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怎么樣？”人在高度集中精神后，又突然放松下來的后果是，阿桃差點在邁出門檻的時候摔了一跤。

    好在伊萬眼疾手快，避免了她直接一頭栽在溝渠里，那溝是衛(wèi)生所讓戰(zhàn)士們挖出來供血水流走的。

    濃稠的血色配上不知道被多少人踩過的積雪，更令人厭惡了。

    里面積累的分量可以稱得上是血流飄杵。

    “謝謝?！闭驴谡?，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把五臟六腑里面的濁氣通通交換出去。

    “吃飯?！鼻嗄曜е?，先拉著去洗了手，再把她安排在了一個小板凳上，然后朝司務(wù)長喊了聲，胖胖的司務(wù)長馬上提著桶過來，把兩個人的飯盒裝滿。

    “我好長時間沒有吃過大鍋飯了?！敝茉馊谴蟊鴤兛鞓返穆曇?，熱鬧極了，這個時候除了飯還要發(fā)點伏特加什么的，對于嗜酒如命的斯/拉/夫人來說，可以不吃飯但是不能沒有伏特加。阿桃有些感慨，“你不應(yīng)該拉著我先去換衣服嗎？這里的防護服也做不到一天扔一件吧？”

    “沒有感染就行，正面用完反面用，反面用完去清洗消毒，然后重復(fù)以上的過程。”伊萬說，“大家都是這樣子?！?/br>
    晚餐是面包加湯，算不上多好吃，但勉強能填飽肚子，兩個人忙了半天早就餓了，以順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狼吞虎咽。

    “我們城市里很少見到這種大鍋飯，單位食堂那種不算，”用最后一點面包把最后一點菜湯舔干凈，她打了個嗝，“鄉(xiāng)下的大鍋菜一般都做的挺不錯，我還挺喜歡吃的?！?/br>
    “做這種菜也是要講究的?！蹦腥它c點頭，看她神情雖然疲憊，但是也沒有太過于難受，“我還以為你會吐?！?/br>
    “啊，其實我吐了幾回，你沒看見而已，”阿桃把水壺給了伊萬，“后來就習(xí)慣了?！?/br>
    “你不害怕嗎？”他笑笑，對比了一下兩個人的飯盒，發(fā)現(xiàn)都是干凈得幾乎能印出里面的影子來了。

    “對我來說，我更害怕的是那些不知名的東西，比如鬼啊什么的，并不害怕這些有實物的存在?！彼粋€士兵大喊：“安德烈！我不是告訴你七十二小時之內(nèi)不能喝酒嗎！”

    “叫我？”一時間，所有的叫安德烈的士兵都回過頭來。

    “不是，是那個個頭特別大的，你們把他叫做熊的那個安德烈，嘿！我說了不能喝酒！會和藥物起反應(yīng)的！”

    “抱歉抱歉，同志，我忘了?！闭瓢驳铝揖狡鹊膿蠐项^，“可是我剛剛才領(lǐng)到伏特加……”

    “熊！那這一百克就給我吧！”

    “對呀對呀，人家都說了，不能讓你喝酒！”

    對于軍人而言，有人能在戰(zhàn)場上救自己的一位袍澤弟兄，那就是大恩，不管與被救的那個人是否認(rèn)識，都會念這個好，雖然小姑娘只是一個打下手的，但士兵們一般很尊重衛(wèi)生所的人員。

    “同志，”一個小兵扭扭捏捏過來，臉上滿是期待，“請問你會一直在這里么？”

    “我嗎？要聽上頭的安排，應(yīng)該是不會變的沒錯，”少女瞅了一眼伊萬，把飯盒交給了他，“沒吃飽的話，拿上我的飯盒再去打吧?！?/br>
    “那太好啦！”

