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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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老師家寸土寸金的江景房,很奢侈地空出三間房當(dāng)作舞蹈教室。 她是國內(nèi)外知名的古典舞藝術(shù)家,漂亮嚴(yán)厲,氣質(zhì)俱佳,姿態(tài)高要求也高,當(dāng)年喬浠的爸爸喬云費了很多功夫才讓莫老師同意一對一教學(xué)。 相比豐厚的報酬,喬浠身上的天賦和靈氣才是她最終點頭的原因,她很惜才,也想培養(yǎng)喬浠成為自己未來的接班人。 “音樂關(guān)一下?!?/br> 莫琳面露冷色,煩躁的原地轉(zhuǎn)兩圈,努力抑制怒火也蓋不住對她的失望。 “同一個地方你跳錯三次,你不是第一天學(xué)舞了,這么低級的錯誤就連新手都不會犯,你要不想學(xué)可以不來,不用這么敷衍我?!?/br> 她被劈頭蓋臉一頓訓(xùn),自知理虧,“老師” “你不要以為有點天賦就可以肆意妄為,我告訴你,世界上有天賦的人多得去了,到最后拼的都是誰更努力,誰更自律,誰更能豁得出自己?!?/br> 莫老師出了名的爆脾氣,越說越來火,眼不見心不煩地沖她擺手,“今天就到這里,你回去吧?!?/br> 助理上前替她披上外套,她徑直走到門口,停下來,深吸兩口氣,語重心長道:“下次你想清楚了再來,學(xué)舞到底是為了誰,如果你連這點都想不通,趁早放棄,沒必要浪費大家的時間?!?/br> 教室很快空了,只剩喬浠一人。 她悠悠轉(zhuǎn)身,盯著鏡子里的自己發(fā)呆。 無神的雙眼渙散迷離,身子輕飄飄的,似被人抽干了靈魂,遺棄在路邊的小乞丐。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下的樓,只知道走到單元門口時,屋外下起瓢潑大雨,虛白的雨霧在半空支起一張朦朧不清的大網(wǎng)。 全世界都是灰暗的。 正如她此刻的心境。 喬浠把書包翻了個遍,沒傘,只能蜷縮在角落靜靜等雨停。 她抱著書包緊貼冰冷的玻璃,下滑似的蹲下來,校服邊緣擦過濕漉漉的地面,鞋子濕了一半,連打三個響亮的噴嚏,抱著胳膊各種摩擦取暖。 她不知道別人的17歲什么樣,她只知道她的17歲一團(tuán)糟。 茫然無措,大寫加粗的慘。 成績不好,專業(yè)不好,對未來無規(guī)劃無目標(biāo),就像個沒有血rou的游魂,隨風(fēng)飄蕩。 她眉眼低垂,沮喪地癟癟嘴。 喜歡的人也不喜歡自己,說不定這時候正和別的女人打情罵俏,一點都不在乎她的死活。 漢堡包有那么好吃嗎? 煎餅雖然涼了,但也是我的一番心意,不愛吃拉倒,我才不稀罕。 她嘴里碎碎念叨,恨不得把他咒出花來,并暗自決定以后再也不要喜歡他了。 正胡思亂想時,四周震耳欲聾的雨聲逐漸靜下來,緊接著,一雙熟悉的球鞋出現(xiàn)在她跟前。 她呆愣幾秒,神色恍惚地眨眼,以極慢的速度抬頭。 