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學(xué)校到城郊的距離是四十分鐘。

    車里有移動冰箱和加熱座椅，位置寬敞得像一間小型包廂，而且的確迎合主人的喜好有插著演唱話筒的高清LED屏幕。

    車在路面上平穩(wěn)行駛，衛(wèi)川生從恒溫酒柜里取出一支波爾多蘇玳貴腐葡萄酒，酒液在玻璃杯里是蜂蜜般的金黃色。

    他把杯子推過去，又翹著腿懶洋洋靠回米白色真皮座椅上，招呼身邊人：“嘗嘗，我去年從拍賣會上買的，不算很好，你就隨便喝喝。陸霄家還有支更好的，TBA級，夏棠應(yīng)該嘗過，是吧？”

    “沒喝過?！毕奶恼f。

    她和陸霄并排坐在對面，都擺著張和高興南轅北轍的臉，像是燦爛陽光邊上的兩片烏云，看著衛(wèi)川生發(fā)光發(fā)熱。

    周末去電影院的計劃，被這兩個突然冒出來的人莫名其妙打斷。

    衛(wèi)川生說著既然周末大家都有空，不如一起聯(lián)絡(luò)聯(lián)絡(luò)感情，他知道城郊有家不錯的俱樂部。而林業(yè)已經(jīng)在車里，被他攬著肩，像被綁架的人質(zhì)。

    夏棠把帆布書包擱在腳邊，百無聊賴坐著，余光瞥向一邊抱著胳膊的陸霄。大少爺一直是副不茍言笑的樣子靠在椅子里，存在感卻強烈，兩條長腿在車里屈起，連褲褶都透出疏離來。

    她最不明白這家伙為什么也會在這里。

    明明擺著副完全沒意思和他們搭話的模樣。

    陸霄像察覺到她的目光，側(cè)眸看來。他膚色瓷白，水晶頂燈的光亮在漆黑的眼珠里經(jīng)過一道折射，眼尾鋒利上揚，看人時自帶冷淡傲慢的架勢。

    是雙弧度很漂亮的眼睛。

    就是長在了這種家伙的臉上。

    視線相對，夏棠撇撇嘴唇，把頭轉(zhuǎn)回去。

    衛(wèi)川生正在顯擺式大談品酒知識，從家里的酒窖說到紅酒拍賣會。林業(yè)被問得尷尬不已，強撐起自尊心，在接不上話的邊緣搖搖欲墜。

    “喂?！?/br>
    夏棠出聲，傾身越過吧臺從林業(yè)手里拿過酒杯，又硬邦邦地警告衛(wèi)川生：“不要逼人喝酒。”

    顯而易見罩著自己人的模樣。

    陸霄幾不可察地抿起唇，目光看向別處。

    那句“你想喝點什么”，到最后也沒有問出口，抱著胳膊，只剩張倨傲的側(cè)臉。

    衛(wèi)川生說的城郊私人俱樂部，是家設(shè)施齊全的會員制射擊館。

    他是為今天的鴻門宴，才特意選在這里。

    車停在門前，整齊制服的工作人員為客人拉開車門。歐式裝潢的大廳穹頂高挑，地面鋪著亮面大理石地磚，深色胡桃木的柜臺，兩邊墻壁上掛著歷史名槍的復(fù)制品和射擊運動的藝術(shù)畫作。

    撲面而來一股奢侈的威壓。

    后面是射擊區(qū)，地面鋪著特制防震橡膠墊，被劃分開隔間，每間都是專用的自動靶機，透著股冰冷的鐵銹味。

    “玩過沒？”

    衛(wèi)川生攬著林業(yè)的肩膀走在前面，晃晃過工作人員遞來的護目鏡問。

    林業(yè)面上還要竭力維持著見過風(fēng)浪的淡定：“……以前跟堂哥試過幾次，隔得有些久，都已經(jīng)忘了。”

    實際只有游戲里才摸過槍。

    “忘了不要緊，我教你么?！毙l(wèi)川生大力拍著他的肩，“包教包會?！?/br>
    熱情得滿是陰謀意味。

    夏棠也接過耳機和護目鏡，一面戴上，眼睛不放心地瞟著那邊。

    “戴反了?！标懴稣f。

    他站在椅子邊，已經(jīng)穿戴整齊，居高臨下看向她，語氣傲慢疏淡。

    這家伙戴著透明護目鏡，相當合適，襯著干凈分明的下頜線，沒由來有種專業(yè)射擊運動員的冷淡氣質(zhì)。

    夏棠換好耳機，想起他好像是學(xué)過射擊課。

    玩射擊游戲也不錯。

    手槍就放在每個人桌子上，來自工作人員的基礎(chǔ)教學(xué)短得驚人，唯一有用的可能只有“絕對不要把槍口指著有人的方向”和“怎么卸下子彈”這兩點。

    夏棠試著端起槍，入手是金屬冰冷的質(zhì)感，漆黑色，沉甸甸得像塊生鐵。她一面端槍，耳朵里一面注意著隔壁。

    “姿勢錯了?！标懴稣f。

    他抬手卸掉自己槍里的子彈，放下槍，走過來。

    鼻尖的薄荷味靠近，夏棠脊背一僵，是陸霄的手臂從背后圈過，懶得演示地直接覆過她的手，糾正握槍姿勢。

    來自他身上的氣息蓋住場館里冷冽的金屬氣味，隱隱約約的，仿佛能感受到對方體溫的熱度。

    夏棠看著遠處的固定靶，眨下眼，手心里不知怎么出了一點汗。

    陸霄分開她發(fā)僵的手指，收攏到正確位置，淡聲道：“兩只手一起握緊，手臂不要太直?！?/br>
    降噪耳機里帶了通訊功能，陸霄剛剛打開了她的，調(diào)到自己的頻道。聲音貼著耳邊傳來，他的呼吸卻降臨在頭頂。

    夏棠熱得背上也開始出汗。

    她還在豎起耳朵關(guān)注著隔壁的動靜，可是耳機一開，就再也聽不見衛(wèi)川生夸夸其談的指點。

    偏過眼，能看見陸霄低下來的側(cè)臉，護目鏡下的眼睛專注看著前方，握著她的手臂調(diào)整臂角弧度。

    難得真的有點專業(yè)指導(dǎo)的樣子。

    夏棠被他握著胳膊，努力把瞄準器和靶心對齊：“喂，你是不是靠太近了？”

    小時候能抱在一起打架，又不代表現(xiàn)在也能靠這么近。那個什么男女，什么授受不親之類的。

    “你有這么怕熱嗎？”陸霄望著靶心，調(diào)整位置，聲音平靜冷冽的駁回她。

    夏棠的手指被他握著扣上扳機。他的臉貼近，呼吸聲像心跳一樣地緩下來。

    他的聲音一樣沉：“就在這個位置，三點連成一線，瞄準，然后……開槍?！?/br>
    子彈飛射而出，夏棠的手臂被后坐力震得微微發(fā)麻，沒站穩(wěn)的腳步往后，撞進陸霄懷里，后背貼著他的胸口，槍口仿佛還在發(fā)燙。

    心也跟著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