道：「男生喜歡男生又沒什么不好，老實承認反而比一直隱瞞會舒坦的多。只是……我對明美是真的喜歡，和她在一起時，從來沒想過會走到分手這一步，還以為會一輩子走下去?！?/br>
    「學(xué)長，你別難過，也許她是一時氣憤，隔段時間后說不定就會再找你重修舊好?！钩握f著連自己也不相信的安慰話。

    南野真希嘆了口氣，沮喪到極點，連聲音都失去精神?！赋?，下午練完球后也陪陪我，這種時候我不想孤伶伶自己一個人度過，好嗎？」

    已經(jīng)是下午最后一節(jié)課了！

    直人轉(zhuǎn)著原子筆，凝視身邊原屬于澄的座位，空了許久，真不明白澄哪兒去了！而且走的時候連一句話都沒說，難道不曉得他會擔心嗎？

    雖然有手機，但澄的手機留在書包里根本沒帶走，叫他從何找起？

    愈想愈覺得心情不好，忽然感到自己與澄的距離好遠好遠，令原本已逐漸下沉的心墜進谷底，拉都拉不回來。

    噹！

    下課鐘敲響，老師交待了作業(yè)后便離開，同學(xué)們開始收拾書包，奈奈子跑到直人旁邊，好奇地問：「直人，澄是怎么了？幾乎蹺了一整天的課！」

    「我不曉得?！怪比吮M量讓自己保持微笑，頭一次有這種掌握不住澄的感覺。

    「真是奇怪……」

    奈奈子還在思考，只見澄冷不防莽莽撞撞地衝進教室，衝到座位拎起直人剛替他整理好的書包，一付又準備離去的模樣。

    見到澄臉上掛著笑，直人難免心生不悅，沉著聲音問：「你到哪兒去了？怎么說都不說一聲？」

    「只是去陪陪南野學(xué)長罷了。」澄攤開雙手，一付「我不是故意的」模樣說：「他和女朋友分手，心情不好。」

    「那現(xiàn)在呢？你又要去哪？」

    「放學(xué)了，我要練球??！」澄興高采烈地說著，全然沒注意到直人眼里的落寞。

    直人拿下眼鏡，低頭擦拭，有意藉此掩飾他內(nèi)心的淡淡哀愁，同時平靜地道：「書包放著就好，我等會兒去找你時再幫你一起帶過去?！?/br>
    「不用了，」澄很直爽地揮著手。「我今天練完球后會和南野真希學(xué)長去看電影，他希望我能再多陪陪他?！?/br>
    「你的意思是……」直人忍住已開始悶痛的胸口，堅強地道：「我們今天不會一起回家？」

    「呃……」澄怔了半響，遲疑起來－－他只顧著想到能和南野真希多些獨處的時間，卻忽略身邊還有個直人需要他的照顧與幫忙?？墒且部偛荒芙兴麨榱酥比硕裁词露疾荒茏霭。≡趺崔k才好？兩難的抉擇真會叫人想到腦袋發(fā)燒。

    焦慮不安的當兒，正好瞧見站在直人后方的奈奈子。

    對！請奈奈子幫忙！一找到資源，澄手舞足蹈起來，摩擦著手掌問：「奈奈子，你接下來有事嗎？」

    奈奈子不疑有他，坦誠地回答：「沒有?！?/br>
    「那能不能麻煩你陪直人回家？我怕他一個人會有危險?！?/br>
    「哦，沒問題！」奈奈子爽朗地朝自己豎起大拇指?！肝乙欢〞o送他平安到家的！」

    「聽你這么說，我就放心了?！钩伍_心地背起書包，作勢欲離?！冈僖妵樱　?/br>
    奈奈子大聲地道別與揮手。「拜拜！」

    目送澄連跑帶跳的身影，中途還欣喜若狂地躍起拍打教室的門牌，明顯拋下沉重包袱似地輕松愉快。對直人來講，被當成皮球丟來拋去的感受本就不舒服，如今不但覺得自己的心掉到谷底，還被土給無情掩埋，不見天日，絕望得泣血。

    晨時的曖昧原來僅是曇花一現(xiàn)，不具有也不象徵任何意義。

    這是直人頭一次深深體會到，原來自己對澄來講是可以被忽略的存在。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