    呼啦幾聲，他們在距離幾步的地方，想過來又不敢過來的樣子，盯著她。

    “嗯咳?！鼻嗄昵迩迳?。

    又呼啦幾聲，就在她眨了幾下眼睛的功夫，那些大兵全走開了，仿佛剛才那么多人圍過來是一個幻覺。

    “威懾力好大呀！”拿胳膊肘搗搗大白熊，她笑嘻嘻道。

    “哼?！币寥f孩子氣的哼了一聲，“不然怎么管得住他們呢？”

    “你傻了嗎！”有個士兵給了第一個小兵一個暴栗子，“看他們那么親密，你小子還要上去問，有沒有眼力？”

    “我就是好奇嘛，那可是布拉金斯基哎！是大魔王伊萬！”

    “別說，不管誰能管住誰，能讓伊萬長官傾心的人，手段一定厲害！”

    “他的軍銜升了么？”

    一群人在那邊嘀嘀咕咕，卻絲毫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嘴里的伊萬魔王臉上掛著笑容，一步步向他們走過來。

    司務(wù)長搖了搖頭，知道伊萬的威名還往槍口上撞，簡直不知死活。

    “您好？”軟綿綿的嗓音從背后響起，一只大手裝作親密的樣子搭在聊得最歡的人的肩膀上，“想來點消食運動么？”

    “??！”一聲慘叫響徹云霄。

    “哎呀哎呀，”她樂出聲，“倘若萬尼亞是大魔王，我就是大魔女！”

    還蠻配的。

    阿桃越想越開心，把飯盒洗了重新回到座位上的時候看見大白熊十分滿意地走過來。

    “心情不錯？”

    “是非常不錯，”伊萬把灌滿的水壺給她，“伏特加，喝一口？”

    “上次你偷喝酒，這次給你一個光明正大的機會，可以暖暖身子，不會影響你干正事的?！?/br>
    “我要是一針打歪了怎么辦？”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挨針的不是我，”他仰著脖子咕咚了一口，“真不喝？”

    “我抿一點?！毙」媚锱d奮起來，拿拇指蘸了一下水壺蓋。

    “哇！好辣！”一股辛辣的感覺直沖鼻子，她連連嗆了好幾口，眼淚都出來了，不過這么一刺激，倒是感覺身體暖和了不少。

    那股暖意沉淀到腹部，向全身擴散開來：“論喝白酒，你和阿耀哪個酒量更好？”

    “不好說，”伊萬罕見地沉默了，“嗯，不好說?！彼?，指著水壺，“再來點？”

    “我開始并不了解你們俄/羅/斯人，”小姑娘大著舌頭，遠(yuǎn)遠(yuǎn)看去，士兵們圍著篝火開始唱歌跳舞，他們一個搭著另一個的肩膀，一堆人繞起了圈圈。

    他們的舞步很是豪邁，力度足夠，有幾個動作很明顯的是受到了游牧民族的影響，沖鋒感極強。

    “后來，我喝了一點點小酒，我忽然就明白了，”她腳上的靴子沾了些血和雪塊，結(jié)結(jié)實實的被凍成一塊兒。

    “你們俄/羅/斯人很神奇，”篝火的影子、人們的笑容都在投在少女的臉上，“你們很真誠，盡管有些人看上去很不茍言笑，嗝，比如萬尼亞，如果恨，你們就恨之入骨，”她出神道，“如果愛，就是用力地愛，按我們中/國話來說叫做一往情深，”

    向上看，是無邊無際的宇宙，她內(nèi)心原本平靜的那汪清潭，此刻丟入了石頭，激蕩起一圈圈漣漪。

    在大自然和酒精的作用下，小姑娘吐露了真心。

    “我很喜歡你們，”阿桃悶了一口酒，臉蛋更紅了，“嗝，爽??！我愛你們！”

    她大喊起來，“伙計們！我收回我今天的話，我還是會給你們打麻藥的！不用擔(dān)心！”

    有人打了個唿哨，有人向她招手。

    “我也愛你！嗝！”

