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賴。(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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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學校到家,步行需要15分鐘。 喬浠拖著受傷的右腳,龜爬似的朝前緩步移動,校褲濕了大半,衣服領口黑點斑駁,像是從臟水池里撈出來的小乞丐。 芙蓉街口右轉,再走幾分鐘,她拐入一個破舊的老小區(qū),這是警隊二十年前分配的單元房。 門衛(wèi)常伯是邢崢爺爺?shù)膿从?,當了一輩子派出所民警,退休后閑不住,便在保安亭干起門衛(wèi),里面住的都是熟人,誰來了都能嘮上兩句。 “常伯伯好。”喬浠禮貌地打招呼。 “喬浠回來了啊?!?/br> 他起身見她衣服上的污痕,眉頭緊了緊,“哎喲,怎么弄成這樣?” “摔了一跤?!彼苤鼐洼p地回答。 “雨天路滑,以后還是小心點?!?/br> 她乖巧點頭,慢吞吞地往里走。 常伯剛要坐下,轉頭見到緊隨其后的邢崢,他想說什么,少年沖他擺了個手勢,老人秒懂,笑著緩緩坐下,喝了口泡好的濃茶。 他透過窗戶往外瞧,前面的小姑娘小步小步移動,后面的大高個悄無聲息跟著,宛如她的守護神。 * 喬浠一路艱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到單元門口,她收起傘,盯著眼前長長的階梯發(fā)愁。 頭頂?shù)穆窡艚佑|不良,伴著飄零的雷雨一閃一閃,四周冷風猛灌,她凍得縮縮脖子,好不容易說服自己勇往直前,可抬腳的那瞬,書包被人輕輕拽了下。 她詫異回頭,對上少年明亮的黑瞳。 “你怎么在這里?”她面露疑惑。 邢崢皺眉反問:“我應該在哪里?” “我以為周霽川會拉你參加慶功宴?!?/br> “嗯?!?/br> 他聲音低了些,“我沒去。” 喬浠拽緊書包帶子,踮著腳靠近,嗡聲追問:“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br> 邢崢平靜地回答,順勢接過她手里的傘,目光瞥過濕透的褲腳,以及浸透布料的深色血跡。 “這里怎么傷的?” 他不動聲色地盯著她的眼睛,氣場強得嚇人,審犯人的壓迫感層層壓過來。 喬浠心虛地避開視線,打從一開始她就沒打算說真話,現(xiàn)編的謊話對答如流,“回來的路上不小心踩到水坑,然后...摔了一跤?!?/br> 邢崢臉色極差,聲音冷了八度,“自己摔的?” “嗯?!?/br> 她低著頭,兩手背在身后,死命纏繞。 少年抿了抿唇,沉默了。 他看著某人落魄的小可憐樣,既氣惱她脫口而出的謊話,又深知她撒謊的原因。 她只想要息事寧人,不想節(jié)外生枝。 因為她了解自己的個性,如果他想查,必然會把這件事調查到底。 可當真相浮出水面,那么他們之間的關系便再也藏不住,暴露在所有人的視野中。 邢崢并不在乎外人的看法,但喬浠在乎。 她只是單純的,想要藏得更久一點。 * 狂亂的寒風吹響樓道,碎屑與落葉起飛,飛速摩擦地面,刮起鬼哭狼嚎的慘叫。 良久,邢崢輕嘆了聲,徑直掠過她上樓。 她心頭如麻,焦急的喊出聲,“邢崢?!?/br> 少年胸口發(fā)顫,那口灼氣堵在喉頭太難受,他不想言辭犀利的質問,只能頭也不回地繼續(xù)走,直到...身后傳來細弱的女聲,嬌嬌的,透過雨聲滑過他的心。 “哥哥?!?/br> 邢崢停步,身體宛如電擊般驟然僵硬。 幾秒后,他一臉別扭的回身,“干嘛?” 喬浠滿眼無助,眸底波光粼粼,“我腿好疼,你能扶我一下嗎?” 邢崢揚唇冷笑。 生氣時恨不得把他的名字拆開分解,夢里都在喋喋不休地詛咒他,耍賴時可以把“哥哥”兩字喊出花來,像是吃定了他會明目張膽地偏愛,掐他七寸掐得比誰都準。 他板著臉,還想再掙扎一下,“我要說不呢。” “那你走吧,以我現(xiàn)在的爬樓速度,到家時天都快亮了,如果半路餓死或者凍死,你記得下來給我收尸?!?/br> 她越說越凄慘,眼睫低垂,嘴唇抖動的幅度分外真實。 邢崢面無表情地欣賞她拙劣的演技,三兩步走回她身前,抬手就是兩個爆炒栗子,她捂著頭呼“疼”,幽怨地瞪他兩眼。 “還敢威脅人嗎?” 她抿嘴竊笑,慫得很自然,“不敢了?!?/br> 他將擰在手里的校服罩在她身上,脖子處打個結,背身蹲在她身前。 “上來,小笨蛋?!?/br> 喬浠雖不滿后面三個字,但還是心滿意足地撲到他背上,兩手緊緊纏住他的脖子。 他步調輕松地背她上樓,樓道里的暗燈隨著腳步聲一盞一盞點亮。 “以后能不能別叫我笨蛋?!?/br> 她的聲音就在耳邊,好聲好氣地商量。 “為什么?” “叫多了不吉利?!?/br> “怎么,怕影響你穩(wěn)定退步的成績?” “...” 喬浠默默閉嘴。 好好說話不行嗎? 人身攻擊什么的,最沒素質了。 * 那個年代的單元房多為6層小高樓,一層一戶,邢崢家在五樓。 三樓的燈光忽閃忽閃,他聽著耳邊均勻的呼吸聲,莫名想起以前的很多次,她在外頭玩累了,他背著她回家,一篇文章背了一路,到家時都沒背完。 等邢崢再回頭,她已經(jīng)睡著了。 * 四樓住著獨居的胡奶奶,去世的丈夫曾是警局退下來的老書記,兒子是一名邊防戰(zhàn)士,一年難得回來一次。 老人家步伐蹣跚地出門倒垃圾,恰好撞上兩兄妹,她聽力不好,但聲音格外洪亮,“喬喬和豆豆回來了?!?/br> 豆豆是邢崢的小名,那是早逝的mama取的。 雖說聽過多次,可每次喬浠還是會憋笑憋得全身發(fā)抖,邢崢早已習慣,從不反駁,孝順的同老人拉家常。 “您吃飯了嗎?” “吃了?!?/br> 她湊近去聽,生怕自己漏了哪個字,“今天多做了碗紅燒rou,你晚點下來拿,喬喬最愛這口?!?/br> 果然,聽見紅燒rou的喬浠瞳孔發(fā)亮,甜滋滋地道謝,“謝謝奶奶?!?/br> 老人小聲問:“今晚家里又沒人?” 邢崢點頭,“一周四次晚班,習慣了?!?/br> 胡奶奶自小看他長大,知道他這些年過得多不容易,尤其兩母子搬來后,邢崢不僅要照顧自己,還要接替家長的責任,張羅喬浠的衣食住行。 家里兩個大人都是公職,一個市醫(yī)院婦產(chǎn)科護士長,一個派出所巡警隊長,忙起來昏天暗地,根本無暇顧及他們。 “學習也別太累,注意休息?!?/br> 邢崢附和點頭,又陪著老人聊了幾句,背著喬浠上樓,沒上幾個臺階,老人突然叫住他。 “虎子生崽就這幾天了,到時提前通知你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