邢崢撐著一把黑傘,球衣外頭套著深色外套,傘面傾向于她,暴露在雨中的后背很快浸濕。 喬浠心頭狂喜,面上還要裝一下,冷冷淡淡地說:“你來干什么?” 他嗓音低下去,“接你回家?!?/br> “我自己會走,不要你接?!?/br> 邢崢憋著笑,耍性子的小姑娘蠢萌又可愛。 “那我不來,你準(zhǔn)備怎么回去?” 她嘴硬地回:“淋雨而已,死不了人?!?/br> 邢崢沒吱聲,喉間滑出一絲很輕的嘆息,低手拉她起身,不等她拒絕,脫下外套罩在她身上,傘柄塞進(jìn)她手里,背對著半蹲下,一道組合拳打得行云流水。 “上來?!?/br> 她輕輕抿唇,本想再矯情一下,可話到嗓子眼,噴嚏滿天飛,慫慫的不再嘴硬,熟門熟路地?fù)渖先ァ?/br> * 雨勢漸大,豆大的雨滴宛如點燃后的小鋼炮,噼里啪啦炸響傘面,她用盡全力撐起傘,仿佛在抵抗天降的千軍萬馬。 走道兩旁行人稀少,過路的車燈照亮這條水霧朦朧的街道,滿地的落葉泡在水洼中,一腳下去,葉面深深扎進(jìn)土里,面目全非。 喬浠警惕地四處張望,害怕被同學(xué)看見,半張臉貼緊他脖子,小狗似的嗅了嗅。 他感受到那股溫?zé)岢睗竦臍庀?,嘴角淺淺勾起,“聞出什么花來沒?” “就臭臭的。”別指望她說出什么好聽話。 “踢球出了一身汗,剛又跑過來接你,不臭才怪?!?/br> 她心頭一暖,唇瓣輕貼他的耳朵,忍不住陰陽怪氣,“你這樣消失,別人不會生氣嗎?” “別人?” 邢崢莫名其妙,“誰?” 她眉飛色舞地描述,話里遮不住的酸氣,“那個短頭發(fā)的,胸很大的,腰很細(xì)的,長得挺漂亮那女生?!?/br> “你覺得她漂亮?”他眉頭輕蹙。 “嗯?!?/br> 他嘴里蹦出三個字,“不如你?!?/br> 喬浠微微一愣,突然間不知該回什么,只知道胸腔內(nèi)的那股熱氣順著喉頭灼燒上來,臉頰連著耳朵紅了一大片。 “那你還吃她的漢堡包?” “我沒吃。” “騙人?!?/br> 他走過十字路口,倏然停下來,側(cè)頭想說什么,可她來不及反應(yīng),柔軟的唇瓣迅速擦過他的側(cè)臉,一個蜻蜓點水的吻,兩個人同時陷入沉默。 半晌,她調(diào)整好錯亂的呼吸,嗡聲警告:“你現(xiàn)在還是學(xué)生,不可以早戀,要是被我知道,我一定去爸爸跟前告發(fā)你?!?/br> “我跟誰早戀?” “不知道。”她用力揪他發(fā)燙的耳朵,“反正,我不同意?!?/br> 他嘴角一咧,笑出聲來,“小笨蛋?!?/br> “我不笨。”她悶悶地反駁。 “我要不是不想早戀,怎么可能等到現(xiàn)在?” 喬浠沒聽懂,下巴搭在他肩頭,外套罩在身上特別暖和,耳邊的雨聲宛如一支催眠曲,她一秒困了,倦意如山倒,臨睡前不忘要求他:“你能不能不要太快找小嫂子?” “那我以后沒老婆怎么辦,你賠給我嗎?” “好?!?/br> 邢崢驟然停步,抬頭看著雷電交加的雨夜。 再猛烈的雷光都不及胸腔內(nèi)那顆狂跳不止的心,guntang的,暴動的,毅然決然沖破世俗的屏障,用盡全力反抗,死死守住那片溫暖。 他聲音啞了,“喬喬” 安安靜靜,無人回答。 他疑惑地回頭去看,某只小貓閉眼睡得正香,夢里還在吧唧嘴。 邢崢額角抽搐,認(rèn)命似地勾了勾唇角。 