    “小羊，俄/羅/斯有句諺語，是真正的男人，就不要讓你的仇過夜?！币寥f笑得更燦爛了，“我也喜歡你?！?/br>
    “那就好，有仇不報非君子也。”阿桃搖頭晃腦，“嗝，我去看看傷兵們，有幾個重傷的，我瞅瞅是不是需要我喂飯。”

    她顫顫巍巍站起來，“喂飯？”

    “你也想要這個待遇嗎？”

    “嗯！”青年點點頭，眼神里是止不住的渴望。

    “行?！鄙倥慌拇笸?，“多簡單的事兒！”

    ————

    從那以后，她幾乎什么也經(jīng)歷過，既可以抬著擔(dān)架送傷員，搶救，又可以拿著槍上戰(zhàn)場，聽著坦克在頭上的木板碾過的聲音，軍隊里熟悉的小伙子越來越少，薩沙政委在一次戰(zhàn)斗中身亡，德/國人一般喜歡先打政委，而政/委的死傷率可以高達80%，他們并不是像西方電影那樣冷酷無情地對待逃兵，另外有別的軍種執(zhí)行這種任務(wù)。

    而阿桃也知道了他的嗓音為什么那么洪亮，因為要讓他周圍的人全部聽到，同時也吸引了德/軍的視線。

    “跟我上！”

    而不是電影中，帶有強制命令意思的，“給我上！”

    一字之別，意義千差萬別。

    伊萬特意給她找了一個小倉庫，手槍一般是軍官才備的，普通士兵全是長槍。

    “這是莫辛納甘，你應(yīng)該聽過他的名字，”青年說，“我假設(shè)你聽過的話?！?/br>
    “聽過！”倉庫里面的油味太重了，油燈在他們的頭上搖擺，有氣無力地低聲呻吟，她點點頭，“鑒于你準(zhǔn)頭還行，狙擊槍你應(yīng)該用不了，用用步槍還可以?！?/br>
    “記得要擦槍，我從我的槍里均你一把，”他挑了一下，“要么你也做觀察員也可以，記住手感，記住彈道?！?/br>
    槍油有很強的腐蝕性，想用潤滑油之類的代替擦槍油根本不行，打完子彈之后，槍管里就有發(fā)射火藥留下的殘渣，而打的子彈一旦多了，只用布擦的話很難把發(fā)射藥殘渣給弄掉，只能用擦槍油滲入殘渣內(nèi)部，才有可能擦干凈的，所以正規(guī)部隊的士兵一閑下來先擦槍。

    手上這家伙可是保命的玩意兒。

    “嗯！好！”

    “你想坐坦克么？”有一天，青年突然問。

    “哎？我可以嘛？可是我什么都不會?！?/br>
    “你的準(zhǔn)頭比一般人準(zhǔn)就夠了?！彼馕恫幻鞯?，“不過現(xiàn)在是冬天，裝甲部隊和坦克開不太起來，同理德/軍也一樣。而且他們的發(fā)動機不太好用，我們就不一樣了，我們甚至可以喝發(fā)動機里面的液體?！?/br>
    “長官，您在開玩笑??？”少女目瞪口呆，“不愧是你們！”

    “可是多一個我會不會很占地方呀？”

    “里面空間很大的，不用擔(dān)心?！?/br>
    “可是我會暈車啊，有時候坐副駕駛都暈車，那坐坦克估計更暈了……”她不好意思地說，“哦，不用擔(dān)心，我會cao作。開起來應(yīng)該很穩(wěn)吧，應(yīng)該?！彼哪樕细‖F(xiàn)出了一抹單純的笑容，而少女下意識追問：

    “cao作？！”

    “我們的坦克很好開的，只要會一種類型，其他的通通都會開……小羊，你別走呀！”

    “不是，長官，我感覺步兵更加適合我！”阿桃勉強笑了笑，“坦克連屬于陸兵啊?！?/br>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覺得我還是喜歡和土地有一個完美的接觸。”

