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音說，希越你知道嗎？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也覺得蘇允做的對，我心里不舒服不是因為蘇允。

    她把筷子放下,皺著眉。

    于希越很少見喬嘉音皺眉。

    “他們把選擇權交到我手上?？晌腋静幻靼鬃约阂趺醋?。”

    嘉音幾次回避他們催生的消息。她是回避，不是否決。因為她對小孩，既不喜歡也不討厭。她只是覺得現(xiàn)在的生活很好，她完全沒有考慮未來，可婚姻要求她必須往前看。

    她回避，原先還能依靠蘇允，她還能握著蘇允的手獲得安穩(wěn)的力量，他們都希望維持現(xiàn)有的生活?？商K允卻和章萍玉他們直說，生不生孩子都由嘉音決定……

    對，他的做法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嘉音有些奇怪，蘇允向來體貼入微，為何在這種事上一點都不敏銳。他難道不懂她所承受的壓力會有多大嗎？

    現(xiàn)在他們分隔異地，她作為朋友身邊，不得不承認恐怕他是真不懂。

    嘉音意識到一個非常殘酷的事實，蘇允再愛她，最終生孩子的也是喬嘉音，因此他不會懂得章萍玉苦口婆心的告誡；也不會知道，三十歲的喬嘉音帶著婚戒會被同事問道什么時候打算生孩子，一個部門的女人可不能扎堆生孩子；如果他們一直不生，如果他們沒有孩子導致婚姻破碎，這后果也不是蘇允來承擔。

    選擇權完全在喬嘉音的手上。

    現(xiàn)在她不得不做出選擇，此后的每一秒，她都必須在不停地選擇。她就像行走在一張薄脆的冰面上，所踏下的每一步都會在冰面上產(chǎn)生長長的不可挽回的裂紋，這裂紋蔓延開來，她不知道冰面會不會碎裂，也不知道它何時會碎裂。

    她只知道，自己的選擇有可能顛覆她的生活。

    于希越想起前幾天，她突發(fā)奇想告訴嘉音說她想辭職去讀研。現(xiàn)在她什么也不缺，她賺的錢已經(jīng)夠她不工作還維持現(xiàn)在的消費水平過好幾年。于希越想要重新學習，學一門她曾經(jīng)喜歡、好奇的專業(yè)。

    嘉音先是說，你怎么突然這么想。

    說完又說，我支持你。

    于希越和她爸媽說完就被罵了，好在她不結婚這件事讓他們頗受打擊，對于于希越現(xiàn)在這個不著調的想法也就隨口罵罵便結束。有什么能比不結婚，在家長面前更具有沖擊力？

    而喬嘉音說，我支持你。

    她壓根什么都不問。

    對話發(fā)生在她出交通事故后的第三天。

    現(xiàn)在于希越想，如果她在之前告訴嘉音，嘉音一定會給出完全相反的答案。

    于希越是被社會時鐘遺忘的人，她拒絕走入時鐘，因此她可以在任何階段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喬嘉音不同，她畢業(yè)后就結婚亦是自覺走入時鐘，由于提前解決了婚姻大事，所以縱然身處時鐘里，在此之前，她都沒有被那急匆匆的秒針鞭笞。

    喬嘉音不能再逃避，不得不考慮到底生還是不生，在這個考慮期間，她對那個未出生的孩子漸漸產(chǎn)生巨大的敵意。她不能去問章萍玉，因為章萍玉會回答，那時她是懷著愛意生出她的。

    不過有時候，喬嘉音很想問，你們當初生完我，卻不得不把我放在老家時，有沒有考慮至少不該那么早生我。

    當然，喬嘉音沒問過，這也太傷章萍玉的心了。章萍玉是那么愛她，她后來對嘉音無底線的寵愛也是為了補償嘉音當留守兒童的那幾年。

    嘉音嘆了口氣：“我現(xiàn)在才體會到什么是婚姻?！?/br>
    這居然是喬嘉音會說出的話。喬嘉音的婚姻從前是完美的、與世俗無關，不惹塵埃。

    要于希越說，喬嘉音的婚姻由于經(jīng)濟基礎的優(yōu)越已經(jīng)免去了大部分煩惱。不然的話，以蘇允前幾年那樣低的收入怎么可能維持一家的支出。最不可思議的是，愛情，喬嘉音的婚姻是完全以愛情為基礎。

    他們因為彼此相愛而結婚。

    當愛情與面包都得到后，當于希越覺得他們的婚姻將永遠完美的時候，喬嘉音說她現(xiàn)在才體會到什么是婚姻。

    于希越?jīng)]法幫助她，因為她自己拒絕走入時鐘也是付出代價的，別人無法替她償付這種代價。她看著嘉音舒展眉頭，面無表情地開始吃菜，突然心中一跳。那仿佛喬嘉音下定了什么決心，就像她當年突然出聲打斷老師的批評。

    “你怎么不吃？”

    嘉音問她，表情溫柔。好像反常的是于希越，而不是她喬嘉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