關(guān)鍵時候掉鏈子。 不愧是你啊。 * 喬浠美滋滋睡了一路,直到走進(jìn)潮濕陰冷的單元樓,上樓的顛簸成功震醒她。 清醒不過兩秒,她又換了一邊,繼續(xù)找周公聊天。 屋里沒開燈,幽靜似水,今晚家里大人值班不在。 廚房窗戶沒關(guān),大量飄雨透進(jìn)來,地面圈出一大攤水漬。 邢崢把喬浠放在沙發(fā)上,轉(zhuǎn)身去收拾地面的水,完事后回到客廳,喬浠歪斜靠著沙發(fā),昏昏沉沉地醒瞌睡。 “別睡了,去洗澡?!?/br> 他輕拍她的頭,她不耐煩地打落,好不容易找回沉睡的理智,抱著書包回房拿睡衣,走到房門前又繞回來,書包里摸出冰冷的煎餅,泄憤似的塞進(jìn)他手里。 “給你買的?!?/br> 她頭微低,羞澀地抿了抿嘴,“不想吃可以扔掉。” 邢崢詫異兩秒,等回過神,小姑娘已經(jīng)紅著臉飛速回房。 他盯著被揉捏得不成形的煎餅,微微一笑,豁然開朗。 怪不得整晚怨氣沖天,提起漢堡包各種咬牙切齒。 原來不吃煎餅是死罪。 他記住了。 * 晚上11點,窗外的雨砸得玻璃震天響。 喬浠收起卷子和筆,起身拉上窗簾,回床時突然覺得肚子餓,輕手輕腳開門,小老鼠似的摸到廚房,打開冰箱的門。 她踮起腳滿冰箱的搜羅,意外沒見到煎餅的影子,正納悶時,身后冒出個幽幽的男聲,“別找了,在我肚子里。” 喬浠嚇一跳,轉(zhuǎn)身見到他近在咫尺的臉,下意識往后退,被他拽著手腕貼近懷里,隨手關(guān)上冰箱門。 他剛洗完澡,濕漉漉的黑發(fā)持續(xù)往下滴水,砸在純色白T上,很快漾開小片濕潤。 廚房的頂燈接觸不亮,雷雨天總是一閃一閃。 “肚子餓?” “還好,可以忍。” 她現(xiàn)在很害怕太過親密的靠近,總覺得自己下一秒就會狼變撲上去。 “我睡覺了,你別太晚?!?/br> 小姑娘轉(zhuǎn)身就要走,刑崢察覺到她逃離的意圖,在她穿身而過時伸出長臂阻擋,三兩下把她困在冰箱與雙臂之間。 她慌了神,仰頭對上他深諳的黑瞳,控制不住的心猿意馬。 “剛不是嫌我臭嗎?” 他一本認(rèn)真的說,“再聞聞。” 喬浠整個傻眼,大概沒想到平時那么嚴(yán)肅的人會提出這種變態(tài)要求。 可雖然很奇葩,她還是鬼使神差照做了。 她輕輕拽住他的衣服下擺,慢慢踮腳,慢慢貼近,鼻尖滑過他的鎖骨,親昵地在脖子上蹭了蹭,那股誘人的香氣滲透進(jìn)每一滴沸騰的水分子里。 他隱忍地深呼吸,喉頭小小的軟骨不斷滑動。 “不臭了?!?/br> 她聲音嬌嬌的,尾音帶顫。 血氣方剛的少年儼然沒想過會被人輕易撩得血脈噴張,明顯感覺到身體某處怪異的變化。 他無意識地低頭,喬浠不知所以,也跟著低頭去看。 眼前倏然一黑,有人遮住她的眼睛。 “回房睡覺?!?/br> 溫柔不過三秒,又恢復(fù)兇巴巴的樣子。 她只覺得這人莫名其妙,離開前不忘踩他一腳泄憤。 “砰。” 房門被她狠狠摔上。 廚房里的少年微微闔眼,長吁一口氣。 閃爍的頂燈發(fā)出滋滋的電流聲,隱隱照亮某處凸起的小野獸。 這就不行了? 邢崢搖了搖頭,不禁失笑。 “禽獸”這個詞,簡直為他量身定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