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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紙箱

    夏棠站在門邊,看著坐在那里的父母,后背出了一身汗,手腳冰冷,低血糖一樣發(fā)麻。

    心像墜了顆巨石,沉沉地墮入谷底。

    她做錯了。

    錯得很嚴(yán)重很嚴(yán)重。

    她怎么會天真到以為,陸霄的父母即使知道了他們的事,也什么都不會做。

    明明碾過他們一家,是那么簡單的事。

    簡單得只要抬抬手指就夠了。

    管家正在隔壁房間打電話,微躬著身,手護著話筒,不時低低應(yīng)聲。

    他抬起頭,面色仍然凝重,目光看向門外的夏棠,朝她微微頷了頷首示意。

    夏棠走過去,到隔壁房間無人的僻靜處,手冰涼地接過電話,穩(wěn)了穩(wěn)聲音才開口說:“阿姨您好,我是夏棠?!?/br>
    “……”

    “是,”她又拿起一只手放在電話上,兩只手一起小心翼翼地握著,“我已經(jīng)知道您是為什么找我了?!?/br>
    面前是一大面落地窗,游泳池在遠處波光晃動,本來應(yīng)該是陽光照入的地方,現(xiàn)在只看得見烏云濃密的天幕。

    空氣里都是沉悶的意味。

    夏棠的影子淺淺映在玻璃上,不自覺低下頭,看著鞋尖,想竭力讓聲音聽起來體面,可仍然局促地發(fā)著抖:

    “戀愛的事和我父母都沒有關(guān)系,他們一點也不知道,是我自己任性沒有聽他們的話……真的,我向您保證,我以后不會再跟陸霄見面了,我馬上就轉(zhuǎn)學(xué)回去,也不會再住在這里,求您能不能再給他們一個機會……這么多年他們從來沒有犯過什么錯……”

    她還沒有到學(xué)會求人的年紀(jì),心里的那些自尊心都還尖銳得像石頭,在努力著全部放下來,全部壓進心底時,還要笨拙地在自己身上劃出血淋淋的傷口。

    仿佛是將那些最寶貴的東西交了出去。

    夏棠越說話頭埋得越低,像是花盆里枯萎的梔子,卑微蜷進塵土里的姿態(tài)。

    管家在邊上于心不忍地?zé)o聲嘆氣,卻仍無能為力。

    電話那頭輕輕笑了一聲。

    清冽又熟悉的女聲,即使隔著遙遠的數(shù)千公里,聽來仍然優(yōu)雅冷靜,吐氣如蘭。

    “夏棠,”她溫聲說,“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br>
    “這通電話,并不是為了聽你向我求情,而是我有事要告訴給你,也需要你來替我好好轉(zhuǎn)達給陸霄?!?/br>
    聽筒里傳來杯碟碰撞的聲音,那是對面仍在慢條斯理地喝著咖啡。

    那些被像黃金一樣交出去的自尊心,歸根結(jié)底,也只是一文不值的石頭。

    地球另一側(cè)正是一天的清晨,天氣晴朗,城市最早的日出徐徐展開在眼前。

    穿睡衣的女人同樣坐在落地窗邊,圍著羊絨披巾,赤腳靠在手工定制的藤椅上,翻閱著秘書遞來的文件,輕啜一口咖啡。

    順便打來這個電話。

    窗外烏云翻滾,好像又回到了夏棠被通知轉(zhuǎn)學(xué)的那個下午。

    那一天也是傍晚,她站在老師辦公室,握著電話,聽著那邊溫和嫻雅的聲音,感覺不到自己的手腳,只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在說“是”。

    是,知道了。

    是,謝謝您。

    是,我沒有別的問題。

    “這個年紀(jì)的男生,總是對年輕女孩的話,比對母親的話更聽得進去。”女人放下杯子,在電話里笑笑說。

    “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這個忙。”

    車停在別墅前的時候,大雨正傾盆而下。

    堆積一個下午的烏云化作一場暴雨,雨水在街上浩蕩奔流,聲音讓人一時仿佛回到了酷暑夏季的雨夜,只是風(fēng)吹得寒冷徹骨。

    助理先下車撐開傘,雨珠嘩然敲打在傘面上,從傘沿流瀉,匯成一方水幕。

    陸霄無視他大步朝前走去,助理高舉起傘在身后快步跟上。

    到廊下時雨水仍然打濕了陸霄的黑發(fā),擦過額角,襯著漆黑冷峻的眉眼。

    他沒有接毛巾,長風(fēng)上帶著一身雨水,徑直走向廚房的方向,手機里是一直沒有回音的訊息。

    從下午他母親的秘書說要來見他起,就再也沒有過對方的消息。

    傭人房的走廊口堆著紙箱,還有零零碎碎散落著的物件,在這里收拾的傭人都停下動作,抬起頭看向他。

    陸霄望過去,里面有兩扇門開著,一扇屬于夏棠,一扇屬于她的父母。

    不詳?shù)念A(yù)感有如黑煙在胸口擴散。

    后廚幫忙的年輕營養(yǎng)師朱迪正抱著紙箱從開著的房門里出來,見到他,吃了一驚地停下腳步。

    紙箱里露出橙色泡沫塑料浮板的一角,還有封面被涂抹過的故事書。那些用舊的MP3和英語磁帶、開線的卡通熊玩偶,和發(fā)白的帆布書包一起堆在箱子里。

    仿佛是一個人存在的全部記憶。

    東西的主人本該夏天抱著浮板在泳池里游泳,春天晃著腿在陰涼下讀書,一邊幫忙迭衣服一邊聽歌,放學(xué)時把帆布書包隨手?jǐn)R在門廳里,坐著換鞋。

    可是現(xiàn)在她哪里也不在。

    不在這里,不在學(xué)校,只有他站在這里,感覺到寒流穿透身體。

    “這是怎么回事?”

    陸霄問,抬起眼睛看向面前的人:“你們是在收拾誰的東西?”

    嗓音加重,帶著強烈的煞氣。

    抱著紙箱的年輕傭人被他的臉色嚇到,下意識后退一步。

    年長的傭人們也沒人吱聲,一時只有屋外嘩嘩的雨聲,大家都一齊靜默。

    “是您母親的吩咐?!惫芗以谏砗笳f道。

    大家都抬頭看去,管家總算趕到,站在陸霄面前,面色沉靜地接著說道:

    “從今天起,他們夫妻兩人都不會繼續(xù)在這里工作,夏棠也跟她的父母一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