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水落石出】

    無聲無息的平凡早晨，沒有聲音，沒有味道，霆宇不知道還可以用什么感官去感受這個世界的存在，這個沒有洛克存在的世界究竟又有什么意義？霆宇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什么偉大的抱負與理想，當一個平凡的家庭主夫，當一個躲在洛克身后賢能的事業(yè)伴侶，就是他對上帝最最卑微的請求，難道悲憫的上帝連這一點緲小的施捨都給不起嗎？站在窗前，庫柏莊園的天堂鳥花一樣多彩絢爛，溫室旁鳳凰花樹上的羽葉依舊夢幻青翠，遠處綠靄的農(nóng)田一如往昔飄來霆宇和洛克最愛的陣陣鄉(xiāng)村氣味...這一切都沒有改變，這一切可不可以都不要改變，讓每一個日出日落都停留在洛克從霆宇身后擁抱的幸福日子里。霆宇忍不住淚又悄悄滾落了臉頰。

    警長max推開主臥室房門，發(fā)現(xiàn)站在窗邊的霆宇一動也不動，幾個小時前眼睜睜看著失去愛人的巨慟，max當然明白這樣的心里衝擊是需要很長時間才能痊癒，尤其是一對還沉溺在新婚蜜月的愛侶，好不容易歷經(jīng)了千辛萬苦，在茫茫人海里找到了稀有的彼此，卻又硬生生被惡意拆散，而且是永恆的訣別，max已經(jīng)知道這場車禍是人為的災難，所以一定要追出真因查明真相，前一秒手機里傳來的照片讓他很有信心能很快揪出兇手。

    「anthony在樓下客廳睡了一夜，就怕你一個人胡思亂想，我讓他先回家沖澡換衣服。」max走近霆宇身旁，一股溫潤的木質香氣從霆宇身上散發(fā)出來，但慘白的臉色令人心疼。max繼續(xù)說，「洛克的車子和人都已經(jīng)打撈上岸，他的身軀被安置在圣瑪麗亞醫(yī)院里，車子在fbi的鑑定專家手中，找到了這個，你看！」

    max拿出手機照片遞給霆宇看，又說「他們在煞車油管上找到的這根特粗的鋼製針管，這種器材是造船公司或是大型機具廠才會用到的特製型強酸注射管，fbi的鑑識專家也已經(jīng)證實，洛克的剎車油管是因為工業(yè)用強酸的腐蝕而斷裂，我們推測，顯然有人知道直接切斷煞車管會造成車內(nèi)電腦自動上鎖無法啟動，所以惡意用針管注射強酸到煞車管里讓車在行徑中，煞車油管慢慢腐蝕直到斷裂而失去煞車功能，這種東西一般人是買不到的，fbi已經(jīng)介入調查，我相信很快就會查出這東西的來源與流向?！?/br>
    警長max說的話像晴天霹靂，狠狠地劈在霆宇已經(jīng)杵在懸崖邊搖搖欲墜的軀殼，所以是有人惡意要害死洛克？怎么可能？洛克平日真誠待人，總是熱心提供任何協(xié)助，鎮(zhèn)上的居民無不感謝他重建的繁榮，怎么可能會有敵人，怎么可能會有這么邪惡的妖魔狠心害死洛克，摧毀霆宇得來不易的家庭幸福。

    看著照片，霆宇想起昨天和洛克親自訣別的每一句話，悸動地雙腿發(fā)軟身體往后傾倒，max立刻將霆宇扶住并摟進懷里，這個亞洲男人的執(zhí)著與真誠確實讓max有些訝異，雖然他從來不明白男人與男人之間的愛能夠發(fā)展到什么程度，但是霆宇對洛克的真摯，竟然讓max心里產(chǎn)生無比羨慕，那是一個五十多歲男人重新對愛情的感動，對人生還能再次感受到活著的意義與價值除了緊張的工作之外，應該還有溫柔繾綣與心靈寄託的滿足感，這些他已經(jīng)失去多年的感動，竟然詭異地從摟在懷中的霆宇身上重新獲得，max用大拇指輕柔地抹去霆宇臉頰上的淚水，看著泛發(fā)淚光的霆宇，一時心頭浮起千萬疼惜，竟忍不住地親吻了tim。

    「max，這是怎么回事...」霆宇嚇了一跳，沒有回應他的吻，反而退后了一步。

    「...對不起，我...似乎有些失態(tài)了，我...」max尷尬地看著霆宇的驚訝，自己慌張地手足失措。

    「你...妻子...和兩個孩子們...都知道嗎？」這真的不是一個真心話大冒險的好時機，霆宇轉頭望向窗外，他想起自己和洛克第一次在瀑布旁跌入水中意外接吻的有趣畫面，心頭又涌上陣陣難過。

    max轉過身去搖搖頭，嘆了口長氣又接著說，「對不起，請不要告訴任何人，我...應該是一時間...意亂情迷了，那天在婚禮上看到你和洛克幸福的樣子，我...確實有些心動，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筸ax知道自己花在工作上的時間比家庭還要多太多，他又何嘗不想回到過去，多陪陪妻子與孩子，但是二十六年的時間轉眼已無法挽回。