    手忙腳亂了半天，少女費了許多口舌才讓他打消這個想法。

    還是白色的雪地隱蔽服，她更喜歡一些。

    如果沒有受過極為嚴(yán)酷的訓(xùn)練，不管是誰，和敵人在極近的距離上對射時，最大的可能就是把頭扭到一邊，側(cè)身舉槍在胡亂射擊中把子彈都打飛，這是所有人的本能舉動。

    但是受到伊萬堪稱斯巴達教育的小姑娘完全可以做到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對方的子彈飛來。

    同時她的格斗技也有很大的進步，一個月的時間，按部就班的學(xué)習(xí)格斗術(shù)能有什么樣的成果？可以確定的是，就算是個天才，一個月也成不了高手。

    但如果一個月有十天的時間被同樣一個招式暴揍，然后再用十天的時間在挨揍的同時。只練怎么發(fā)力和挨揍的那兩下子，然后再用十天不斷的重復(fù)重復(fù)再重復(fù)那兩下子，會收獲什么樣的結(jié)果？

    結(jié)果就是，在反抗的同時，阿桃學(xué)會了撩陰腿。

    別笑，這對她來說是一個突飛猛進的進步。

    “你需要讓大腿帶動著小腿踢出去，也就是先提起大腿，然后膝蓋以下的肌rou群發(fā)力，像一條鞭子打出去一樣，這樣速度才能快，而不是利用髖關(guān)節(jié)外側(cè)的肌rou發(fā)力讓整條腿踢出去，那樣速度其實不會太快?！?/br>
    伊萬給她每天演示上叁十遍，多了就不肯演示了，而他的腳力足以可以把一顆小樹踹斷。

    她馬上懂了，照貓畫虎踹出一腳。

    可惜的是連根草根都沒有折斷。

    “我手把手教你？”

    青年用手抬著小姑娘的腿，慢慢的引導(dǎo)著做了幾遍慢動作，反復(fù)的把動作要領(lǐng)一遍一遍的講過，他終于放開了沒有多少肌rou的腿，如釋重負(fù)的道：“好了，現(xiàn)在你自己來踢?！?/br>
    這一下子效果立竿見影，草根應(yīng)聲而斷。

    “你！嗨！”見她不懷好意地微笑，伊萬下意識也把腿踹了出去，兩個人的腿正好來了個交叉接觸。

    “哎喲喲，”感覺骨頭磕上了一塊鋼板一樣，小姑娘抱腿跳了起來，“萬尼亞！”

    “不行哦，我又沒有帶護具，我要是沒防住你突如其來的一下子……”他心有余悸，“我的……”

    “放心了，只會疼一小下的。”她不以為然，卻被人揪住了耳朵。

    “疼疼！”

    “我要好好教訓(xùn)一下你！”伊萬加大了手勁，“你為什么不為我們兩個人著想？”

    “哼，我不能白白挨你這么多打??！我要報復(fù)你！”

    “怎么個報復(fù)法？”

    “我壁咚你！”

    “來呀，來呀！”他還在火上澆油，“同志，我現(xiàn)在可是你的長官！”

    “那又怎么樣！我怕你不成！”

    “哎喲！有新情況！”陣地的喇叭響了一聲，阿桃抓起帽子，飛一般從他身邊掠過，“有新傷員了，我得趕快去才行。”

    伊萬抓住了掠過去的鳥兒，“我期待你，”

    “有話快說！”時間就是生命，她急得顧不上回頭看。

    當(dāng)然也沒有看見他肅穆又悲傷的表情。

    “沒什么，”青年放開了胳膊，“我也要回去了。”

    “我先跑了！”

    他沉默著，看著她飛奔而去的背影，然后把頭抵在了樹干上。

    作者俺：我不能再浪了，要好好準(zhǔn)備復(fù)試了，一周一更。

    復(fù)試以后還是兩叁天一更。

    下一章，出現(xiàn)別的男主了！伊萬篇這才寫到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