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行走了不到半日就停下休息。我也得以在四個侍女的陪同（或者說監(jiān)視）下到車外透透氣。

    眼見的一切皆是一片綠茵，腳下的路雖然平整，基本上只是黃土和幾塊大石頭鋪的。

    皇帝的華蓋在車隊里比較顯眼，位于隊伍的前列，黑紅相間。

    周圍都是樹，不遠處能看到低矮的土黃色城墻，還有那形狀，我不確定那是不是房頂…

    這還真是荒涼啊，這還是洛陽近郊，竟然也沒幾個人煙。

    “要繼續(xù)走了?！眱蓚€武裝侍女把我推上了車。她們皆是騎馬的隨從，衣著打扮似男子般英姿颯爽。

    我無視了周圍許多陌生議論的目光回到車里坐好。

    又走了一段路，我看到了些門樓高大的院墻和等在門口的仆從與衛(wèi)兵。

    車隊陸陸續(xù)續(xù)的進入了大門，門后的路面十分平整，不再有顛簸感。

    我所在的馬車和隨從被安排到了一個側(cè)院，周圍盡是院墻和綠植，一眼望不到頭。

    此時此刻，我對于漢王朝的新鮮感已經(jīng)消退的差不多了。已經(jīng)不再期待看到什么新鮮東西了。來來回回都是門樓，田野，樹林和土路。

    “安頓好就送您去明光宮覲見陛下?！绷呵嗖恢獜哪牡昧讼?，一路小跑過來，十分激動。好像是十分替我高興。

    “知道了。”我懶洋洋的坐在墊子上。

    大約一小時后，抬轎子的侍從出現(xiàn)在了門口。

    我被拖上轎子，一路搖搖晃晃的朝著明光宮而去。

    我好奇的左右打量著周圍的景色，注意到這宮殿兩邊宮墻修的頗高，走在中間竟有種在一線天小路上行走的感覺。高大城墻中的逼仄空間帶來明顯的壓抑，與對未知的些許恐懼。

    抬轎的隨從和跟隨的侍從衛(wèi)兵皆是一路靜默，快步行走。不得不說這抬轎子的奴仆水準相當專業(yè)，我竟然絲毫沒有顛簸之感。

    七拐八繞，到了一處院門前，轎子放下，我也被侍女們攙扶起來。

    “不用，別碰我?！蔽覕[擺手示意不要拉著我的衣服。這里的人動作就好像我上了年紀一樣，行走坐臥皆要一左一右的撈住我的胳膊。

    進了院門，繞過一處步道，經(jīng)過三叢綠植，進入正廳。

    廳門打開著，除了兩側(cè)的宦官沒有其他人。

    我疑惑的朝前走，繞過屏風，看到了后院正站著一身材修長的青年男子。

    男子錦衣華服，黑紅相間的窄袍勾勒出頎長的身形，玉做的腰帶緊緊盤在腰間，顯得那腰十分纖細。

    手指下意識的比劃了一下，感覺是可以被雙手合握的寬度…不，不要胡思亂想了。

    他背對著我，手中抱著一小童。小童騎在他臂上，他正和他說著話。

    院子里洋溢著兒童的歡聲笑語。

    沒想到，見到皇帝時竟然是這樣的場景。

    梁青瘋狂暗示我行禮。

    隨著宦官的呼喝，青年回頭望向我，臉上的笑意還未褪去。

    皮膚白皙，雙目明亮，一對漆黑濃眉和一頭高高豎起的烏發(fā)，露出形狀優(yōu)美的下頜線和脖頸線。

    “參見，”我頓了頓，“……陛下？”

    眼前之人界于青年與少年之間，面容除了單純的俊美之外，又有天然的貴氣與獨有的高傲。甚至那氣質(zhì)能蓋過他的長相，讓人忘記他擁有漂亮的容貌。

    青年肩膀已然寬闊，喉結(jié)明顯凸起，臉龐的輪廓卻俊俏而不粗獷，不會被誤認為是女子卻也不如一般男子那樣雄壯。他的臉上看不出那種雖然年輕卻故作成熟的神態(tài)，卻也沒有久經(jīng)滄桑的世故與老練。

