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不敢再見（劇情長章）

    熔春

    文/望舒

    “蘭蘭～我養(yǎng)的鷺蘭又失敗了！”

    曼陀右手捧著一小株白色斜卵形，邊緣有淺淺流蘇狀細(xì)絲的花，左手提著裙子就往歲淳的住所里跑。

    人還沒到，聲音老遠(yuǎn)就先傳來了。

    伴隨著噔噔的腳步聲，歲淳抬起眼皮，下一秒果然就聽見曼陀繼續(xù)碎碎念：

    “我給你說，沙華她們肯定又在金玲掌司那里偷偷打小報告嘲笑我，說我除了值夜巡守，連冥界要做婚宴時的最基本花都養(yǎng)不……好誒呦！”

    咚的一聲，緊隨而來是曼陀哼哼唧唧的叫聲，歲淳便知道她又摔倒在門口了。

    嘆了口氣，歲淳放下手里的花種，起身走到門口，果不其然看到摔坐在地上，捂著屁股呼氣的曼陀。

    一襲紫裙胡亂地鋪在地上，曼陀捂著自己的屁股一邊揉一邊伸長另一只胳膊，一臉焦急，“你看你看，鷺蘭又蔫了！”

    “你呀?！睔q淳搖搖頭，伸手拉她起來，拍拍她身后細(xì)微的塵埃，“養(yǎng)個花而已，看你急的，身上沒事吧？”

    曼陀站起來搖搖頭，看著歲淳接過去自己蔫了吧唧的鷺蘭，才指著立在門檻旁邊掛滿了綠藤的小木柜哀怨道：

    “蘭蘭，你怎么忽然在這里放個小柜子啊，這都大半個月了，我?guī)缀醮未蝸矶家錾先ィ勰懿荒芘查_??？”

    歲淳正運(yùn)靈檢查這只鷺蘭的情況，聽見曼陀的話，眼睛不自在地眨了眨，垂下眼開口：“這個恐怕不行，你先進(jìn)來，我給你說說花的情況?！?/br>
    她托著掌心的花轉(zhuǎn)身，緩步往里走。

    一聽到要講花的情況，曼陀立刻被分散了注意力，手掌還在不自覺揉自己的屁股，腳下卻已經(jīng)跟了上來。

    坐在桌邊的軟椅上，歲淳先是運(yùn)靈讓那只鷺蘭懸浮在空中，隨后倒了杯水給曼陀，又從一旁熟練地拿出一瓶藥膏，遞給她。

    曼陀皺眉，“給我藥干嘛？”

    歲淳輕輕挑眉，眼神瞟了下她的屁股，“行了，你少在我面前裝，屁股上不止在這里摔得傷吧，是不是又跟沙華她們打架了？”

    曼陀抿抿嘴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臉，小聲嘟囔，“你這眼神兒也太好了吧…”

    她伸手接過那瓶藥膏，打開蓋子果然聞到熟悉的藥草香，最終嘆了口氣，無奈地看著歲淳。

    “蘭蘭，我跟她們打架沒關(guān)系，反正最后她們都傷得比我嚴(yán)重，我心里并不覺得難受，可我只是替你委屈，見不慣她們說……”

    “見不慣她們說什么?！?/br>
    歲淳狀似無意地隨口接上她的話：

    “是見不慣她們說我因?yàn)榈玫搅酥魃嫌H賜的碧銀刀而自覺高人一等，還是暗地里嘲笑我因?yàn)楸蹄y刀的存在，心生妄想，覺得自己會成為王后，結(jié)果被神界再次派來的圖月公主擊碎幻想后從此閉門不出？”

    聽著她的話，曼陀氣得眼圈都紅起來，猛地拍了下桌子，噌的一下站起身。

    “不是的！”

    “分明就不是的，你和主上明明已經(jīng)……”

    歲淳猛地抬眼，打斷她，“曼陀，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不要再說了?！?/br>
    聽著自己顫抖的聲音，歲淳才發(fā)覺，距離跟他的那一夜已經(jīng)過去大半個月。

    她原以為自己能在圖月來找過她后維持住平靜，卻發(fā)現(xiàn)還是不行。

    看來自己久居不出是對的。

    躲過這一陣子，等他的婚宴結(jié)束，應(yīng)該會好些吧。

    “分明…分明不該如此的?！甭映槌楸亲舆煅手?。

    她記得自己某次午后無意間聽到蘭蘭夢中呢喃著傾訴對主上的心意，也記得那天值夜巡守后來找蘭蘭時，在她身上看到的那幾處紅痕。

    她是沒有伴侶，但她不是無知幼童，對于男女歡愛之事她很清楚，自然也明白蘭蘭身上的痕跡從何而來。

    更記得，前一天還因?yàn)橹獣灾魃闲囊舛杠S的蘭蘭，在第二天卻忽然變得沉默寡言，從不告假的她竟去掌司那里請了長假，不再去值夜巡守，從此之后久居不出。

    如果不是這次主上和圖月公主婚期定得太趕，用來裝點(diǎn)的萬千鷺蘭供養(yǎng)人手不夠，分配了一定的工作量給蘭蘭，怕是自己很難再見到蘭蘭一面。

    是的，靈蘭久居不出，也從不見客，連曼陀都不見。

    而就在靈蘭告假久居的第二天，當(dāng)曼陀聽圖月公主在冥王殿上，當(dāng)著眾人的面廣而告之與主上婚期的同時，也告訴大家主上把那柄一直藏于淵閣的神界遺落之物碧銀刀賜給靈蘭時，她忽然就猜到了點(diǎn)什么。

