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cè)计鸩痪玫幕鸸鈱⒆粢辆o貼耳垂的金色短髮映照成昏暗的橙黃色。

    「喂！妳們兩個臭死了，不要過來這里！」

    站在離火堆十多公尺外的伊莎皺起眉毛低頭看了看。雖然嗅覺已經(jīng)習(xí)慣，黏答答的模樣又有這幺嚇人嗎？或許對方連這點味道都受不了吧。冷風(fēng)吹得黏稠的身體一陣陰冷，希莎不甘示弱地喊回去：

    「待在那家伙肚子里會有多香??！不信的話下次換妳們進(jìn)去看看！」

    「二號，妳膽子挺大的嘛！」

    「哼！不管妳怎幺說，人家就是要去烤火！」

    古莉和伊莎連忙勸下準(zhǔn)備熄火及沖刺的兩人。這時候，無視互罵起來的佐伊與希莎，法蒂瑪穿越兩人視線的交會點，盤坐在火堆旁烤起被黏液沾溼的袖口與褲管。這下子誰敢打擾小隊長烤火的人就要倒大楣了。古莉好聲好氣地勸下佐伊。逮到機會的希莎則是迅速跑了過來，帶著薰死人的臭味。法蒂瑪靜靜看著正欲坐下的希莎。四目相交的瞬間，起了個冷顫的希莎不禁打退堂鼓。法蒂瑪哼了一聲，對她說道：

    「睡美人們呢？」

    

    希莎指向某處樹林，說道：

    「情況有點危險，所以把她們安置在離這兒有些遠(yuǎn)的地方?！?/br>
    法蒂瑪點頭。

    「辛苦了。」

    隨后她便回過頭繼續(xù)烤著袖口。希莎趁這時候彎下身體、靠近火堆。法蒂瑪頭也沒回地對她說：

    「去北邊的小池子把身體弄乾凈，順便巡巡附近?！?/br>
    「咦──」

    「快去。」

    「……知道啦。呿！」

    咕噥著的希莎不開心地轉(zhuǎn)身，牽起伊莎的手便朝林道另一側(cè)的樹林走去。佐伊瞄了眼雙胞胎姊妹的背影，確認(rèn)她們不會再將令人反胃的臭氣帶到這兒后便坐到古莉身邊，幫忙擦起機槍。法蒂瑪若有所思地望著火焰。

    「失手了啊。」

    一句令身旁部下們倍感壓力的話語不經(jīng)意地竄出，嚇了靜靜保養(yǎng)著兵器的佐伊和古莉一跳。兩人交換了緊張的眼神。古莉壓低她那尖銳的聲音說：

    「我們可以向法蘭的艾比娜求助。這幺做可以確保后勤?！?/br>
    法蒂瑪訝異地望向兩人，才驚覺心中的嘆息不小心脫口而出。佐伊用手肘撞了古莉一下，說道：

    「不然妳以為二號她們?yōu)槭茬劬热恕！?/br>
    「嗯？見到需要幫助的人，伸出援手也是天經(jīng)地義吧。」

    「妳的好心腸還是快點改一改比較好……」

    望著佐伊那張無奈的臉龐，古莉用那幾乎整天都沒動到的腦袋瓜苦惱地思索，好不容易才理出頭緒。這次行動中，佐伊罕見地加入了提議救人的行列，但她向來不在乎這種事。和佐伊相處了一整年，印象中這還是次聽到她主動提出要援救友軍。多半情況下，她總是會說：沒好處，麻煩死了?；蚴强桃鉄o視友軍的存在。

    換言之，這次就是因為有好處，又不麻煩啰？救人是雙胞胎的工作，那幺好處就是……

    「我們不會放那兩人回去吧？」

    佐伊點頭，露出一副妳終于明白啦的表情。

    「這場意外是可能造成友軍全滅的。不，應(yīng)該說極有可能令友軍全滅?！?/br>
    「這幺說就不對啰。我們無法推斷友軍是否全數(shù)陣亡。畢竟還有逃兵?！?/br>
    「逃兵嘛……我想蒙希雅確實有得忙了。」

    難怪任務(wù)結(jié)束后的現(xiàn)在都沒瞧見蒙希雅。古莉側(cè)頭嘆道：

    「但是，真的有必要做到這樣嗎？」

    佐伊拍了拍古莉的肩膀說：

    「友軍全滅將會動搖高層間的關(guān)係，這對于鞏固上校的勢力有著極大幫助?！?/br>
    古莉以手指戳了戳臉頰，米黃色的眼珠子俏皮地隨之滾動。

    「也就是說，我們確定要和法蘭西絲一派決裂啰？」

    「就是這樣。為了和強大的法蘭西絲分庭抗禮，我們未來的戰(zhàn)場才會移往西方。因此現(xiàn)在不能再走一步算一步了?！?/br>
    所以我們并不會返回師團(tuán)本部。古莉猜想，也許得先捕獲或殺死可疑的襲擊者。對她們這些直屬于瑪姬少將的精銳部隊而言，絕對的將功抵過是被允許的。為了獲得更大的戰(zhàn)果，有時候不得不犧牲某些東西。更何況，她們還可以趁執(zhí)行這項行動時在西方打下基礎(chǔ)。假使襲擊者往其它方向逃去，也能夠在當(dāng)?shù)亟孱}發(fā)揮。

    附帶一提，雖然她們自認(rèn)與同部隊內(nèi)的法蘭西絲一派處于敵視狀態(tài)，擁有超過百名支持者的法蘭西絲一派并不這幺想。應(yīng)該說，「法蒂瑪一派」向來只有法蒂瑪小隊的六名成員，即使想和人數(shù)破百的團(tuán)體對抗也不被對方放在眼里。

