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什么叫一見鐘情（雙更合一）

    熔春

    文/望舒

    不見衣衫不整之人？

    歲淳低頭看看自己，抿唇感嘆，她這不是也沒辦法嘛，誰家洗澡不脫衣服啊…

    本來還想再洗洗，可她這具身體的反應(yīng)卻比她快很多。

    她看見那沾著水汽的手指放出一道靈力，短暫地揮散彌漫環(huán)繞在周身的白霧，然后曲起手臂狠狠在水下搓洗了兩下自己泛著紅意的肌膚。

    說來也奇怪，剛剛那還泛濫的紅疹，此刻竟全消退了，只剩下薄薄的紅意，前胸和后背的肌膚都透著淡淡的粉。

    嘩啦，她從水中站起身。

    她看著自己一步步往池邊走，站在石階上撿起衣物，一件件穿好，將身體重新包裹得嚴絲合縫，只余下那半截領(lǐng)口之上沾著濕意的頸子。

    手指劃過繡著銀線的寬大衣袖，輕輕撫順理好，抬步朝前走之前，她回過頭，看見方才散開的白霧又重新匯合彌漫成一片。

    “這還真是奇怪…”歲淳在心里默默想。

    四下無人，寂靜無聲。

    她順著石階往前走，走過剛剛那個男人走的路，又路過池塘邊種著一圈半人高的灌木，視野才開闊起來。

    不遠處有棵枝葉繁茂的合歡樹，算不上多粗的樹干生出了無數(shù)枝干，掛著萬千翠綠的葉子，葉子上半托著根根粉紅的細嫩花瓣，如火如荼般燦爛，雀躍在枝頭，隨風微動。

    有聲聲蟬鳴在耳邊響起，看著眼前的景色，歲淳微微一愣。

    這樣繁茂盛大的合歡樹，嚴格意義上來說，她之前是見過一次的。

    視線緩緩下移，她看見單手負在身后，背對著自己身穿一身黑色長袍的男人，正站在樹下。

    他一頭墨發(fā)高高束起，黑冠中帶著暗紅色的花紋，也是這時歲淳才發(fā)現(xiàn)他的肩頭和衣擺上也繡著暗紅色的繁復(fù)花紋。

    “衣服整理好了？”

    他的聲音率先打破僵局。

    “一切妥當，主上。”

    “嗯，那就好?！?/br>
    話落，他才緩緩轉(zhuǎn)過身。

    看清那張面容的那一刻，歲淳心中驚駭。

    這不是阿燼么？

    她眼睫顫動，心下更加懷疑這到底是不是一場夢。

    這樣不受控制的身體，先前涌入腦中那些奇奇怪怪的常識，還有和知黎長得一模一樣的曼陀和此刻的阿燼。

    也更因為，接下來阿燼說的話。

    “我看你水刃凝得不錯，你是做什么的？”

    現(xiàn)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和前幾天甫巖強行拉她入夢的一些片段一樣。

    緊接著，她看著自己先低頭俯身行了禮，然后才沉聲回話。

    “屬下是負責值夜的靈差，值夜地點是奈橋，有時候還會幫助迷失方向的亡靈，擔任黃泉引路人。”

    “嗯，所以方才那孩子揪斷了你的頭發(fā)，你是因為職責所在不生氣？”

    她似是沒想到他看到了，猛地抬起頭，束在腦后的發(fā)絲垂晃，一縷搭在耳邊，等對上男人探尋的目光，又趕忙低頭，聲音平靜下來：

    “孩童玩鬧，屬下無需計較。”

    歲淳的鼻尖則再次嗅到那縷發(fā)上的氣息，那來自阿燼，也想起那道凝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應(yīng)該也是他。

