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祝隱時(shí)唐關(guān)腳步停頓，“小女頑皮無狀，見笑，此番有勞公潛辛苦奔波，讓你為難了?！?/br>
    祝隱苦笑一聲，“哪里，沒能幫到大人，深表慚愧。”

    本是好意引薦大人親自到此，不想倒壞了事，祝隱無奈搖頭，扶起狼狽倒臥于青石上的靈虛，“稍后貧道會(huì)再下山來尋大人。”

    清淮過來搭手，運(yùn)起功法替那靈虛療傷，“這里的事交給我，道長盡管去忙?！?/br>
    “這……”

    “道長信不過我？”清淮笑問。

    “怎么會(huì)?！?/br>
    靈虛傷的不重，只是灰頭土臉鬧得很丟臉，閉著眼睛打坐，在清淮運(yùn)功之下傷勢迅速好轉(zhuǎn)。

    見靈虛真人并無大礙，祝隱放下心來，因掛念著唐大人的事，他拂去靈虛臟污道袍上的灰塵，道：“師叔且好生修行養(yǎng)傷，過幾日我再來探望?！?/br>
    祝隱離開后，清淮收斂笑意。

    感受到不善的目光，靈虛睜眼大驚，“你意欲何為？！”

    “不做什么，只是想送真人再入紅塵而已。”

    清淮一直嫌棄小祈云只會(huì)用爪爪帶人，并且對(duì)之前在鳳爪下飛出幾千里的事耿耿于懷，如今到他這里，比祈云還不做人，一把拽起靈虛，騰空化作青藍(lán)光芒消失在天宇。

    一股陰冷發(fā)霉的淡淡紙灰味彌漫在無人的山林間。

    騎在樹杈上的金毛獅子狗緩緩現(xiàn)形。

    “可惡的小鳳凰！真是……可愛，嘿嘿，發(fā)怒打人都這樣可愛?！?/br>
    因?yàn)楹ε掳ご?，傻犼只敢在暗中尾隨小妖怪，不敢去她面前晃悠。

    長安一處深巷。

    清淮將靈虛真人扔到地上，一黑一黃兩條狼犬歡快跑來，圍著他吐舌打轉(zhuǎn)。

    “祖宗，祖宗?！?/br>
    “祖宗您來看我們了？”

    小一點(diǎn)的小黑犬撲到靈虛身上，前爪按住他，伸長脖子在他身上嗅來嗅去，“祖宗這回又帶什么好吃的來了?！遍L長的舌頭說著就往靈虛干枯的老臉上舔去。

    “去！去！走開！”靈虛手忙腳亂甩著老胳膊，蹬著老腿躲避。

    “臟東西不能吃。”清淮提起小黑犬，抱在懷里揉揉搓搓。

    小黃犬看了吃醋，四腳朝天倒在他面前打滾求撫摸。

    他彎腰在小黃犬黑黃相間的肚皮上摸了摸，也拎起它，抱著兩只小狗玩耍親昵夠了才開口，“這個(gè)人是個(gè)大好人，德行出眾，修為有成，如今修行遇到些瓶頸，你們要幫他?！?/br>
    “入圣要先脫俗，欲脫紅塵得先入紅塵，你們就幫真人好好在市井生活，不許離開長安，也不要和一些達(dá)官貴人有往來。最平常、最恪守禮教的凡人如何活著，就讓真人如何活，助他早日頓悟得道，明白了么？”

    “明白了?！?/br>
    “我們會(huì)好好幫忙，不讓祖宗失望。”

    靈虛一生向道，沒有在坊間閭井生活過幾日，哪知今日竟要曳尾涂中，還被兩只看起來毛都沒長齊的奶呼呼的小狼犬管教。

    簡直羞煞人也。

    臊得滿面通紅，起身撣撣身上的灰就要回仙山，卻被小黑犬跳起咬住屁股，“嗷——”