    「嘿。原來是這樣啊。雖然我不太清楚這會不會很難實現(xiàn)，但是法蒂瑪隊長的決定我會全力配合?？墒窃捳f回來，我們又何必大費周章去救難逃一死的友軍？」

    這倒不是太大的問題，但為了備妥隨時得搬出來的界線，古莉還是提出疑問。佐伊很快地回答：

    「她們是軍人。只要對失去一切的她們進(jìn)行洗腦，很快就能派上用場?！?/br>
    「即使得用那種程度的實力？」

    法蒂瑪冷冷地插嘴道：

    「我會親自訓(xùn)練她們。在那之前，她們還有許多用處?！?/br>
    「了解?！?/br>
    乾得差不多了，可惜臭味仍殘留在上頭。法蒂瑪甩了甩手、將折起的褲管放下，便站了起來。

    「不過，要是她們死了可就白費工夫了?！?/br>
    佐伊和古莉?qū)匆谎?，匆匆抓起機槍與幾串彈藥就起身跟上正往樹林走去的法蒂瑪。沒多久，她們在發(fā)現(xiàn)并擊殺巨蛇的地點找到了安置于樹下的兩名友軍。巨大的殘骸一點也不剩，卻留下令佐伊和古莉頭昏腦脹的臭味。古莉趁機抱住露出空隙的佐伊、試圖藉由她身上的味道來避薰鼻的臭氣，佐伊手忙腳亂地將她推開。法蒂瑪蹲下身子，輕觸那兩塊微微隆起的腹部。

    還沒孵化。失去母體給予的營養(yǎng)、光靠寄宿在人體內(nèi)，最快也要三十至六十分鐘才會成形。不過其中一方似乎速度要快上不少。既然是暫時性產(chǎn)卵，目的就不是構(gòu)成形體的rou蟲，而是防衛(wèi)性或繁殖性的觸手了。法蒂瑪將腹部漲得較大的那人──也就是妮佳的雙腿推開，靠近一聞，yindao吐出的細(xì)流充滿了惡臭。她伸出修長的食指探入yindao中，指頭還未伸到底，就碰上了黏液構(gòu)成的熱膜。法蒂瑪抽出手指，對妮佳的私處露出厭惡的神情。

    「這位睡美人似乎很享受啊?！?/br>
    佐伊忍不住掩鼻。古莉則是好奇地跑到法蒂瑪身邊，學(xué)起她將頭埋入友軍的私密處、嗅了嗅。

    「聞起來就像出生到現(xiàn)在都沒洗過半次澡耶?！?/br>
    「妳的比喻還真客氣。」

    「陰毛修剪得好可愛，我看我也學(xué)她這樣剃好了?！?/br>
    「妳啊……」

    「隊長說她很享受，跟這些黏液有關(guān)嗎？我看看喔……」

    古莉不知死活地伸舌舔起妮佳乾黏的yinchun，旋即被法蒂瑪重重地敲頭。緊抱蕩著悶響與疼痛的腦袋瓜，古莉痛到在地上打滾。

    「啊嗚啊嗚……」

    法蒂瑪一邊檢查昏迷著的兩人身體，一邊對攤在地上揉起疼痛部位的古莉說：

    「妳想要被那家伙玩弄和下卵的話，也是可以特別為妳安排?！?/br>
    然后再看著妳被自己孵化的蟲子當(dāng)養(yǎng)分吃掉──法蒂瑪考慮著是否要這幺接下去的時候，古莉卻興致勃勃地插嘴：

    「咦──真的可以嗎？那等我體驗完以后，隊長和佐伊記得要來救我喔。畢竟人家……」

    微微發(fā)疼的腦袋瓜再度遭到重?fù)簦@次是兩人份。古莉痛到抱住佐伊的腳哇哇喊叫。佐伊嚷嚷著：

    「那家伙應(yīng)該對發(fā)育不良的小女孩沒興趣吧……」

    發(fā)育不良的小女孩鼓起了雙頰，故作淘氣地抬頭說道：

    「人不可貌相啦，佐伊學(xué)妹?！?/br>
    佐伊學(xué)妹嘆了口氣、將機槍背到身后，然后輕鬆地將她的直屬學(xué)姊抱了起來。

    「妳妳妳妳要做什幺！」

    近距離端視著那張慌慌張張的臉蛋，竟然是這幺有趣的事情。佐伊噗哧地笑了出來。

    「有時候真的覺得妳很可愛。」

    被直屬學(xué)妹這幺一夸，古莉頓時感到又羞又喜。但是嚴(yán)厲的隊長在一旁，她趕緊以因慌亂顯得一點兒也不嚴(yán)肅的口吻說道：

    「快快快點把我放下來啦！」

    「妳不考慮自行掙脫嗎？就當(dāng)做是模擬被敵軍生擒……」

    「誰誰誰誰會被生擒啊！再再再不把我放下來就討厭妳喔！」

    真是一點也不像威脅的威脅啊。佐伊默默地將抱起古莉以及惹古莉生氣編入每日行程之中，然后說道：

    「只要妳別再說些令人頭痛的事情。這會讓妳的直屬學(xué)妹傷腦筋啊……」

    逮到機會轉(zhuǎn)守為攻的古莉jian詐地笑出聲。

    「哦？妳吃醋了嗎？冷血的佐伊吃我的醋了嗎？嗯？嗚……嗚哇??！」

    笑笑著的佐伊鬆開雙手，本來還得意洋洋的古莉一下子就如愿被放下了。無視于可愛地打滾著（儘管法蒂瑪只認(rèn)為她很吵）的古莉，佐伊稍微走近散發(fā)出臭味的兩名睡美人，掩鼻問道：

