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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頭來,李又明也沒有真不管。他呼啦一把掀開簾子回了屋,在貨架上一通翻找,然后出門,把一個黑塑料袋子塞到周曉艷手里,“趕緊回家!”末了又扔下一句,“換衣服去!” 他還是心軟了。周曉艷那句“我該怎么辦那”,更像是挽尊版的求助。他家小賣部開了這么多年,從他記事起,就沒見過周曉艷來買過東西,來的不是她奶奶就是她哥。她奶奶看錢看得比命還要緊,周曉艷身上肯定沒錢,估計回家也要不來錢。 不過令他沒想到的是,晚上九點多,他洗洗快準備睡了,有人猛捶他家大門。開門一看,居然是周曉剛。周曉剛比李又明大三歲,跟他哥李一明一樣大。李又明去年才變的聲,個頭還在躥,昏黃的路燈打在周曉剛后背,影子落在李又明面前,如黑云壓境。 人猿泰山。雖然周曉剛的樣貌周正,可李又明腦中還是浮現(xiàn)了這么一個形象。周曉剛悶聲悶氣地問,“多少錢?” “???”李又明把自己的思緒強行從人猿泰山那里拽回來。 “我妹說她今天下午在這兒買了東西,花了多少錢?!敝軙詣傆挠牡貑?。 “哦,沒細算。等我回去看看?!崩钣置髡f著要往桌子里邊退。 “算了,”周曉剛遞過來一張皺巴巴的錢,“我妹以后再來買什么,你記賬,花完了我再來給?!?/br> “哦?!崩钣置鹘酉?,這錢倒是只多不少,夠周曉艷用幾個生理周期。 剛想關門,周曉剛又慢吞吞道,“謝謝啊?!?/br> 李又明愣了一下,回了句“沒事”,低頭又想起什么一般追出去一句,“你回去跟她說一聲?!笔〉盟睦飫e扭,這后半句李又明沒說出來,就沖那個半截黑塔般的背影補了這么似是而非的大半截話。 周曉剛腳步頓了頓,撂下句“知道了”,走人。 這之后,周曉艷和李又明之間,并沒有因為這次涉及隱私的事件變得熟稔,也沒有變得尷尬。周曉艷又來過店里一次,恰逢李又明在家看店。她自己去貨架裝袋,算好錢,之后遠遠地沖坐在桌邊轉(zhuǎn)著筆的李又明報個數(shù),拎袋子悄無聲息地走人。全程不過兩分鐘,眼神零交流。倒是她哥周曉剛來買油鹽醬醋時會多說兩句,問問還錢剩多少,不夠就補。 李又明再一次正視周曉艷,已經(jīng)是一個多月后。 日子在一個又一個的生理期之后草長鶯飛花紅柳綠,才三月中,氣溫就快二十度了。豆蔻年華的少女們對即將到來的夏天莫名地好奇又憧憬,畢竟,她們不再是女孩,也未達一個真正的女人。甩掉厚厚冬衣和冬季校服的束縛,她們羞澀而雀躍地端詳著自己身體的曲線,窺伺著人生下一個未知的凹凸。 比她們更雀躍的,是班上的男生,他們熱愛每一節(jié)體育課。春天正用火熱的筆觸給他們描繪出無盡的做夢素材——奔跑時蕩漾的乳波,拉伸時不巧暴露的腰線,體前屈時無意勾勒出的臀形,仰臥起坐快堅持不住時宛如鶯啼般嬌俏的抱怨。青春的悸動不是潤物無聲,更像是春夢里的一聲驚雷。仿佛就在一夜之間,男生們發(fā)現(xiàn),從小跟他們一起無差別地上房揭瓦摔泥巴的女孩子們,一下子就變得裊娜可愛起來了。 半大的小子,想象再離譜,也只敢躲在樹蔭里裝作不經(jīng)意地暗搓搓吹一個口哨,然后在女生們杏眼圓睜的怒斥中哄笑散開。只是在這一片大好春光里,周曉艷的衣著就顯得怪怪的。天熱至此,只她一人,還裹著肥大寬松的冬季校服上衣,仿佛這春日艷陽絲毫照不到她身上。她不熱嗎? 可怎么可能不熱呢。她潮紅的臉蛋和順著發(fā)絲落入頸間的汗珠,愈發(fā)激起了好事者隱秘地討論:你看周曉艷,她身上是不是跟臉不一個色兒?還是身上有個大疤瘌不敢露出來?還是在家挨打了,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不敢讓人看? 臆測一旦開始,就非得發(fā)展到不堪入耳,直到胡說八道的人怕引火燒身殃及自身的清譽為止。所以放學后,當李又明看到含胸低頭走進來自助購物的周曉艷,胸口無端地冒出了一股無名火。在周曉艷報帳之后,他沒像之前那樣一嗯了之,而是分不清是自言自語還是故意說給她聽,道,“這都幾月了,干嘛非得弄得跟別人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