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跟云馳有交集，是警察上門那天。

    是云馳和蔣照的官司。

    警察找姜北確認當晚的情況，因為根據(jù)蔣照的口供，說那天是云馳先出手的。

    姜北把事情發(fā)生的始末說了。

    警察問她，當時蔣照對她是否有不良企圖。

    姜北只是把蔣照跟她說的話重復(fù)了一遍，并且說了兩人拉扯時，自己衣服被拉開了，其他細節(jié)，她不愿意再多說。

    辛康盛拍著她的肩膀安撫她的情緒。

    姜北有點慶幸，陪她錄口供的是辛康盛，而不是江丹青，不然她怕江丹青會受不了。

    因為這個案件，姜北可能要出庭作證。

    姜北同意了。

    出來時，云馳坐在派出所的藍色塑料椅上，他雙手交叉放在張開的長腿上，微低著頭，頹廢的模樣跟在學校里不太一樣。

    云馳看到她，在分手后頭次走向她。

    “我去取車?！?/br>
    辛康盛留給他們一點時間。

    云馳說：“這事跟你沒關(guān)系，你可以不用管?！?/br>
    近看的時候，姜北才發(fā)現(xiàn)他眼底的紅痣似乎比以前淡了很多：“你臉色不太好?！?/br>
    姜北一眼看出他的憔悴，這是前幾次短暫的對視沒有看出的。

    云馳露出貫有的笑：“最近麻煩事多?！?/br>
    姜北“嗯”了聲，就這樣看著他，他的眼周竟然有了黑眼圈：“云馳。”

    “嗯？”云馳聲音很輕，像是大聲點，她會散了。

    “你又說話不算話了，說好要答應(yīng)我的事，你沒做到?！苯钡驼Z。

    云馳扯出一抹漫不經(jīng)心又讓人心疼的笑：“姜北，你的腦回路真挺奇怪的，總是該想不想，不該想亂想。別總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攬，跟你沒關(guān)系。”

    “蔣照的事，我會出庭作證的，你別擔心。”

    云馳揉揉額頭，他煩躁的時候，就會這樣：“我就是不想你摻和進來，你懂不懂？”

    姜北懂，不然警察早該來找她了。

    “辛爸在外面等我了?！?/br>
    云馳斂下長睫，笑容很傷：“姜北，你如果要分手，就該斷的徹底點。我的事跟你又有什么關(guān)系？為什么要關(guān)心我過得好不好？我如果跟你說我過得不好，你難道會回到我身邊嗎？”

    姜北離開的腳頓住，聲音不大：“因為我很想見見你口中未來的那個自己。蔣照的事，我會把自己看到的、聽到的，全部誠實地告訴法官。我不會讓他毀了未來的你，你也不要毀了自己?！?/br>
    云馳跨前一步，想也沒想就握住了姜北的手，像以往的每次玩笑：“我過得很好。剛才是騙你，我想讓你心軟才那么說的。”

    姜北不敢回頭：“嗯?！?/br>
    他的玩笑，似乎也退步了。

    竟連她都騙不過了。

    自從被M大錄取后，姜北時間空出很多，最近這段時間，阿吉、小米都是她在溜。

    姜北遛狗回來，就見一個園區(qū)環(huán)衛(wèi)工人在門口晃來晃去。

    “你有什么事嗎？”姜北上前。

    環(huán)衛(wèi)工人：“小姑娘，你住這棟??？”

    姜北點頭。

    “你能不能跟你家里人說聲，下次抽煙啊，別總蹲那角落，這有安全問題的。現(xiàn)在是冬天還好，要是夏天，那里綠化多，很容易著火的。”

    姜北住的是獨棟，但因為占地面積有限，庭院不大，環(huán)衛(wèi)工人說的，是房子跟綠化帶連接的一個小角落。

    姜北笑笑：“你可能搞錯了。我家里人都不會抽煙?！?/br>
    “那你家肯定是進賊了。我晚上凌晨打掃衛(wèi)生的時候，總看到有個男的在那兒抽煙?！?/br>
    聽完環(huán)衛(wèi)工人的話，姜北也有絲懷疑。