    「不考慮趁下次任務(wù)再挑選適當(dāng)?shù)娜诉x嗎？輕易被吞下肚子里的家伙感覺很不可靠啊?！?/br>
    她說得不是沒道理，問題是她們已經(jīng)挑剔過太多次了。過去也曾遇到比這種程度要厲害不少的對象，可惜當(dāng)初沒有當(dāng)機立斷。法蒂瑪搖搖頭說：

    「已經(jīng)拖太晚了。既然理想的時間點過去，能早一天是一天。」

    法蒂瑪收回滑至兩人腹部的雙手，不帶感情地輕聲道：

    「也要她們撐得過去才行哪?！?/br>
    §

    伊妮莉可小隊焦急地奔走于樹林間。隱密的陷阱連一只獵物都沒抓到，潛伏的獵人就全部不見了。一路上只剩下某種東西橫行過的痕跡──人類與那東西的血rou四濺，但是一具尸體也沒瞧見。全滅了嗎？還是識相地撤退了？夜晚的空氣中仍殘留那東西的氣味，灼熱而噁心。強烈的不安襲上伊妮莉可心頭，每踏出一次步伐都能感受到冷汗直流。直到位于前方百公尺處進(jìn)行偵察的梅蘭娜向她回報好消息，她才壓抑住不安的心情加快腳步。在原克拉拉中隊防線的最南端，她們終于和待在原地休息的法蒂瑪一行人會合。

    伊妮莉可慢慢調(diào)整呼吸，比路上要濃厚數(shù)倍的臭氣登時讓這個動作變得困難許多。儘管不像旁邊的茵娜和席拉各背著一名傷患，長距離奔跑仍讓她氣喘如牛。唉。即使學(xué)姊們一個個都那副模樣，還是相當(dāng)厲害的。伊妮莉可下了要更加努力鍛鍊自己的決心。走近正在一棵大樹旁等候著的法蒂瑪，微弱的火堆似乎隨時會燒盡，但仍盡責(zé)地將另一張熟悉的面孔映入她的眼簾。

    「嗨。妳能活著真是太好啦。伊妮……莉德？」

    偽善者的微笑讓她打了個寒顫。伊妮莉可瞪了坐在火堆旁、抱起雙腿的莉芙妮一眼。莉芙妮戲謔的笑意加深。伊妮莉可望著那張不討喜的表情，然后想到了身后的傷患。

    「妳還真會挑出場時機。我們這邊有個傷患必須立即做處理?！?/br>
    莉芙妮歪著頭說：

    「傷患應(yīng)該找醫(yī)生治療呀。出一天任務(wù)，腦子就燒壞了嗎？伊妮洛卡?！?/br>
    「對，但是我想她可能難以支撐到那時候。希望妳能幫忙止個血，或是乾脆用……」

    莉芙妮的聲音突然刺入她的腦袋，要她別再說下去：

    別讓這個叫法蒂瑪?shù)呐酥肋@些事。

    這幺說來，除了經(jīng)常與莉芙妮打交道的自己和瑪姬少將之外，似乎沒幾個人知道莉芙妮究竟是何方神圣。雖然不曉得她們處得怎樣，莉芙妮總是喜歡纏著自己不放。伊妮莉可皺起眉頭。不發(fā)一語的法蒂瑪對她們的談話很感興趣，雖然她的神情一樣嚴(yán)肅，目光卻不斷來回游移。伊妮莉卡無言地瞪著莉芙妮，這才讓她邊搖頭邊起身。

    「知道啦、知道啦。犯不著用那幺迷人的眼睛瞪人家嘛?！?/br>
    莉芙妮彷彿喝醉酒般搖曳不定地漫步到她身后。茵娜將左肩仍不斷滴血的瑪雅放到地上。伊妮莉可轉(zhuǎn)身喚來梅蘭娜。當(dāng)抱著黑色rou團(tuán)的梅蘭娜跑到兩人面前，伊妮莉可露出了嫌惡的表情。不行，先忍住吧。伊妮莉可以眼神示意，然后小聲地對莉芙妮說：

    「妳知道這是什幺嗎？」

    只看一眼，但已足夠她進(jìn)行初步判斷。莉芙妮走過梅蘭娜、來到傷患前，再次發(fā)出讓伊妮莉可痛到想宰了她的聲音：

    不知道。

    她坐著稍微檢視那條切面凹凸不平的傷口，看來即使手還在也難以接回去了。伊妮莉可打發(fā)了正欲將「小梅」介紹給兩人的梅蘭娜，咕噥著走過來，又感到腦袋一陣刺痛。

    但是，我好像在很久以前有見過的樣子。

    「拜託妳用說的?！?/br>
    伊妮莉可蹲在莉芙妮左側(cè)。莉芙妮壓低了本來就很低沉的聲音，宛如在說鬼故事般：

    「我想不起來。所以應(yīng)該是非常久、非常久以前的事情，伊妮莉亞?！?/br>
    「……我叫伊妮莉可。拜託妳快點記起來?！?/br>
    「是、是。只要暫時止血就好了嗎？」

    「如果妳能用正常手段治好她的話是再好不過。」

    莉芙妮笑吟吟地說：

    「只要讓我進(jìn)入她體內(nèi)，保證她馬上痊癒?！?/br>
    「我說過要正常的吧？況且妳這幺做的話她不就跟死了沒兩樣?！?/br>
    「這個嘛。我愿意的話，她就可以暫時復(fù)活。如果……」

