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毛茸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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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是家沒見過的日料店,門臉很小,夾在市中心的某條巷子里,兩人座是狹窄的隔間,用木板和繪著竹枝的紙門隔開。 完全不像對面這個大少爺會喜歡來的地方。 穿著員工制服的男招待端上配著溫泉蛋的牛丼飯,牛rou上淋上了醬汁,色澤鮮艷得在黑瓷碗里看著就很有食欲。 一同送上來的還有好幾樣刺身,甜蝦、叁文魚和海膽壽司一字排開,又為他們倒了兩杯清酒,倒著退出了紙門。 夏棠往嘴里送進(jìn)一勺溫泉蛋牛rou飯,嚼了嚼,又嚼了嚼,咽下去。 也得承認(rèn),好吃的食物能讓心情在各個意義上好起來。 陸霄叩著額頭坐在桌對面,看她吃飯的樣子,自己還沒有動筷,好像看她鼓起臉比對食物的興趣更大。 盯得夏棠握著勺子抬頭看回去:“你是怎么知道這種地方?” 以他的習(xí)慣,居然會知道這種藏在角落里的小店,就很稀奇。 就算味道再好,他也只會選最方便、服務(wù)最周到、餐廳裝潢最好的地方吃飯。 “有人推薦?!标懴雎唤?jīng)心地說,“他說,女生說不定會喜歡這里?!?/br> 沒提名字,但衛(wèi)川生的臉仿佛就浮現(xiàn)在餐桌對面,露出八顆牙齒朝他們比了個大拇指。 除了他,還有誰這么精通吃喝玩樂,以及與異性交友。 夏棠就覺得難怪。 紙門第二次被推開,又送上來了好幾樣甜品,剛出爐的舒芙蕾層層迭迭放在碟子里,淋著淡奶油裝飾著水果。 連吃幾口后有了一點(diǎn)膩,夏棠喝了一口清酒,為不熟悉的酒精味皺了皺眉毛,還是回去吃她的牛rou飯。 陸霄在桌對面笑起來。 紙燈籠里透出的暖光落在他臉上,照著黑亮的眼瞳,莫名有種好整以暇的意味。 夏棠又瞇起眼睛看他:“你笑什么?” “沒什么?!标懴鲞抵~頭,仍然是懶懶地看著他,眸光專注,“就是覺得,每次看著你一起吃飯,食欲會變得更好?!?/br> 最后吃得很飽。 夏棠在前面走出門,陸霄跟在她身后。店門口也掛著兩只搖晃的紙燈籠??諝饫镉谐跸牡奶鹉仯癸L(fēng)婆娑,吹著道旁的葉子有沙沙輕響。 她最后吃完甜品,舌頭上還是水果芭菲的味道。 為了飯后消食,他們沒有坐車,而是走回去。夏棠兩手插在口袋里,鼓著臉,城市高樓的燈光都亮在狹窄的矮墻外,抬頭就能看見他們要住的酒店。 陸霄明明吃的比她多得多,卻仍然能若無其事地走在她身側(cè),一點(diǎn)也看不出來吃飽了的樣子。 夏棠看著他,都懷疑他的胃是個無底洞。 前面?zhèn)鱽硇∝埖慕新?,在這樣的巷子里還開著一家貓舍。大概是店里已經(jīng)沒有地方放,店外的籠子里也關(guān)著幾只寵物貓和兔子。 “去看看?”夏棠說。 店員正好在門外,笑著叫他們摸摸看。陸霄站在一邊,看夏棠彎下腰,把手伸進(jìn)籠子里,碰了碰布偶貓的腦袋。 滿是毛茸茸的觸感。 耳后的鬢發(fā)滑落到臉頰,路燈照著她側(cè)影柔軟的弧度,像被壓彎的枝條。 好像只要看著,就能讓人的心臟也一并跟著柔軟。 “說起來。”夏棠蹲在籠子前,收回手,又抬起眼睛看向他,眼角微微上翹,“你好像從來沒想過養(yǎng)寵物?!?/br> 衛(wèi)川生家有兩只貓,現(xiàn)在也仍然在養(yǎng)狗;林清讓家也養(yǎng)過狗,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去世。 