    聽我見禮時略帶疑惑的語氣，青年蹙起眉頭，腮邊的肌rou快速的繃緊又松開。

    雖然感到冒犯，卻還是忍住了的樣子。盡量不動聲色，不過還是能輕易看出來。

    就還…挺可愛的。

    他彎腰把小童放下，沖我露出一個笑容。

    “來人，看坐?！?/br>
    小男孩依偎在他身邊，抓住他的一只手，好奇的看著我。

    我不知道他為什么見我要帶著個孩子，挑挑眉沒有說話。他說看坐，我就乖乖的跟著宦官的指引坐到了位置上。

    露天的庭院，擺上宮燈、坐墊、靠背與桌椅，又端上美酒佳肴，很快被布置成氣氛溫馨的宴飲場景。

    我左右看了看，發(fā)現(xiàn)這位置，竟然是只容納兩人。

    他坐在上首，與我面對面坐著。我坐在下方。雖然如此，兩人之間其實沒什么高度差。更像是主人專門為了招待一個賓客而設(shè)的酒席。

    小童被一宦官牽走，正是那將我從牢里接走的鄭大長秋。他不哭不鬧，睜著好奇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我。見我看向他，露出微笑，他害羞的紅著小臉躲到了宦官的腿后，敲敲看我。

    我欲言又止的望著他，視線在那細腰上停留了一下，開口道：“陛下見我，所為何事？”

    在羅馬生活的這段時間讓我對于和皇帝規(guī)矩客氣早就不適應了，更何況我本來就不是生在這種有繁文縟節(jié)的地方。

    不過我還是很客氣的主動打開話茬，怕他尷尬。

    “無他，只是想見見夫人。”小皇帝語氣平常且親切。

    他沖我一直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和兩個酒窩?？粗駟渭兩倌?。

    警惕，親切只是面具。

    “見到了，有何感受？”我也對他微笑。

    “夫人與朕想象…略有偏差?！毙』实鄣氖种竵砘卮枘ブ?。

    “陛下與我想象倒是沒太大偏差?！蔽艺f，“英俊瀟灑，氣宇軒昂，龍章鳳姿，尊貴雍容?！?/br>
    他抿嘴笑：“夫人舌燦蓮花，說的朕心甚是喜悅，當賞?！?/br>
    說著便揮手擺了擺，一小黃門端著一個小盤小跑上前。

    我微微一愣，只見那托盤上整整齊齊的擺放著五根金條，迭成了一個小梯形。

    “謝陛下厚愛，我……”我張口欲拒絕，小黃門卻是錯過我直接把金子遞到了梁柳手中。

    梁柳規(guī)矩磕頭叩謝，完全無視了我的存在。

    心里陡然升起一股火氣，我強顏歡笑的看著小皇帝，手指捏緊了衣擺。

    “夫人莫氣，朕是怕夫人客氣。放心，絕對無人敢動夫人的賞賜。”小皇帝笑瞇瞇的看著我。

    呵，真是個小狐貍精。

    我面色如常：“那我就收下了，多謝陛下一番好意?！?/br>
    “嗯。”他點點頭，頗有領(lǐng)導首肯你工作那種矜貴傲氣的態(tài)度。

    我：“……”

    于是，空氣再次陷入安靜。

    余光瞥見一旁的小孩，我開口道：“皇子殿下真是玉雪可愛?！?/br>
    “夫人的兒子想必也是如此。”他說，“一想到朕請夫人做客，讓夫人母子分離，朕就十分不忍?！?/br>
    對上他真誠的眼神，我嘴角微微抽搐。

    “謝陛下關(guān)心?！蔽一卮稹?/br>
    兩方安靜持續(xù)了一會，宮人們端著的佳肴紛紛上桌。

    我正好坐車一天，腹中空空，便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我覺得我已經(jīng)盡量克制吃飯的幅度了，但周圍那看不可思議生物的目光還是讓我不太自在。

    瞥見梁青在遠處陰影里跪坐做了個用袖子遮面吃東西的動作，滿臉著急，我嘴角抽了抽，覺得嘴里的小油雞都不香了。

    皇帝看著我，我不知道他在看哪，不過我感覺他在認真看著我咀嚼的嘴…

    “抱歉，我隨意慣了…失禮了?！蔽腋煽纫宦暋?/br>
    “無妨，夫人自在便好?！被实坌θ菀琅f，“看夫人這樣吃東西便讓朕覺得胃口大開?！?/br>
    我：“……”

    我一邊吃東西，一邊觀察著小皇帝的一舉一動。

    這么一看，我發(fā)現(xiàn)全世界的貴族吃飯都是一樣的裝模作樣。而小皇帝這里卻格外優(yōu)雅些。因為羅馬人那邊吃不少食物需要上手。無論如何，哪怕阿塞提斯吃兩口就要擦嘴洗手，一頓飯要洗個七八次，也比不上眼前金尊玉貴的小皇帝那舉著食物輕巧送入嘴中的儀態(tài)。