    「那還是麻煩妳替她止血就好。待會兒我再把她送到附近據(jù)點?！?/br>
    「好、好。」

    莉芙妮將一只手放到被染成紅色的繃帶上，別過頭說：

    「我勸妳們最好別看治療過程?！?/br>
    伊妮莉可點點頭，就讓席拉把昏迷著的芬娜放下，領(lǐng)著兩位照常碎碎念的學(xué)姊走向火堆，與法蒂瑪、佐伊、古莉圍成一個圈烤火。和視線不時飄向莉芙妮背影的法蒂瑪對看了一眼，伊妮莉可做作地嘆息，但她真的感到相當(dāng)疲憊。法蒂瑪哼了一聲，目光盯著滋滋作響的火堆說：

    「漏了條意外的大魚啊。」

    伊妮莉可打直了腿，一邊按摩雙腿一邊嘆道：

    「想不到連妳也會追丟?！?/br>
    「我們被引到這附近，那家伙突然消失。再來就是遇上了妳所聞到的另一個家伙?！?/br>
    歪著頭的伊妮莉可想了想，最適合這味道的家伙應(yīng)該不是法蒂瑪認(rèn)知里的某樣?xùn)|西才對。她想到了型態(tài)變化后的莉芙妮，腦海中浮現(xiàn)的景象令她反胃。伊妮莉可口是心非地問：

    「熊？」

    法蒂瑪搖頭。

    「不，是蛇。」

    伊妮莉可將記憶中的巨熊與巨蛇做了對比，接著一派輕鬆地說道：

    「聽起來很容易對付?！?/br>
    然而她疲憊又高揚的語氣聽起來卻像是在嘲諷。法蒂瑪以微微發(fā)顫的聲音回她：

    「簡直是小兒科?！?/br>
    佐伊和古莉沉默地烤著手，眼神卻分別緊盯著茵娜和席拉。沒好氣的兩人也投以森冷的目光。伊妮莉可本想打圓場，但法蒂瑪不耐煩的聲音刺向她：

    「小姑娘，若非任務(wù)使然，我并不想和妳們合作。妳最好別再惹我生氣?！?/br>
    「我沒那個意思。倒是妳們可不可以別一個個火氣都這幺大啊。」

    法蒂瑪微微頷首。佐伊、古莉?qū)⑹痔降窖H，作勢要抽出武器。伊妮莉可見狀，也給部下使了眼色。茵娜單手垂到肩膀后方、握住一對飛刀的刀柄，席拉也慢慢地伸向配槍。法蒂瑪不高興地望著她們?nèi)?，說道：

    「像我們這樣執(zhí)行高危險性的任務(wù)，出意外也是家常便飯。」

    「嘿。這句話我原封不動送還給妳們。」

    「小賤貨。搞清楚妳在跟誰說話?！?/br>
    「那還用說，小賤貨當(dāng)然是在跟丑八怪說話呀?！?/br>
    一瞬間，法蒂瑪以非常俐落的動作朝伊妮莉可舉槍，但伊妮莉可的槍口也在同一時間對準(zhǔn)了她的胸口。佐伊對上茵娜、古莉與席拉怒目相視，氣氛降至了冰點，劍拔弩張的兩派人馬都在靜候?qū)Ψ降南乱徊?。伊妮莉可突然后悔自己的姿勢竟然如此不便逃跑。雙方對峙了近半分鐘，法蒂瑪語帶諷刺地低聲說：

    「既然彼此不可能合得來，乾脆在這邊大干一場吧？」

    人數(shù)夠的話我又何嘗不想。伊妮莉可注視著那對幽黑的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熊熊燃燒著。她是認(rèn)真的。雖然伊妮莉可并不想這幺做，但是法蒂瑪身旁兩名部下亦透出殺意，彷彿打從心底憎恨她們幾個似的?？磥磉€是無法好好相處。自稱為「法蒂瑪一派」的這幾個人，好像無時無刻都憎恨著外人。既然如此，隨便應(yīng)付一下再逃跑吧。只要讓對方以為將會引發(fā)正面沖突，再利用尋找掩護(hù)的時間逃之夭夭，盡可能避免無謂的傷亡才是上策。如此打定主意后，伊妮莉可換了張冰冷的表情，正要對法蒂瑪?shù)臄骋馔稇阉捅r……

    「伊莎──希莎──」

    大老遠(yuǎn)看到兩名雙胞胎姊妹的歸來，梅蘭娜樂得扔下懷里的黑色rou團(tuán)，朝兩人飛奔過去。

    「哦，梅蘭娜姊姊──」

    「梅──蘭──娜──！」

    雙胞胎姊妹也在聽到熟悉的聲音后開心地跑向揮舞雙臂的梅蘭娜。

    三人在火堆旁緊緊抱住彼此，宛如失散多年的姊妹般。伊莎高興地蹦蹦跳，希莎則是夸張地流下了熱淚。相較于在一旁武裝對峙的六個人，她們?nèi)齻€完全沒有注意到周遭事態(tài)，只是以甜蜜的擁抱持續(xù)散發(fā)出溫馨氣息。

    梅蘭娜輪番親吻依偎在胸前的雙胞胎姊妹的頭髮，伊莎和希莎也不斷磨蹭撒嬌。

    「哇，還好妳們都平安無事。我好擔(dān)心呢?！?/br>
    「跟妳說、跟妳說喔，我們剛剛被巨蛇吃下肚子耶。在又臭又髒的巨蛇胃里，想到就好恐怖……」

    「嗚嗚。梅蘭娜姊姊，人家現(xiàn)在還會怕怕的……」

    「乖哦、乖哦。兩個都不要害怕了，有梅蘭娜在！」

    「姊姊的身體好暖和……」

    「希莎還要抱抱……嗚……」

    「乖、乖。都過去啰，不要再去想了。姊姊喜歡乖乖的伊莎和希莎喔?！?/br>
    「哇啊──姊姊──」

    「人家也最喜歡妳了……嗚！」

    伊妮莉可瞄了眼那異常溫馨的一幕，緊張感竟然隨著迅速冷卻下來的思緒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無力地收回手槍，鬆了口氣般嘆道：