    難道雙雙學會抽煙，怕爸媽發(fā)現(xiàn)，所以躲那兒？

    環(huán)衛(wèi)工人看姜北“心虛”，又熱心幾句，才繼續(xù)打掃。

    姜北帶著阿吉小米，走到環(huán)衛(wèi)工人說的地方。

    找了一圈，什么也沒找到。

    姜北追上那個環(huán)衛(wèi)工人，確認那個男人的樣貌特征。

    樣貌特征，環(huán)衛(wèi)工人說不出，只跟姜北比了下身高。

    比雙雙要高，那身高更像云馳。

    那之后，姜北睡覺前，都會習慣往樓下看一眼，但并沒有看到環(huán)衛(wèi)工人說的那個男人。

    她開始懷疑，或許是環(huán)衛(wèi)工人把綠化帶的樹看成人了。畢竟天氣越來越冷，在外面苦守一夜的事，不像云馳會做的。

    但有一晚，樓下漆黑的角落，閃爍著一抹明滅的紅點，姜北還能聞到那股熟悉的煙草味。

    其實云馳不怎么在她面前抽煙，大多背著她，或許是怕她抽二手煙?？伤枪蔁煵菸逗塥毺?，不難聞，反而有股淡淡的香味，像香水，她聞一兩次就記住了。

    姜北只看了一眼，就縮回來了，蹲在陽臺石砌圍欄下，不敢出聲，好像她才是那個闖進別人家的賊。

    大概是陽臺的門開著，冷風吹進房間，阿吉朝她吠了一句，像是喊她進屋。

    姜北起初還奇怪，元馳怎么知道她房間是哪個，但看著吠叫的阿吉，好像懂了。

    原來是被它出賣了。

    姜北不知道云馳什么時候走的，她躺在床上，沒敢再去看他。

    第二天姜北去角落看時，云馳把證據(jù)處理得很干凈。

    沒幾天，姜北往那角落放了個綠色垃圾桶。

    江丹青問她，在那兒放垃圾桶干什么，姜北說放一個吧。

    那個垃圾桶沒用上。

    她其實只是想告訴云馳，她發(fā)現(xiàn)他了。

    云馳那么驕傲的人，大概是不會再來了，但姜北還是會choucha似的，偶爾看一眼那里。

    結(jié)果如她所料，云馳沒再出現(xiàn)過。

    姜北有時候看到云馳沒在，心里空落落的，偶爾會忍不住鼻酸。

    情緒只在那一眼之后很短的時間里。

    謝曉楠時常來找她，約她逛街。

    聊天時，有時謝曉楠偶爾會不經(jīng)意地說起一些群里的事。

    那個她已經(jīng)退出的群。

    那時候謝曉楠問她為什么退群，姜北其實也不太清楚，她明明連云馳的聯(lián)系方式都留著，為什么非要退那個群，大概是怕看到他的消息，怕自己會留意、關(guān)注、會后悔。

    關(guān)于后不后悔的事。

    姜北想，或許需要很久以后，她才能給出答案。

    “謝曉楠，嘿，云馳前女友，逛街呢。進來歇會兒啊?！?/br>
    張坤站在他哥的娛樂廳門口，像是招攬生意的牛郎。

    “不用了?！敝x曉楠說。

    “客氣啥啊，進來，我拿最好的黑茶招待你們?！?/br>
    姜北和謝曉楠大包小包，被張坤以喝口茶的名義拉進了店里，然后一人塞一瓶可樂當作招待。

    “把上次手機號……”張坤報出云馳的手機號，“這個會員存在我們這兒的幣拿1萬個出來給這兩位女士?！?/br>
    張坤有些過分殷勤。

    店員知道這個會員跟張坤是朋友，但還是問：“你要不要打電話跟這個會員確認下？你問都不問，到時候會員追究起來很麻煩啊?！?/br>
    “快點弄去。賺錢的機會，怎么能錯過。”張坤催促。

    店員不太放心：“這會員存我們這兒的幣有段時間沒動了?！?/br>
    “你管他那么多，快去快去?！?/br>
    張坤似乎很想賺這份錢。

    “我們不玩?！苯币驗槿似俊昂诓琛笔稚蠔|西更多了。

    “玩會兒嘛。上次你被說運氣差，云馳可是替你把那三臺機器全打爆了，存了10多萬個幣在這兒，花個1、2萬，他不會知道?！?/br>
    半個小時后，一家中式庭院餐廳包廂內(nèi)，坐在餐桌上，陪著云震出來跟人吃飯的云馳收到張坤發(fā)來的消息。

    是姜北和謝曉楠坐在推幣機前的照片，看她的模樣，運氣似乎不太好。

    張坤：【她用多少可都記你賬上?！?/br>
    云馳無奈笑笑：【隨便用?！?/br>
    云馳知道，今天之后，他在那家娛樂廳的幣是一枚不剩了。張坤早就想平了他的那些賬，其實他也壓根沒想再去玩。會執(zhí)意在那三臺機器爆幣，只不過是迷信而已，但他什么時候信過運氣了。