    「我的意思是...我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自己...或許...也可以喜歡任何人，包括...男人?！筸ax有些語無倫次，但望著窗外發(fā)呆的霆宇根本沒在聽。

    「...可能...自從juliet三年前得了乳癌將rufang切除后，一直把她的不幸都怪罪于我，其實...我和她早就分居很久了，這幾年，我一直很孤單，看到你們共組家庭，我突然很羨慕...」

    一陣尷尬的沉默，正好讓霆宇能用更多他和洛克的揪心回憶來填補。

    「...我...好像不應該說這么多，我下樓幫你弄點吃的東西，你不能再不吃東西了，會把身體弄壞?！筸ax不敢正眼再看霆宇，轉身匆匆下樓了。

    過不久，霆宇梳洗好，緩緩走下樓時，站在門口的max已經(jīng)拿起帽子和太陽眼鏡準備出門。

    「剛才我的分隊長打電話來向我回報，他們從wholefood超市的監(jiān)視器畫面追查，已經(jīng)抓到破壞車子的嫌犯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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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鏡面玻璃窗后的一對母女很快就指認出，六個嫌犯中最右邊的eason就是她們在超市停車場遇到行徑怪異的男子，她們還記得，當時正在疑惑為何這男子會從車底下爬出時，被那對兇惡的眼神威嚇的一聲，「看啥？沒看過人修車嗎？」但這男子的穿著打扮與作為，怎樣都不像是這輛十五萬美金休旅車車主的模樣。

    慈祥的母親當然知道霆宇與洛克在鎮(zhèn)上故事，走出偵查室前來到霆宇身旁，溫柔地牽起霆宇的手，輕輕地說，「洛克和你真的都是好人，發(fā)生這種事，我很遺憾?！估夏赣H誠心的安慰催使著霆宇佈滿血絲的雙眼又瞬間泛起淚光。如果這對母女能夠即時阻止eason就好...如果她們能警告洛克有人動過車子就好...如果洛克能早點走出超市當場逮到eason的惡行就好...如果那天他不要交代洛克買雞蛋和佐料就好...如果有太多的如果，都讓霆宇懊悔不已，如果時間能夠重來...

    偵查室的門一開，走進來一個熟悉的面孔，是滿臉憂愁的jacob，他昨天接到sherry的電話一聽到噩耗就立刻買機票趕回亞特蘭大，一路上強忍的淚水與難過，終于在見到霆宇的這一刻瞬間淚崩，相擁而泣。這個無法置信的意外帶走了他最摯愛的哥哥，他知道自己再怎樣荒唐玩樂，再怎么沒用，洛克永遠都會是那個支持他從不放棄他的親人，jacob上個月也答應了洛克，一年后夏威夷衝浪教練的合約到期，就會搬回亞特蘭大來幫忙洛克日益擴大的農(nóng)產(chǎn)事業(yè)。當然jacob知道這一定是霆宇的主意，但jacob也堅持就算回來幫忙也絕對不住進庫柏莊園，他漂泊的心還是需要自由呼吸的空間，只是沒想到還來不及跟洛克討價還價這件事，就已經(jīng)失去了摯愛的大哥。

    分隊長這時衝進偵查室向警長max回報，eason已經(jīng)供出幕后主使者是前諾亞方舟的採購副總bert，警隊小組已經(jīng)出動大批人馬追補bert歸案。

    沒想到...竟然是bert！霆宇一片片重組的心又再次被千萬閃電劈碎，他知道自己與bert的過節(jié)和不愉快的交手，但那些累積的怨恨最后竟然全報應在無辜的洛克身上，這太不公平了，佛家說的因果報應，在他倆第一次去諾亞方舟見到bert的嘴臉時就種下孽緣的因，但卻讓洛克一個人承擔這悲劇的果，留下霆宇一個人獨自收拾絕望的人生。早知如此，霆宇寧可溫室和農(nóng)場被政府沒收，寧可自己從來沒有鼓勵過洛克，更寧可自己從沒在超市遇見那天披頭散發(fā)滿臉邋遢的洛克。

    fbi的探員ifty和steward仔細地分析完整個案情的事發(fā)過程，bert因為降職與陷入財務困境，心生怨恨下決心報復，他將自己一切不幸都歸咎于洛克，于是花錢收買偶然在街頭巧遇又同樣與洛克有過節(jié)的eason，伺機要eason動手教訓害他豪宅被拍賣妻子也叛逃的洛克。但霆宇完全無法接受這個推論，因為洛克從不曾想過迫害bert，而eason也從霆宇身上拿走一大筆錢，沒有理由回頭找洛克麻煩，就算是洛克曾給他的那一拳，但也不至于讓eason非致洛克于死地不可，這個推論說不通，心碎的霆宇和憤恨激動的jacob都無法接受。

    max把車上打撈回洛克的遺物交給了霆宇，陪著jacob和霆宇一起走出辦公室，jacob想去醫(yī)院見洛克的遺體一面，一群人走過回廊的轉角，jacob和霆宇都立刻認出，前方從偵訊室走出來雙手被警員扣押的男人，就是該死的殺人犯eason。門口那個濃妝艷抹的nydia一上前就立刻給eason一個大巴掌，這個傻子怎么會笨到干這種腦殘的事，縱然nydia對洛克已經(jīng)沒有感情，但也沒必要出重手害死他，eason的愚蠢實在讓人氣憤不已。更加氣憤數(shù)萬倍的jacob轉眼已經(jīng)衝上前猛踹eason好幾腳。