    「……休兵吧？」

    法蒂瑪無言地點了點頭。

    姑且不論彷彿懷有深仇大恨的佐伊和茵娜等人，坐在兩派人馬中間烤起火來的溫馨三人組加入后，圍繞在火堆周圍的氣氛似乎沒那幺尷尬了。話雖如此，她們也只是刻意避開彼此的目光。伊妮莉可與法蒂瑪很快達(dá)成協(xié)議──暫且不管可能會火上添油的部下們，由擔(dān)任小隊長的彼此進(jìn)行溝通就好。除了不見蹤影的蒙希雅，所有隊員都集中在火堆旁。法蒂瑪和伊妮莉可走進(jìn)森林，直到聽不見明亮處傳來的交談聲為止。

    「話說在前頭，我可不會道歉?！?/br>
    「無妨。倒是妳們還不打算收隊，對吧？」

    「逮到那條肥美的魚以前?！?/br>
    「好。我這邊有魚留下的訊息，妳要拿什幺交換？」

    法蒂瑪停下腳步，靠在一棵枯樹旁，雙手抱胸想了想，說道：

    「友軍的消息。」

    她腦海中閃過了卡蜜拉中尉的臉龐，但很快就像其她不熟悉的面孔一樣變得模糊。伊妮莉可搖搖頭，說：

    「那對我沒有用處。更何況那不屬于秘密情報?！?/br>
    「好吧。蛇的情報讓給妳?！?/br>
    并不是能讓上頭讚賞有佳的情報。不過就今晚的任務(wù)而言，這似乎是少數(shù)獲取的情報中，最值得一提的事情了。當(dāng)然，這是在不冒險追擊襲擊者的情況下。伊妮莉可答應(yīng)了法蒂瑪?shù)臈l件，兩人交換起情報。

    不明原因突然出現(xiàn)的襲擊者接連殺害了西方軍的裝甲兵，就在最后一個小組即將遭到屠殺時，察覺有異的伊妮莉可小隊終于趕到現(xiàn)場，并順利擊退了襲擊者。隨后趕到的法蒂瑪小隊見襲擊者往北逃竄，知會了梅蘭娜便前往追趕。很明顯，法蒂瑪欲趕在失手的伊妮莉可前面消滅或活捉對方，以奪取這項意外的戰(zhàn)果。伊妮莉可小隊欲將傷兵交給布陣于林道的友軍，但是在這個時候，襲擊者又出現(xiàn)了。負(fù)傷的襲擊者以赤裸之身挑釁她們，并未發(fā)動攻擊。伊妮莉可猶豫不決，茵娜等人則是敦促她和梅蘭娜把握機會，伊妮莉可于是讓梅蘭娜先行追擊，她們?nèi)藙t是以不傷到傷患的速度跟在后方?？墒?，當(dāng)她們一路追趕襲擊者直到森林南端的荒地出口，卻莫名其妙地跟丟了。沒錯，襲擊者就這幺憑空消失。不止梅蘭娜瞪大了眼，勉強趕上并捕捉到襲擊者最后一面的眾人也瞠目結(jié)舌。襲擊者的身影在踏入荒地的瞬間就開始變得透明，并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徹底消失。而令人頭皮發(fā)麻的荒野上，只剩下一道空幽的女聲蕩著。

    「圣凱瑟琳將在西方顯現(xiàn)……聽起來并不是什幺謎語。之后呢？」

    伊妮莉可聳聳肩。

    「就趕過來了。一路上空蕩蕩的，直到這邊才遇到妳們。我的說完了。換妳啰。」

    法蒂瑪側(cè)頭問道：

    「先聊蛇，還是人？」

    「人。」

    「看來妳挺重視她們嘛。」

    法蒂瑪稀罕地笑了聲，接著以不討喜的語氣說下去。

    根據(jù)另一隊的梅蘭娜提供的消息，那家伙──也就是她們追趕中的目標(biāo)，正是不久前殺死數(shù)名西方軍士兵的敵人，她們稱她為襲擊者。雖說她親眼目睹襲擊者被炸得稀巴爛，但是在伊妮莉可等人沒注意到的死角，完好無缺的襲擊者逃跑了。她的小隊以錐形隊伍展開追擊，可是怎幺追就是追不上在樹上跳來跳去的目標(biāo)。距離不斷拉大，徒步的眾人也漸漸感受到了疲憊。直到先鋒的佐伊來到林道前，襲擊者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無蹤，只剩下自己的呼吸聲與隊友們的奔跑聲嘲弄著跟丟的事實。就在這個時候，尖叫聲迸出。蒙希雅前往偵察，但是并未如愿找到襲擊者，而是另一個意外──巨蛇。法蒂瑪很快地推測出：布防部隊已經(jīng)被消滅。她向來不信任友軍，遑論連重兵器都未配備的步兵戰(zhàn)力，因此遇上這種怪物會全滅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無論如何，既然遇上了，沒有不消滅殆盡的道理。法蒂瑪欲直接消滅正處于暫時產(chǎn)卵期的巨蛇，部下們卻勸她救出巨蛇體內(nèi)的俘虜。佐伊等人欲將僅存的友軍送往西方，認(rèn)為這有利于往后小隊在西方的行動；伊莎等人則是覺得不該對還活著的友軍見死不救。面對全員一致認(rèn)為該伸出援手的部下們，法蒂瑪于是採取佐伊的建議，在擊殺巨蛇以前救出兩名友軍。雖然她險些賠上伊莎與伊莎二號。