    云馳看著手機里的照片。

    照片里姜北雖然是皺著眉頭，卻還是那種無憂無慮的模樣。

    十幾萬幣看她這一眼，他賺了。

    云馳輕笑。

    云馳以為這就是結(jié)束。

    餐廳門口，云馳陪著云震送走客人，謝曉楠給他發(fā)消息。

    【今天在霹靂娛樂廳用了你的游戲幣?！?/br>
    云馳心口顫了下。

    云震過來拍他，才把他從短暫的出神中拉回現(xiàn)實。

    “放心吧，沒事的。”云震以為云馳是為蔣照的事?lián)摹?/br>
    如果不是她總是喜歡把所有責任往身上扛，蔣照的事，他根本不在乎。

    云馳快速編輯著信息，對云震說：“沒事我先回去了?！?/br>
    “不留下來看京劇嗎？”云震問。

    “沒興趣?！痹岂Y回了他一句。

    現(xiàn)在才下午3點多，京劇6點半開始，他哪有那種閑情雅致。

    云馳坐在車上，等著那頭回來消息，但聊天框遲遲沒動靜。

    云馳看著自己的回復(fù)：【想賠錢？】

    按她的性格，肯定會回他的，還是他真的猜錯了。

    不可能。云馳一秒不帶猶豫地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謝曉楠不會特意跟他說這個。

    上面的一字一句，分明是她。

    云馳到家，躺在沙發(fā)上有看沒看也不知道，反正一集肥皂劇結(jié)束，又開始，播到一半，手機終于有動靜了。

    “你有什么問題！賠什么錢！”

    云馳掩著臉笑，大概笑得太起勁，眼睛有些濕潤。

    【謝曉楠，你講話能不能文明點?！?/br>
    姜北躺在謝曉楠房間的懶人沙發(fā)，拿不定主意：“他，好像信了?！?/br>
    云馳第一句回她時，姜北就知道自己暴露了，但這句，她不確定了。她也不知道云馳平時會不會這么跟謝曉楠說話。

    謝曉楠看了一眼消息，無語：“信什么信？他什么時候關(guān)心過我講話文不文明了。這回你得聽我的，我說用哪個詞，你就用哪個詞?！?/br>
    姜北把手機還給謝曉楠：“算了。原本也只是覺得應(yīng)該跟他說一聲?！?/br>
    謝曉楠火速回了個“干你屁事”，就把手機丟一旁了。

    云馳沒再發(fā)信息過來。

    姜北裝不像謝曉楠，就算是完全按謝曉楠的語氣，也不過是跟“謝曉楠”在聊天。

    云馳那晚看了一晚的肥皂劇。

    睡沒睡著，他也說不清。

    因為姜北出庭作證，云馳的案子完結(jié)了。

    李紫東因?qū)め呑淌伦?、聚眾斗毆致他人輕傷罪判有期徒刑5年，因主動自首，減刑2年，最終判有期徒刑3年。蔣照因認罪態(tài)度差、犯教唆罪、尋釁滋事罪判、強jian未遂罪判有期徒刑5年。其他人則采用管制措施。

    法院出來時，云馳父母想請姜北全家人吃頓飯表示感謝，陪姜北來的辛康盛婉拒了。

    姜北坐在車里，看著站在法院門口的云馳，心想，他穿軍裝的模樣肯定很好看。

    “丁誠?！痹岂Y叫住丁誠。

    丁誠回頭，接住一個全新耳機。

    “還你的?！痹岂Y說。

    丁誠檢查了下，揚揚手里的耳機跟另一個男生還有父母走了。

    顧瑾身穿一套緊身西裝套裙，外面披著一件環(huán)保皮草大衣，嘖嘖搖頭：“當時沒把那傳家手鐲給你，本來是想我親手送的?，F(xiàn)在好了，人家直接把你甩了?！?/br>
    云馳眉尾抽搐：“走吧，訂的酒店別浪費了?！?/br>
    顧瑾看向老公：“他還知道‘浪費’呢？”

    云易應(yīng)該是云家最正經(jīng)的了，輕輕搭著老婆的腰，要她別往兒子心腰上捅刀子。

    傅沐司說：“我還有事，吃飯就不去了。”

    云易握手：“這次謝謝你。”

    “肯付律師費就行?！备点逅究粗岂Y，“我再給你上一堂法律課。簽了合同，只要我沒違反條例，就算你再怎么威脅我，該付的一分不能少?！?/br>
    傅沐司走兩步，氣不過，又回頭：“還有，下次別決定我什么該問什么不該問。律師費加倍也不行?！?/br>
    云馳混不吝地說：“大律師，不問那些問題，你不照樣贏了么。我就是信你能力夠強，才把那些冷冰冰，一點人情味都沒有的問題刪掉了?！?/br>
    “敬謝不敏?！备点逅舅ι宪囬T。

    “他怎么還在生氣？”云馳聳聳肩。

    云易：“他說的沒錯。你想照顧姜北感受沒錯，但那些問題都很關(guān)鍵。今天就算不是他問，也會有其他人問。你小看姜北了，她沒你想的脆弱。”

    “走吧，吃飯去?！痹岂Y看眼姜北離開的方向，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聊。

    他沒小看她，只是舍不得她回答那些尖銳的問題。