    ！?。?/br>
    靈虛失去高人風(fēng)范，扯著嗓子嗷叫，不顧體面上躥下跳，小黑犬牢牢咬著，硬是不肯松嘴。

    折騰許久，累得一向精神飽滿的真人筋疲力盡，也沒法擺脫小狼犬們的魔爪，靈虛認(rèn)命癱靠著墻根，兩條小狼犬開始商量如何幫他修行。

    “祖宗說要讓他像人一樣活著，我看人都要娶妻生子，不如我們先給他娶個(gè)媳婦吧？”

    “笨蛋，他都這么老了，還臟兮兮的不干凈，沒人肯要的?！?/br>
    “那怎么辦？我看人家都要種地，不如我們也讓他種地吧?！?/br>
    “可我們也沒有地?！?/br>
    “是啊......”

    ......

    小妖怪一直哭哭啼啼，一直到家都不見消停，窩在她爹懷里號(hào)啕大哭，“都怪我不努力，才害得爹爹為我四處求人，還要受人羞辱挨罵，嗚嗚嗚，都怪我，嗚嗚嗚?！?/br>
    再加上清淮的話，更讓小妖怪傷心愧疚。

    是不是在別人眼里她只顧自己輕松開心，一點(diǎn)都不愛爹爹，就會(huì)讓他煩惱cao心。

    唐關(guān)抱在懷里連聲哄慰，“這算什么挨罵，他說的哪句不真？”

    “就算是真話，也沒必要說得那樣難聽刺耳。”祈云淚如雨線流個(gè)不停。

    “若連人言口舌都畏懼，爹爹如何愛你？又如何配得上被寶寶愛？乖孩子，不哭了，我的云兒最乖了對(duì)不對(duì)？”

    哭到模糊的小妖怪聽到這樣的話，下意識(shí)迷糊點(diǎn)頭。

    她最乖了。

    他捧起梨花帶雨的小臉，輕輕擦拭掉上面的淚水，吻落在寶貝眉心的鸞印上，心疼不已。

    哄起寶貝來不再惜字如金，繼續(xù)輕聲道：“不是想放你的丫鬟們出去么？可以讓她們到莊上做管事，也可以去打理鋪面，寶寶現(xiàn)在就去同她們商量挑選，如何？”

    祈云蜷進(jìn)爹爹懷里，臉貼在他肩上，揉著眼睛說，“我想讓她們出去自立門戶，這樣就不會(huì)受人欺負(fù)了。”

    他摸著寶貝的腦袋向她解釋，“且不說朝廷不許立女戶，即便可以立，讓她們自立門戶也未必就好。”

    “為政者須以民為本，而民又以農(nóng)為本，生理稼穡都逃不開土地束縛，所以賬藉戶口的編訂也與田地掛鉤，一戶人家需要獨(dú)立耕種生產(chǎn)，單憑一個(gè)女子，很難做到?！?/br>
    小祈云不服氣，“一個(gè)人做不到，那就讓她們幾個(gè)人合為一戶，一起做不就好啦?！?/br>
    唐關(guān)寵溺地輕點(diǎn)寶貝紅彤彤的小鼻子，他的寶貝真是聰慧可愛，“前朝有過這樣的事，女子也可分得丁男的一半土地，但是本朝不行，地不夠?！?/br>
    “許多去年、前年成丁的男子都沒有分到土地，朝廷一拖再拖，為此焦頭爛額，又如何會(huì)分出土地給女子？”

    “爹爹曾想過給一些女子立商戶、織戶，細(xì)思之下也不可行。承平盛世，她們尚能以商以織自足，可若政情有變或是得遇天災(zāi)，她們可能就無法糊口了，更要繳納單獨(dú)的商稅織稅，于她們而言反是負(fù)擔(dān)。”

    小妖怪悶悶不樂的點(diǎn)頭，雙臂環(huán)住他的脖子，賭著氣認(rèn)真道：“傀儡的事我們也不求別人了爹爹，我自己做?！?/br>
    想到典籍上的片紙殘言，或許可以讓寶貝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