    「果然是被消滅了啊……那幺，被救出來的人呢？」

    「安置于附近。妳別想打她們的主意?！?/br>
    看樣子她似乎正打算策劃些什幺。反正也與自己無關(guān)，還是別淌渾水比較好。伊妮莉可問道：

    「妳要我怎幺報告？」

    「就說友軍全滅不就好了。反正那家伙可是做得一點也不留痕跡，就像它的死亡一樣。」

    「也有可能還有人活著啊。例如逃跑的人，或是被巨蛇吞進(jìn)肚子里又被救出來的人。」

    「當(dāng)她們是死人真有那幺困難？」

    法蒂瑪扔給她一個小瓶子，里頭裝的是一團(tuán)相當(dāng)于姆指大小的紫色rou球，還有少許黏液。

    「這東西交上去應(yīng)該可以換幾枚星星勛章吧?！?/br>
    「……謝了?！?/br>
    伊妮莉可興味索然地看了看那茍延殘喘的rou團(tuán)。明明本來只是這幺渺小的東西，卻能搞得讓人們?nèi)缗R大敵。這個世界到底哪根筋不對，竟然讓這種鬼東西誕生到世上？不該存在的東西……

    「等等。」

    伊妮莉可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她對以嘆息表示不耐煩的法蒂瑪搖了搖手中的瓶子，說道：

    「陷阱沒被破壞，戰(zhàn)場是在附近的樹林間。但是這家伙不是進(jìn)不了樹林嗎？」

    「這個嘛?！?/br>
    法蒂瑪冷冷地笑道：

    「這就是讓妳獲得星星勛章的關(guān)鍵。喔，或許還有一張獎狀呢。閑聊到此為止。夜深了，乖孩子該回家睡覺覺啰？」

    剛剛還在罵人家小賤貨，現(xiàn)在又變乖孩子啦？善變的討厭鬼。明明是很好聽的聲音，可是配上法蒂瑪?shù)恼Z調(diào)卻又變得相當(dāng)惹人厭。不過她似乎不想再透露有關(guān)蛇的事情了。既然如此，緊咬不放也沒有意義。伊妮莉可裝模作樣地嘆氣，然后收起瓶子。法蒂瑪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上一段距離，但伊妮莉可仍然待在原地，兀自苦思著。

    還是問問莉芙妮吧。雖然她不大可能這幺做，但她畢竟與那東西脫不了關(guān)係，說不定知道些什幺。唉。任務(wù)開始后突然消失，卻在發(fā)生意外后歸來，實在很難不令人加以聯(lián)想。可是，萬一這真的是莉芙妮搞的鬼……

    乖孩子吞了口口水。

    「那就只好……」

    「只好怎樣？」

    莉芙妮的聲音忽然響起。伊妮莉可嚇了一跳，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莉芙妮不知何時跑到這兒了。她挑起一邊眉毛，望向沒精打采的莉芙妮，問道：

    「妳從什幺時候開始偷聽的？」

    「從法蒂瑪不肯道歉開始呀。」

    「什幺啊……妳竟然把治療工作扔在一旁，跑來偷聽我們對話?！?/br>
    「唉。妳這樣講就不對了。我可是費了大一番工夫才搞定的。」

    莉芙妮用手遮住嘴巴打了個哈欠，眼角銜著疲憊的眼淚抱怨道：

    「傷口上沾了黑色的壞東西，要把它根除可是很累人啊?！?/br>
    「好啦。辛苦妳了?？傊兄委熅秃?。」

    「妳的回應(yīng)還真冷淡啊。伊妮莉絲?！?/br>
    「不然要我發(fā)給妳獎狀嗎？還有，我叫……」

    「我比較中意星星勛章呀。伊妮莉……隨便啦。」

    也不曉得究竟是不是真的記不起來自己的名字，莉芙妮連一次都沒有講對。從剛認(rèn)識到現(xiàn)在，就只有她的名字總是被遺忘。如果是自己假裝忘記她的名字，反而還會惹得她不開心。真受不了。

    伊妮莉可打算先離開這陰森森的地方，莉芙妮卻在這時抓住她的手。茶色的瞳孔朝她逼近，最后緩緩閉了上來。冰冷的鼻子碰觸到她的左頰，接著往中間挪移。莉芙妮微啟乾裂的嘴唇，輕聲說道：

    「哪，給我吧。獎勵?！?/br>
    沒有怦然心跳的感覺，反倒有股寒意襲上心頭。雖然是個美人，卻難以讓人對其綺思遐想。凝睇細(xì)看莉芙妮冷艷的臉蛋就是這種感覺。伊妮莉可豎起一根指頭擋在莉芙妮唇前。

    「叫對我的名字就給妳?！?/br>
    「咦──？」

    「不叫就不給妳了。」

    「好嘛、好嘛。伊妮莉娜?！?/br>
    「……真是的。」

    伊妮莉可小小聲地抱怨，然后收起指頭、貼上了嘴。冰冷的觸感，一如莉芙妮給人的印象。涼意從唇間流入，很快地遍及全身。伊妮莉可微微發(fā)顫。莉芙妮將她擁入懷中，伸入涼涼的舌頭。寒意游走于身體內(nèi)，找出并帶走了屬于自己的某樣?xùn)|西。麻痺的雙唇難以自制地吻著莉芙妮，而無法言喻的某樣?xùn)|西就從緊密結(jié)合的兩對嘴唇間流過。慢慢地、慢慢地被奪走。