    圖月肯定去找過靈蘭。

    而且就在她去找掌司告假的前一晚。

    圖月是神界派來的第二位公主。

    因?yàn)榈谝晃还鳠o故暴斃在冥界，當(dāng)主上在殿上宣告此事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為神界會借此機(jī)會生起事端時，卻沒想到神界派來了第二位公主。

    望著懸浮在半空中的那株鷺蘭，曼陀緩緩道：“蘭蘭，其實(shí)我心里并不想把它養(yǎng)好?！?/br>
    “我知道?！睔q淳點(diǎn)頭。

    “你怎么又知道了？”

    曼陀望向她的眼睛里含著淚，很是驚訝，歲淳深吸一口氣，無奈笑道：

    “從你第三次來找我挽救養(yǎng)死的鷺蘭，我就知道了。主上的婚期那樣緊，底下的人選這個自然是為了趕時間，而這鷺蘭好養(yǎng)，生長期短，花期長又漂亮，是最好的選擇?！?/br>
    歲淳指著在空中懸浮躍動的鷺蘭，“你幾次三番養(yǎng)死它，就是不想如期交上去養(yǎng)好的鷺蘭，想要讓主上的婚期延遲。”

    “就知道逃不過你的眼睛。”曼陀揮手將那株鷺蘭擊落，看著掉在桌上蔫了的花，她眼淚忽然掉下來，“蘭蘭，如果不是養(yǎng)花這件事，你是不是都不會再開門見人？你不知道，我有多怕你……”

    看著曼陀替她委屈紅著雙眼落淚的樣子，歲淳心頭也忍不住發(fā)酸，垂下的眼睫顫動起來。

    可開口時，確實(shí)另一番無謂的說辭。

    “怕我死？”

    歲淳笑著搖搖頭，“你放心，不會的，我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近來事情有點(diǎn)多罷了，而且都好多年沒有真正休息過了，我還挺喜歡這樣的日子的?！?/br>
    曼陀只知道那日圖月來找她之前，她和君燼之間的事，她并沒有告訴曼陀自己閉門不出的原因。

    她記得自己仿若情竇初開時般的欣喜，也記得分享給曼陀時，曼陀由衷替她開心又信誓旦旦保證自己會保密的樣子。

    可她更記得，當(dāng)晚圖月敲響了自己的門，施施然進(jìn)來后，一臉平靜地告知她，她不能和君燼在一起，不僅僅因?yàn)樽约汉途隣a的婚約，更因?yàn)樗拇嬖跁尵隣a陷入危機(jī)。

    圖月，是神界之主的第二個女兒，預(yù)言未來是她的本領(lǐng)。

    不同于巫女和魅女，一個是提前看到未來三天將會發(fā)生的事實(shí)，一個是對于未來事情走向吉兇的判斷。

    而圖月，是可以預(yù)言未來，因?yàn)閺乃谥姓f出的話，有九成會變成事實(shí)。

    千百年來，沒有人打破過她的預(yù)言。

    圖月告訴歲淳，如果她還和君燼在一起，再發(fā)生結(jié)合，那他將會因?yàn)樗谋倔w靈力進(jìn)入體內(nèi)而受到束縛，在將來鬼力潮來臨時抵抗不住，神魂俱散，最終會墮入修羅道，進(jìn)入暗無天日的修羅世界。

    冥界因此失去領(lǐng)袖，從而導(dǎo)致三界大亂，生靈涂炭。

    這就是圖月預(yù)言里的未來。

    歲淳從沒想過，自己的本體水晶蘭對于他來說，竟會變成日積月累的慢性毒藥。

    她起初不信，直到圖月打開魂紐，她看到在冥王殿的君燼正在接受醫(yī)官的療傷，他身上的那道傷口一直未好，正在潰爛時，她終于沉默了。

    傷口一開始確實(shí)止血愈合了，可在那夜他回去后，卻逐漸開始化膿潰爛。

    圖月那日臨走前，看著她失神，緩緩開口：

    “我信他起初應(yīng)該并不知你的本體與他相克，但我不信他在看到傷口潰爛時還不明白，可他今日初次和我們交談時還是說，除了你之外，他不想娶任何人為妻?！?/br>
    “靈蘭，他對你，是有情的，可也只能到此為止了?！?/br>
    “明日我們還會進(jìn)行商討聯(lián)姻事宜，或許他會改觀。”想到那件事，圖月心里稍微有了點(diǎn)底氣。

    圖月走時的背影仿佛還歷歷在目，耳邊此刻還有曼陀隱隱的抽泣聲。

    歲淳想，曼陀都這樣替她委屈，她自己又怎么會不委屈呢，可是她沒得選。

    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他因?yàn)樽约憾鴼Я怂忻础?/br>
    這并不值得，那夜的一切，就當(dāng)作是一場夢好了。

    那日他是在自己睡著后離開的，她醒來時，身側(cè)的床褥已經(jīng)沒有了溫度，就好像從未出現(xiàn)過一般。

    除了他留下的一張字條：

    【殿內(nèi)有事，我在小廚房留了吃的，醒來記得吃，好好休息，晚些時候我來找你?！?/br>
    后來，他來找她了，可她卻不敢再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