    修長的手指捏著白玉做的筷子，優(yōu)雅的塞入口中，每次的量絕不會讓臉頰鼓起。不會露出牙齒和舌頭，也不會夾很長的會留在嘴唇外的菜葉子。

    見我盯著他瞧，目光頗為失禮，梁青已經(jīng)急得冒煙，眼看要撅倒。

    我看得很入神，并且評價為，絲毫沒有做作痕跡，完全渾然天成。真是漂亮，光是看就是一種享受。

    菜色里，葷素搭配，甜咸酸辣皆有，搭配得當。帶骨頭的rou是沒有的，防止出現(xiàn)吐骨頭和在嘴里盤骨頭的動作。

    沒想到這周邊看著荒無人煙，晚宴的水準卻意外豪華。

    玉魂在躁動，變得越來越活躍。

    我捏緊筷子，煩躁的把視線移開。

    不能吃了……吃太飽，就會失控了。

    “夫人之前前往西域所為何事啊？”皇帝問。

    “不為何事，恰巧在那里罷了?！蔽液卮?。

    “夫人的父母親眷如今已經(jīng)不在了嗎？”皇帝問。

    “他們確實已經(jīng)在離我很遙遠的地方了?！蔽一卮?。

    “朕對西域多有好奇，可否與朕講講？”小皇帝不厭其煩的搭話。

    “不知陛下想聽哪方面的？”我客客氣氣道。

    “西域有多少國家？聽說夫人知道大秦是何種模樣，可否跟我講講大秦的風土民情？”小皇帝擺出十分感興趣的樣子。

    “西域國家成百上千，每日便誕生或消亡一個小國?！蔽艺f，“大秦人大多以城鎮(zhèn)為生活區(qū)域，以務(wù)農(nóng)為生的人在那里地位不高。大秦崇尚武力，軍人地位較高。那里地勢之間阻礙不多，常有互相侵略吞并之事。大秦便是西方最強之國家。他們管自己叫羅馬，源自于一座城市的名字?！?/br>
    “不重視農(nóng)人，那他們吃什么？”小皇帝疑惑的臉上浮現(xiàn)出些許認真。

    勸課農(nóng)桑應當是漢朝的一種習慣，他聽到這覺得奇怪。

    “他們?nèi)匀怀约Z食，但比起種糧食，他們更樂意劫掠?！蔽艺f，“大片土地不宜種植，干旱和洪澇災害在這里頻發(fā)，但他們面臨的自然災害是更加頻繁且不穩(wěn)定的那種類型。不僅事宜種植的種類稀少，而且連成片的合適平原也很少?！?/br>
    “夫人竟然對這如此有研究啊？”小皇帝眼里興味十足。

    “了解不深，片面之見。陛下權(quán)且聽過，切莫太過當真。”我說道。

    聊到西域，小皇帝興致勃勃的放下手中的筷子：“夫人可否為我畫西域地圖？”

    我搖頭：“我只知大概，怕誤導陛下。不過，您派往西域的使者應該會為您畫更詳細的地圖?！?/br>
    “無妨，權(quán)當是大概的了解，滿足朕的好奇心?！闭f到這里，難得露出些少年人的稚氣。

    十八歲在漢朝肯定是成年多時，但還不到加冠的年紀。本不該取字，但顯然皇帝是特別的。

    望著他雄心勃勃的目光，我有些感慨。年輕人真是朝氣蓬勃呢。

    咳，想什么，我還沒老呢。

    這頓飯就這么在詭異又歡快的氣氛下完成了。小皇帝十分健談，對很多事都感興趣，時不時便要詢問。我回答的隨意，也不見他生氣，可見不是天生好脾氣，便是性格成熟極能容忍的。

    回憶起韓崇口中他的過往，我相信那是后者。

    不好對付，這小子雖然年輕，但已經(jīng)有成精了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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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梁衡回去跟小皇帝說：陛下，她不好處理…

    劉曜：……就非得要朕出手嗎？

    梁衡：不好搞，她這情況特殊，我們派過去醫(yī)女說，合適的龍器并不多。

    劉曜：那要朕來犧牲？

    梁衡：臣不是這個意思，要不讓臣…

    劉曜：不，別，你等等。我考慮一下。

    一日后。

    劉曜：她剛生過孩子沒多久？

    梁衡：是這樣的

    劉曜：那要不……

    梁衡：陛下，殿下年紀，實在是太小了。

    劉曜：朕不是這個意思！你！唉！朕是說，她肯定喜歡小孩子，不如就試試……女人總是被孩子打動的嗎

    梁衡：是，臣這就去辦

    劉曜：朕會試著好好和她相處，不用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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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皇帝年紀雖小，但已經(jīng)是很難搞的小狐貍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