    「嗚……嗚嗯……」

    隨著口里莉芙妮舌頭的舔弄，她的表情有了些微變化。說不上舒服，也不算痛苦，微妙的感覺蕩漾其中。伊妮莉可的身體開始發(fā)冷。莉芙妮將她越來越低的下巴抬高，繼續(xù)貪婪地親吻著。直到伊妮莉可面露苦色，才放鬆手的力道。伊妮莉可發(fā)抖著退縮，莉芙妮這才收起了吻。

    「呼……呼……」

    伊妮莉可脫力地垂在莉芙妮懷中，身體仍在顫抖。她壓抑住發(fā)抖的聲音，小小聲地說：

    「這樣應(yīng)該、應(yīng)該夠了吧。呼……累、累死我了……」

    從伊妮莉可的吻中獲取某種能量的莉芙妮滿意地點點頭，方才的倦怠已經(jīng)一掃而空。看到伊妮莉可疲憊的模樣，莉芙妮不知為何感慨地嘆了氣。

    「唉?？傆X得以前比較好玩哪?！?/br>
    「什幺、什幺好玩啊……」

    「妳還不習(xí)慣的時候，光是一個吻就能讓妳失禁呀。熱燙的尿液從這個地方不斷漏出，有時候還會有意外的禮物呢。那個樣子真是可愛……」

    「那種事情、事情……快點給我忘掉……」

    「哦？妳現(xiàn)在是不是在憋尿呀？抖得這幺厲害，看得我都興奮了呢?！?/br>
    「混、混蛋……叫妳忘掉……忘掉啦……不然我就殺……嗚……」

    「盡量、盡量?！?/br>
    莉芙妮戲謔地吻了伊妮莉可的額頭、輕拍那刻意往后縮的下腹部，然后呵呵笑了。

    §

    事情來得很突然，但是意外感并沒有惡劣地凌遲自我。彷彿早已在自身未察覺的時間里悄悄接受了一切，卻無法在記憶中找出預(yù)兆的跡象。

    虛偽的寂靜充斥整個腦袋。身體的熱度消退，開始同黑夜的樹林詭譎地冷化。倒在地上的身體無法動彈，只能接受失溫的事實。

    過了許久，比起凍著的身體要來得更為冰冷的觸感襲上了她的背。柔軟的感覺令她想起不久前顯得有些異常的部下。

    那人兩只手自然地環(huán)住她的腰，臉頰貼在她的背上，將寒意送入她的心頭時聆聽著她的心跳。

    「好暖和……」

    言不由衷的語調(diào)令她心生懷念。不知怎地，她就是知道身后的女子并非真如輕浮的語氣那般虛偽。

    不一會兒，環(huán)抱住自己的那雙手變得溫暖起來。女子悄悄地將仍舊寒冷的臉頰移到她的后頸，給了她一記冷到骨子里的親吻。

    「閉上眼睛……」

    她聽從女子的聲音闔眼。溫暖的手掌心從腰際爬升到她的臉上。那雙手散發(fā)出兩種迥然不同的氣味。一種味道近似于去年生日時，部下們一同送給她的薰衣草香水；另一種味道則單純許多，也是最近以來伴隨她度日的──血腥味。兩種氣味意外地相處融洽，和她素未謀面的女子十分相襯。到底為何會下這種定論，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女人的第六感似乎就是這幺詭異的能力。

    併合的手指柔柔地覆在她的眼皮上。女子拖著冰冷的吻痕來到她的耳畔。

    「等妳準(zhǔn)備好，我們就可以飛……飛到再也沒有悲傷和別離的地方去……」

    碎玻璃般的聲音刺入她的心中，在汩汩流血中化為安撫傷口的麻藥。和剛才的感覺一樣。即使換了個方式，仍難掩女子口是心非的感情。實在不擅長騙人。

    她說她可以帶我飛。

    可是我還沒準(zhǔn)備好。

    ──靜謐到令我感到恐懼的夜里，述說著無數(shù)希望毀滅的事實。

    因為自己的擅作主張，三百五十一條性命遭到了無情摧毀。萬一現(xiàn)況惡化下去，另外的三百七十七條性命也將被殘忍地奪走。無能的自己卻什幺也做不了。

    什幺也做不了。

    「什幺也做不了啊……」

    濕潤的指縫間涌現(xiàn)溫?zé)岬挠|感，淚水緩緩流下。

    淚痕很快就被夜風(fēng)帶走，心中的悲傷卻怎幺也無法抹去。別離的苦痛侵襲全身，化為比死亡要殘忍萬倍的折磨。

    已經(jīng)遍體鱗傷了。

    「……走……」

    她努力張開陷入矛盾的嘴唇，擠出了顫抖懼怕的聲音。

    「……我走……」

    重覆幾次不成聲的悲泣后，她再次發(fā)出微弱的聲音。

    「……帶我走……」

    女子稍稍加重手指的力道，宛如保護(hù)著重要的東西。尖銳剔透的聲音竄入她發(fā)顫的耳朵，毫無根據(jù)地產(chǎn)生了溫暖的錯覺。玻璃般的呢喃持續(xù)傳來，在她聽來，有種與自己同樣懦弱的情感在?？床坏降碾p腿隨著玻璃歌聲漸漸變得溫暖。再來是腰至腹部。失去力氣的雙手。發(fā)熱發(fā)疼的胸口。微微發(fā)抖的肩膀。最后，溫暖的觸覺將她整個人包裹起來。在柔和的擁抱中，身體變得輕飄飄的。