    「不是我，別打，我只是拿錢做事的人。」倒地喊痛的eason沒想到事情竟會發(fā)生如此嚴重，這個結果也讓他感到意外，原以為只是想為那一拳報酬，沒想到竟釀成亞特蘭大十年來最嚴重的車禍傷亡。

    「你這個王八蛋，害死洛克，我要你拿命來還！」雙手已經(jīng)被警員架住的jacob不斷地想掙脫，他要上前親手制裁這個非死不可的王八蛋。

    「不是我要害死他的...人不是我殺的，不是我！」eason的哭喊，nydia的七嘴八舌，警員的阻止與拉扯，這個混亂的場面里，唯一冷靜的是站在一旁眼神詭異銳利的霆宇，霆宇不但沒有加入戰(zhàn)局出手毆打eason，反而撥開圍上來的警員們，冷漠地穿過亂斗的人群，走向回廊盡頭，max的眼角注意到霆宇不尋常的模樣，等他反應過來已經(jīng)來不及去阻止。

    「bert！」霆宇望著戴著手銬背對著他的bert大吼一聲，bert一回頭就正面迎向霆宇最憤恨最兇狠的一拳，bert狼狽倒地，臉頰的劇痛讓他哀嚎出聲，原本包圍jacob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因為更大的衝突已經(jīng)在不遠的另一頭上演。一名警員伸手阻止霆宇再靠近，另一手將bert從地上扶起。警長max從后頭趕到，雙手拉著霆宇奮力想向前衝的胳膊，他知道霆宇會用盡全力為洛克報仇。

    bert慢慢從地上爬起，邪惡的眼神帶著既得意又憤怒的猙獰嘴臉，渾身充滿令人作嘔的薰天酒氣。

    「哈哈！呸！報應，這都是你們兩個死基佬的報應！」bert回頭向霆宇狂吼，想向霆宇走近卻被警員拉回。

    「你有種就衝著我來，為什么要害死洛克！」看見害死洛克的殺人兇手，含淚的霆宇恨不得搶下max腰間的配槍把bert射成蜂窩。

    「你這個渾蛋！」jacob這才知道幕后指使的罪魁禍首原來是這個該下十八層地獄的豬腦模樣，走上前去準備給他致命的一腳，已經(jīng)有準備的警員們當然不再讓jacob靠得更近。

    bert耍狠的雙眼露出人生破敗的潦倒，卻還要爭垂死前最后一口不服輸?shù)脑箽猓?/br>
    「沒錯，本來該死的人就是你，都是你這個黃皮膚的亞洲鬼子害死他的，對！都是你的錯，從一開始幫他搞出農(nóng)場，又拒絕我給你的豐厚利益，還害我被貶職又破產(chǎn)，都是你！都是你這個該死而沒死的黃種王八蛋，你害慘了我，也害死洛克，都是你這個亞裔死基佬！去死吧你！去死！」bert的瘋話還沒吠完就被警員硬拖走了，大吼的咆哮聲像無情的刀，一道道砍在霆宇早已支離破碎的心上。

    原來，bert指名要殺害的人是拒絕被收買的霆宇，只是愚蠢的eason陰錯陽差地看到霆宇的休旅車就下手，沒想到那天的駕駛竟是洛克。無辜的洛克竟在一場誤會中代替霆宇賠上了自己寶貴的性命。這比霆宇自己出事身亡還要殘忍，從你身上剝奪你的最愛，讓你眼睜睜地看著他離去，再告訴你殺錯了人，對方是替你而死，多么完美的錯誤成就了這場最錐心劇痛的人倫悲劇，霆宇覺得自己生不如死地雙腿停不下顫抖。

    「你聽到了，該死的人是我，對不起，是我害死洛克，是我害了他...」看著jacob的雙眼，霆宇深深地覺得自己對不起洛克，對不起jacob，對不起還正從歐洲趕回亞特蘭大途中的查德。霆宇寧可自己一死，也不要承擔這個萬劫不復的罪名，害死自己最心愛的男人，霆宇這輩子都不知道該如何釋懷，也永遠原諒不了自己。

    「聽我說，tim，你先冷靜！你想想洛克，洛克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因為他真的愛你，他可以為你而死。這不是你的錯，是bert和eason的錯，不是你的錯！」jacob的雙手握著霆宇的雙臂，但他知道霆宇空洞的雙眼已經(jīng)失去了繼續(xù)活著的動力，無力的軀殼只扛著洛克為自己而死的原罪，霆宇流下的淚也從痛失愛人的遺憾，變成對庫柏家族恥辱的內(nèi)疚與無盡的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