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期末考，學(xué)校特意放了幾天假，給足學(xué)生復(fù)習(xí)的時間。

    唐如薇拉著喬浠去書店買了很多書，她懷里抱著厚厚一沓，雪地靴歡快地踩在積雪上，跳躍的每一步都“嘎吱嘎吱”作響。

    這段時間她過得十分平靜。

    上學(xué)，放學(xué)，回家復(fù)習(xí)，很多次忍不住想詢問周霽川的傷勢，話滑到嘴邊又收了回去。

    她不想再被那些煩悶的情緒左右自己的心。

    她就想安安穩(wěn)穩(wěn)地，毫無波瀾地度過每一天。

    回家的路上，喬浠一直低著頭，心事重重，好幾次偷瞄唐如薇，唇瓣相撞，最終沒有說出口。

    兩人路口分別，唐如薇揮手告別，可沒走兩步又停下來，轉(zhuǎn)過身看她。

    “喬喬，你是不是有話想和我說？”

    喬浠怔住，攏了攏書包帶子，幾番糾結(jié)后，聲音緩緩冒出，“薇薇，我不知道該不該和你說這些，但現(xiàn)在除了你，我沒有其他辦法了?！?/br>
    “發(fā)生什么事了？”

    喬浠長嘆一聲，“周霽川從醫(yī)院里偷跑出來，回家后一直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好幾天不吃不喝，再這么下去，我也不知道他能撐多久?！?/br>
    小姑娘眼底的慌亂一晃而過，很快鎮(zhèn)定下來，輕聲問：“你希望我去看他？”

    “我沒有要求你的意思，如果你不想見到他，完全可以當(dāng)我剛才什么都沒說?！?/br>
    喬浠一想起他那個要死不活的慘樣，心間隱隱心疼，“當(dāng)然，如果你能夠去看他一眼，我想他會愿意乖乖吃飯的?！?/br>
    “嗯?！?/br>
    她心跳忽然加快，緊了緊懷里的書，展露笑顏，“我會好好考慮。”

    *

    那晚，唐如薇的復(fù)習(xí)效率為零。

    她看著墻上的時鐘一秒一秒流逝，在無盡的徘徊和糾結(jié)中差點把自己逼瘋。

    這間屋子似乎還殘留著他的氣息，點點滴滴，全是他曾經(jīng)留下的痕跡。

    他會在她做飯時沖進(jìn)來耍流氓，壓著她在料理臺上親吻，吻得她面紅耳赤地求饒，然后抱她回房，最后晚餐成了夜宵。

    他經(jīng)常會在半夜驚醒，用盡全力將她禁錮在懷里，哭腔很細(xì)，懇求似的，“小麻花，你不要丟下我。”

    他會記住她所有的喜歡和討厭，會像牛皮糖一樣天天都想粘著她。

    這人也許不是一個合格的愛人。

    但他對她細(xì)致入微的照顧，真誠的關(guān)心和過分的緊張，連她的親生父母都不曾有過。

    她或許不會原諒他的所作所為，但她能夠理解他內(nèi)心深處的痛苦。

    他們是同一類人，在極度的孤單中努力掩埋自卑，偽裝出一副堅強的樣子。

    他們很需要愛，也不懂愛，更不懂如何愛人。

    唐如薇用力閉上眼，陷入很長時間的深思。

    窗外的冷風(fēng)刮得啪啪響，重?fù)袈曇幌乱幌屡拇蛐厍弧?/br>
    然后，她決然起身，拿起鑰匙沖出家門。

    *

    “滴。”

    門鎖密碼沒換，她很順利地進(jìn)入他家。

    屋里很黑，她摸到壁燈開關(guān)，漆黑的房子終于有了點光亮。

    餐桌上擺放著涼透的飯菜，碗筷擺放整齊，沒人動過。

    窩在沙發(fā)的兩只貓聞見她的氣息，撲過來圍著她的腳踝繞圈，唐如薇差點跌倒，一手一只抱回沙發(fā)，順便給它們補充大碗貓糧。

    周霽川的房間她已經(jīng)很熟悉了。

    腳步聲停在房間門前，她不斷深呼吸，心跳聲如雷，有些喘不過氣來。

    推開門，她的目光在昏暗的房間掃一圈，最后鎖定某個仰躺在沙發(fā)上的白衣少年。

    黑發(fā)亂成雞窩，胡子拉碴，受傷的肩膀不知何時滲出鮮血來，浸透了皺巴巴的白襯衣。

    “出去?！?/br>
    周霽川氣若懸絲地哼，“我說了不吃?！?/br>
    唐如薇直直站著，沒動。

    他沒聽見關(guān)門的動靜，視線慢悠悠的掃來，“你們能不能別煩...”

    下一秒，失魂的瞳孔無限放大，整個人瞬間彈起。

    “小...小麻花...”聲音抖得亂七八糟。

    那雙明朗的眼睛緊盯他的臉，輕聲：“你不想我來，那我走了?！?/br>
    “別走?！?/br>
    周霽川大步追到門前，下意識想去拉她，可手伸到一半，意識到自己沒資格做這件事，默默收回藏到身后，說話語無倫次。

    “我不知道是你...我...我以為是他們...我沒想趕你走...真的沒有...”

    唐如薇抬頭看他毫無血色的臉，下巴處一片烏青，點綴著細(xì)碎的胡茬，她說不上是什么情緒，既覺得憎恨又有小小的心疼。

    “喬喬說你一直不吃不喝?！?/br>
    她柔聲質(zhì)問：“你為什么要折騰自己的身體？”

    “我不是故意干這種事的，我也沒想跟你賣慘?！?/br>
    周霽川神色慌張地解釋，見著她就忍不住笑，“我只是沒胃口，什么都吃不下?！?/br>
    “那現(xiàn)在呢，你能吃得下嗎？”

    他微怔，而后傻笑起來，點頭如搗蒜，“能，什么都吃得下?！?/br>
    “你先去洗把臉，再把胡子刮一刮，臟兮兮地像個乞丐?！?/br>
    “好?！?/br>
    周霽川嘴上應(yīng)著好，人卻站著不動，眸底濃烈的情愫在涌動，恨不得將她整個吞進(jìn)去。

    “你看我做什么？”她低頭，不敢直視那雙眼睛。

    “沒?！彼p笑，嗓音低下去，“我還以為在我死之前，見不到你最后一面了?！?/br>
    “你別死?！?/br>
    她甕聲甕氣地說：“你要死了，我就成千古罪人了?！?/br>
    “你有什么罪？”

    周霽川自嘲地笑，頭埋得更低，“錯全在我，死了也是我活該?！?/br>
    唐如薇不知該接什么話，憤憤地瞪了他一眼，“你去不去？”

    “去?！?/br>
    他急切地應(yīng)，小心翼翼的看她，生怕自己表現(xiàn)不好惹她生氣。

    *

    洗漱池的水龍頭擰到最大。

    他很細(xì)致地刮完胡子，兩手捧著冷水用力撲到臉上，臉干凈了，渾濁的腦子也清醒不少。

    他呆看著鏡中的自己，忽然笑了下，眼底泛起紅潮。

    她還愿意來管自己，至少證明心里還有他。

    哪怕只剩那么一點，他也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