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放了積壓良久的疲憊與落寞，暌違數(shù)月，李又明終得一枕黑甜。

    只做了一個簡單的夢。

    夢里大片的山楂花盛開，漫山雪白，有點像后山，又不太一樣——山前有一片海，碧波蕩漾，遼闊通天。迎著咸濕的風(fēng)，周曉艷長發(fā)飄搖，眸間倒影著那片湛藍(lán)，笑意盈出眼眶。

    這樣不太好。

    李又明望著白色的屋頂，一夜風(fēng)流，室內(nèi)充斥的味道難怪讓他夢到梔子味的海風(fēng)。捏了捏眉心，李又明試圖擠走剛睡醒腦中的混沌。夢中人的眉目過于清晰，這樣真的不太好，以后會不會很難忘得掉？

    他與周曉艷的這一場分手，怕是勢在必行。昨夜他比她晚入睡，聽到了那句她淺眠時她復(fù)讀了好幾遍的囈語，“我！周曉艷！終于不是李又明養(yǎng)的小媳婦兒了…”

    即便把周曉艷扔進亮哥那個圈子，那模樣那身段也可圈可點。男人有錢碰見個異性就想拓展多種可能，女人也不例外。所以從一開始，趙亮就明確在他的朋友圈申明：周曉艷是李又明青梅竹馬一手養(yǎng)大的媳婦兒。誰都知道小趙總這話說得戲謔，但是嚴(yán)肅——這一對不單有情還有情義，不管是男方還是女方，哪一方都趁早別惦記。

    有話提前說有效且省事，周曉艷上來的身份就是周弟妹。但隱隱地，李又明感覺到了她的不甘，或許還摻雜著些許不悅。叁個多月前，他們那場曠日持久的冷戰(zhàn)起因，就是李又明流感初愈，想讓周曉艷在家多陪陪他，而周曉艷不愿退掉拍攝工作爽約，不顧他的不情愿，還是拔腿離開。

    跟楊浩宇（知名新銳女?dāng)z影師）說好「北方見」的是李又明，見得更多的，則是周曉艷。

    周曉艷資質(zhì)上佳，任勞任怨  ，不挑活兒，極為守時，數(shù)次臨危救場。和浩宇姐的合作駕輕就熟，雖然沒有長期簽約，大一上半學(xué)期剛過，就成了Young的御用兼職模特之一。

    周曉艷話不多，嘴甜，待人客氣，對工作人員禮讓有加。做事小心翼翼，從不招惹是非，很招人喜歡。楊浩宇知道這妹子一心想賺錢，有合適的機會也常常帶她。也是周曉艷節(jié)儉，近叁年的不舍晝夜，攢回了學(xué)費那幾萬。

    只是她這份執(zhí)著在李又明看來，根本沒必要。事實說明，沒有解決掉，或沒有解決好的問題，永遠(yuǎn)會橫亙在一段關(guān)系中間，一直是個問題。從周曉艷自己買手機那次爭吵開始，他們對于錢的概念就沒有統(tǒng)一。不過也無從抱怨，本應(yīng)是被人養(yǎng)活的年紀(jì)，又怎能參透成人世界的問題。

    李又明記得尤清揚（高中前期李又明同班同學(xué)及主要追求者）說過的，女生討厭被錢砸，尤其反感那種類似被包養(yǎng)感，他特地說這錢算他借周曉艷的。沒想到周曉艷松一口氣后，就開始拼命打工，認(rèn)、真、還、錢。

    偏偏他神煩那種「我把你當(dāng)自己人，你把我當(dāng)債權(quán)人」之感。

    餐桌上，周曉艷已經(jīng)擺好了鴻門宴。面對即將到來的同一場分別，李又明心有戚戚，而對面的女人卻顯得神采奕奕，不得不讓他懷疑，是他太沒出息，還是她根本就不曾動真心。

    “你真的就這么開心？就這么迫不及待地想離開我？”李又明問得心灰。

    開心到去聲色場所high，快樂到破了酒戒，放松到在床上從未有過的放蕩。

    不知道打了多少遍腹稿，周曉艷才會把理由表達(dá)得如此清晰流暢。

    “開心。從高考之后，就沒有這么開心過。我知道我這么說你可能會生氣，可我真的是這么想的：我對于你，一直就是個累贅，而且是那種一點正忙都幫不上的大累贅。如果沒有我還有我們家那些雜事，你明明就是個天之驕子，跟誰比都不會差?？烧且驗槲遥阈⌒∧昙o(jì)就不得不跟個老頭子一樣，需要四處奔波為生計發(fā)愁，賺錢養(yǎng)家糊口，這算什么事？”

    李又明剛想開口，周曉艷截住了他的話頭，“別跟我說你心甘情愿，你越甘愿我越有負(fù)罪感?，F(xiàn)在學(xué)費攢夠了，以后生活費估計問題也不大…”

    李又明聽不下去了，蜚聲開口，“翅膀硬了，不需要我了？這叫上岸先斬工具人？”

    他的陰陽怪氣，周曉艷假裝沒聽見，繼續(xù)，“拋開錢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李又明，你喜歡我什么？”

    這問題問得有點突然，而且睡都睡這么久了，現(xiàn)在問這個會不會有點晚？李又明想回一句別胡思亂想，但周曉艷不認(rèn)為她是在胡思亂想。

    “你腦子好，書讀得好，長得也好，現(xiàn)在又能賺錢，而我呢，可能也就這張臉還說得過去？可是，李又明，我會變老的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