    甫巖為她造的夢里，夢境是碎片化的，分為好幾個片段，從那棵合歡樹開始，到目前為止都跟她當時臨醒前的片段一樣。

    那天甫巖的夢里，她沒有在這具身體里，只是站在旁邊，像是一個旁觀者，被迫看著。

    那天的夢不僅是碎片化的，同時也很短，一切都是在看到碧銀刀的時候就斷了的。

    所以此刻，看著阿燼緩緩靠近自己，繡暗紅紋的寬袖輕輕翻動，一柄不帶刀鞘的細長匕首躺在了他的掌心。

    那是碧銀刀。

    歲淳知道碧銀刀這個名字，也是那天在甫巖的夢里，她當時聽完這個名字后，夢就散了，她也很快恢復(fù)了神智。

    所以她現(xiàn)在有些期待阿燼說出它的名字，說不定自己也可以從這種奇怪的環(huán)境里掙脫。

    “既然刃使得不錯，就把這個拿著?！?/br>
    他目光凝在她微濕的后頸上片刻，話音頓了頓，收回目光，似是思索，然后才開口：

    “從此刻起我賦予你一個新的使命，遇到蠻不講理的作惡鬼，可以用此刃擊殺，若遇到善鬼，要親自引渡到孟婆的手里，保護他們順利進入往生?！?/br>
    他的聲音低沉，歲淳看見那只托著碧銀刀的大掌又緩緩?fù)八土怂汀?/br>
    “此刃喚做碧銀刀，希望你能將此刃的能力發(fā)揮出來。”

    如果從那只手的指尖開始算起，他們的距離此刻只有一步之遙。

    作為屬下和主上之間，已經(jīng)很近了，即將到達逾矩的邊緣。

    空氣中還有淡淡的酒香，歲淳一時間分不清是自己先前喝的那杯，還是來自他的身上。

    她眨眨眼，卻發(fā)現(xiàn)自己并沒有在碧銀刀的名字被叫出的那一刻而離開這個似夢非夢的環(huán)境。

    她心里不免有些不安。

    下一秒，歲淳看見自己的身體微微后退半步，俯身行禮后，低聲應(yīng)道：“是，屬下領(lǐng)命?！?/br>
    她垂著眼，雙手向上攤開抬起，等待他將碧銀刀交到自己的手上。

    盯著那纖細的掌心，君燼抬手緩緩將碧銀刀放了上去，收回手時，指尖不經(jīng)意輕輕掃過她的指根。

    指尖微麻，有些奇異。

    望著她退后的那半步，他胸口竟有些憋悶，側(cè)首長舒一口氣，心想定是因為宴席上那些老東西灌了太多酒的緣故。

    “生靈分善惡，死后亦如是，冥界以內(nèi)，擅長用刃之人很少，故此命僅交付你一人?！彼又馈?/br>
    歲淳心中有些驚訝，只緩緩收緊了握著碧銀刀的手，“是，主上?！?/br>
    她心里忽而有個大膽的想法，如果說這里發(fā)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常伴自己身側(cè)的碧銀刀是他給的，自己這些年所擅長的殺鬼、了結(jié)夙愿，也是他曾交付給自己的。

    這種種，居然都與他有關(guān)。

    可是她分明只是個凡人，這具身體的主人應(yīng)該并不是她才對。

    然而在下一秒，在不帶刀鞘的光潔刃身上，歲淳看到一雙眼的倒影。

    她呼吸一滯。

    因為倒影里的這張雙眼，跟她一模一樣。

    指尖微動，柄身輕轉(zhuǎn)，刃身緩緩映出一張面容。

    那里面的面容，分明就是她自己。

    這具身體的主人，就是她。

    但那時的歲淳還不知道，碧銀刀其實是神界遺落在冥界的，是甫巖曾最喜愛的兵器。

    而就因為碧銀刀原本隸屬神界，這刃即使在冥界塵封多年沾染上鬼氣，也無人能真正動用它，發(fā)揮不出半點它作為神器的作用。

    直到君燼那天，帶著一身酒氣出來散步時看到了還是靈蘭的她，他明顯感覺到塵封在淵閣的碧銀刀有了異動。

    施法取來時，便看到碧銀刀柄上紋路閃著暗芒。

    他明白，碧銀刀終于等到了自己想要陪伴的主人。

    況且那段時間輪回之道上總是出問題，惡鬼作惡吞噬了不少無辜亡靈，讓君燼很是揪心，而碧銀刀的異動和她的出現(xiàn)，則是讓他有了解決辦法。

    此刻他垂眼看她，目光從那縷他親自接起的長發(fā)一寸寸挪移到她的手掌。

    希望她能如自己所愿，能完成使命。

    后來很多時候想起這一天，君燼都覺得很奇妙，僅一眼，他就替她接了頭發(fā)，也沒有因為她霸占自己的池子而生氣。

    可惜那時候的他，完全不明白什么叫一見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