    飄浮的身體不斷往上升，直到被奪走的光芒重新照進(jìn)身體里，她才在女子鬆開的力氣下睜開眼睛。

    黑夜已經(jīng)消失無蹤。湛藍(lán)天際對她的身體張開了雙臂，即使沒有美麗的翅膀，也能在萬里無云的天空中輕輕地飄浮。而在她的目光彼端，藍(lán)色的天空與紅色的海洋拼湊出一條純白色的界線。女子重新抱住她的腰，兩人于無風(fēng)的天空中載浮載沉。待她漸漸習(xí)慣奇妙的飄浮感，兩人也隨著由背后刮起的陣風(fēng)開始向前飄動。

    「不要往下看喔……」

    沒有突然的感動。

    沒有苦悶的哀痛。

    在不可思議的寧靜里，她決定聽信身后女子的細(xì)語。只聽得到風(fēng)與女子的歌聲。只聞得到香水與血腥味交織而成的體香。除此之外，就是放眼望去無邊無際的晴朗天空。靜靜地乘風(fēng)飛舞了好一段時間，她們來到了散發(fā)出異常芬芳的紅色海洋上。距離拉近時，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那些全都是花。鮮紅色的花朵宛若頂上天際，佔據(jù)了一半的視線。紅色的花海隨風(fēng)飄動，引起了陣陣波浪與花香。

    和總是愁云慘霧的朱紅色天空不同。和地下溫室里的人工花草不同。和遭受污染的空氣不同。這個地方與記憶中的大地簡直是相異的世界。她不相信神。但是若有什幺地方能夠被稱之為樂園，也許就是此處了。

    「好美……」

    坦率地發(fā)出讚嘆時，心中也洋溢一股如釋重負(fù)的輕盈感。

    「妳喜歡嗎？」

    尖銳的聲音彷彿因被它所割傷的血rou擁抱住而變得柔和，女子如是說：

    「花兒們正缺一個主人呢?！?/br>
    很誘人的講法。她不禁想像著：將短暫的一生盡數(shù)投入在照顧這片花海上，會是什幺樣的感覺？忘卻另一個世界中的煩惱與憂傷，在乾凈的空氣與大地上生活一輩子，即使孤單一人，肯定也會感到幸福吧。

    「大家都在等著某個人的歸來哦?！?/br>
    柔和的聲音再度響起，可是卻漸漸變得小聲。她發(fā)覺自己喜歡上了那變化多端的聲音。她能從女子的言語中探知對方投入的情感。起初只是模模糊糊，現(xiàn)在已經(jīng)清楚許多。所以，她知道蘊含在「大家」里頭的懦弱，以及對于「某個人」的執(zhí)著。融入團(tuán)體之中的情感變得十分薄弱，即使如此也不會改變女子深愛著誰的事實。無庸置疑地，能夠被女子所愛的某個人一定很幸運。

    她緩緩闔上眼皮，握住輕扣于腰際的那雙手。

    「真希望我也能待在這兒?！?/br>
    「妳不嫌棄的話?！?/br>
    「哎呀……」

    女子抽出被溫柔撫摸的左手，以單手遮住了她那已然閉上的雙眼。香氣再度綻放于眼前，和充斥周圍的花香美妙地交融。她吸入混合后的氣味。薰衣草的味道淡了些，血腥味則是稍稍偏重。至于不屬于女子體香的氣味，則是詭譎地遭到同化。此時，無法理解、彷彿無意義的呢喃小小聲地流出，構(gòu)成了破碎的旋律。

    「好好睡一覺吧?！?/br>
    拙劣地哼著搖籃曲的女子再一次口是心非地輕聲唱道：

    「醒來以后，有好多事情等著我們做呢?！?/br>
    她跟著哼了一段旋律之后，帶著微笑入睡了。

    §

    沒有滿頭大汗、也沒有氣喘吁吁，但我好像已經(jīng)跑了好一段時間，熟悉的風(fēng)景幾乎看不見。

    黑色夜幕籠罩大地，一道道亮起的火光排列成一直線，我則是宛如參加長跑般不停地跑、不停地跑。

    高跟鞋的鞋跟無情而快速地敲擊著石頭道路，喀噠喀噠的聲響令我心跳加速。

    粉紅色禮服的裙襬以令人懊惱的姿態(tài)干擾我，卻一點也不覺得這身裝扮曲折。

    猶如害怕著午夜零時的灰姑娘，我從熱鬧的舞會中滑稽地逃亡。

    火光映照下的歸途可怕而漫長，狼狽的腳步所踩響的盡是悲傷。

    忽然間橘紅色火光伴隨心中的焦急接連消滅，典雅的高跟鞋變成骯髒的短靴。

    粉紅色緞帶也連同無情崩解的棉線散落枯萎，我在黑暗中重回那孤單的氛圍。

    漆黑夜幕籠罩身體，失去光亮的沉重感幾乎將我壓垮，我仍然鞭策自己的雙腿不停地跑、不停地跑。

    如果在這停下、現(xiàn)在就放棄的話，彷彿會再一次失去珍貴的東西，以及心底那模糊的風(fēng)景。

    §

    疲憊的感覺遺留夢里，膽怯的雙眼惺忪微啟。

    清澈的微風(fēng)淡然拂過，濃郁的花香優(yōu)雅撲鼻。

    突然的情緒暖了臉頰，懷念的淚水緩緩落下。

    我倒在紅色的花海中哭泣，一旁的她露出冰冷的神情。

    碎玻璃般的歌聲不再響起，只留下盤踞著腦海的靜謐。

    忽然間我聽見了她的聲音，想起一只瘦小的美麗身影。

    薰衣草的香氣纏繞上血腥，是她所留給我的唯一記憶。

    她說她叫「黛芙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