只有他,好像從來沒有養(yǎng)過寵物啊。 “有過。”陸霄也垂眼,站在路燈下,拉出利落斜長的人影,他語氣沒多少起伏地說,“養(yǎng)過鴨子。” 夏棠長長地頓了下,才又心虛地低了低頭,碎發(fā)撥到耳后說:“原來那個你也還記得啊?!?/br> “嗯?!标懴鲈谒媲?,閑閑應(yīng)了句,“大概能記一輩子吧?!?/br> “有必要嗎?”夏棠問。 “很有。”他說。 在宅邸的院子里,有一片被圈起來的花圃。 曾經(jīng)被他們用來養(yǎng)鴨子。 有一天陸霄在后廚房撞見夏棠放學(xué)回家,鬼鬼祟祟地把書包抱在懷里。陸霄皺了皺眉剛要開口,就看見她比了個“噓”的手勢。 她在他面前小心拉開書包拉鏈,從掉漆的幼稚卡通書包里冒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 那是只鴨子。 黃澄澄的,叫聲細(xì)聲細(xì)氣的,長得就像浴缸里的橡膠玩具的那種鴨子。 有不良商販在夏棠的小學(xué)門口,擺著大紙箱販?zhǔn)圻@種剛出殼不久的雛鴨幼崽,她蹲在邊上又看又摸了足有半個小時。 最后還是掏出零花錢買了一只,悄悄抱著偷渡回宅邸。 “噓?!彼蜷_書包,沖陸霄比了個手勢,壓低聲音,“千萬別告訴別人。” 宅子里一定不讓養(yǎng)寵物。 管家肯定不允許他打理的地方,出現(xiàn)一個隨地排泄還可能掉毛的生物,除非是宅子的主人想要養(yǎng)——但陸霄好像從來沒有養(yǎng)寵物的興趣。 結(jié)果就在這里和他狹路相逢。 夏棠背著書包,努力地睜大眼睛,把毛茸茸的小鴨子捧到他面前。 試圖激起他可能并不存在的喜愛之情:“你看,它是不是長得很可愛?” 小鴨子“吱吱”沖他叫了兩聲。 從表情來看,陸霄并不這么覺得。 他微微壓眉睨著這東西,夏棠一本正經(jīng)地提議:“要不我們一起養(yǎng)它試試?我可以免費(fèi)分你一半的撫養(yǎng)權(quán)?!?/br> 鴨子又吱吱叫了兩聲,像在附和。 陸霄只覺得她在開玩笑:“誰會想要養(yǎng)一只鴨子?” 最后兩個人一起把它放置在了花圃里。 陸霄也搞不懂,為什么在自己家里養(yǎng)只東西也要這么偷偷摸摸。 名字就叫做“吱吱”。 每天下午放學(xué)后他們一起碰頭來花圃喂鴨子,食物來自夏棠從廚房順來不要的菜葉和胡蘿卜,看著它在被灌木圍起來的花圃里搖搖擺擺地走來走去。 陸霄居高臨下,覺得這樣非常蠢。 “鴨子好像需要泡水,如果能找個大一點(diǎn)的盆來給它練習(xí)游泳——”夏棠又說,滿是司馬昭之心地看向他,“——比如說浴缸之類的……” “不可能。”陸霄又說。 但晚上這只很蠢的鴨子還是被洗干凈后,泡在了他放滿溫水的浴缸里,歡快地游來游去。 陸霄在浴室里抱著胳膊,看夏棠蹲在浴缸邊摸它的腦袋,面無表情想,要是這只鴨子敢在這里排泄,他就要把整個浴缸都扔了。 他們養(yǎng)了一個月,又也許有兩個月。某一天鴨子突然變得精神不濟(jì),夏棠給它喂了從后廚順來的蛋黃,用干毛巾把它包起來,帶到自己房間里睡,都沒有用。 第二天早上它就再也沒有睜開眼。 夏棠的養(yǎng)寵物大計就此中道崩殂。兩個人一起在花園里挖了個坑把鴨子買了,夏棠很傷心難過,找來一塊木板,立了個像模像樣的墓碑。 陸霄抿著唇,面無表情地,什么都沒說。 最后,他只說:“所以我才告訴你不要養(yǎng)它?!?/br> 寵物總是會死。 很快很快地死。 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都一樣短。 與其會失去,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